桓天县。
柳村。
这是一个贫穷的小山村,衣不蔽体的村民在周围的荒山野岭上辛勤劳作,用数代人的汗水开拓出足以维持温饱的良田。
山村历经风霜洗礼,村口的大柳树足有五六人合抱粗,树皮斑驳粗糙,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多少年前,大柳树看到过村子的先民为躲避战火而来到此地,看他们日出而作,日落不息,看他们婚丧嫁娶,看他们与诡异搏斗,看他们含泪送别读书的少年……
当日子终于好起来时,天朝神洲却走到了王朝末路。
钱多来一上任,便派出探子四处活动,很快把各县各村的财富摸了个清,于是税官来到了这个小小的山村。
税官大人敲锣打鼓,召集众人,身后站着几名全副武装的钱家军士兵,威风凛凛地说道:“为了剿灭诡异,今年开始,提前收税,也就是说,明年的税今年也要交!”
一开始村民们还信,但交完税没两个月,税官又来了。
“后年的税,现在交!”
村民们愤怒地指责,换来的只有钱家军杀鸡儆猴似的砍了三个带头的人。
税官冷笑:“胆敢袭击朝廷命官,税收比翻一倍!”
不仅如此,税收的名录也多了起来,田税、人头税、户赋还有各种杂税,比如养牛马的,要征收牛马税,租用官府牛马或车辆、农具等的,要征收租用税,还有山林湖泽税、关市税等等。
到最后,小小的山村,竟然要交近百种捐税,此外,每年农忙时节,强令青壮年男子去修驿道。不去想种庄稼?可以,交免徭税,这又是一笔钱。
积累了不少财富的小山村没过几年便衰败下去,村民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村中草木皆被取来吃掉,独留那棵柳树。
如今,税官再次来到了这里,交的税是往后一百二十四年的,此外还有欠税的利息,合计五百多万两白银。
巡夜局局长谄媚地跟在税官身后,钱家军的士兵嚣张跋扈。
只听局长小声地问:“大人,这怎么又要收税了?”
税官瞥了局长一眼,拍了拍肥大的肚子,冷声问:“怎么?不想交?”
“那倒不是,朝廷律令,谁敢不从?”局长堆笑道,“只是大人,这地皮里是真刮不出油水了!”
税官眼神不屑:“怎么就刮不出油水了?那是你不懂。至于为什么又要收税……”
税官的眼神朝东边瞟了瞟。
局长疑惑不解。
“这都猜不出来?知道鹅城吧?哼哼,藏匿巨富,有反叛之心,一方面,钱总长收不到他的钱,缺钱,另一方面,围剿叛乱,得花钱,所以这税,不就又落到这些贱民头上了?”
“原来如此……”局长皱眉,顿了下,说,“我听闻钱总长上报朝廷,要定鹅城反叛,至今还没有消息?是不是朝廷那里对钱总长……”
税官瞪了局长一眼:“这种大事儿,岂是你能妄自猜测的?”
局长抱歉一笑:“冒昧了,冒昧了……还有个小问题,咱这税收了这么多,什么时候增加点巡夜局的经费?”
税官冷哼一声,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
局长笑容收敛,眼神缓缓冷了下来,拂袖跟上。
咣当——
敲锣声响了很久,没有一户村民来到村头聚集。
税官等得气急败坏:“这是挑衅!无视朝廷律法的挑衅!”
言罢,带着钱家军士兵,气势汹汹地挨家挨户踹门收税。
不料,第一家他就吃了苦头,一脚踹空,猝不及防地摔了个嘴啃泥。
家里的汉子和妇人赶忙把税官大人扶起来。
税官大人正要大骂这家人故意使坏,忽然看到这家人连门板都没有。
“门板呢?”
“上次来就拆走抵税了……”汉子低头说。
税官闻言大怒:“没了不会置办新的吗?”
“没得钱。”
“没钱?”税官气笑了,指使钱家军士兵开始翻箱倒柜,“给我翻,注意看看有没有暗格和地窖,还有木箱子,打碎!”
“是!”
钱家军士兵粗暴地推开试图阻拦的汉子和妇人,将那一件件破衣裳和满是洞的凉席扔在地上。
汉子和妇人无助地看着这一切,不敢有丝毫怨言。
他们曾经有过,但被打得体无完肤。
“真的啥也没有!”
钱家军士兵摇头摊手。
税官不耐地看向汉子和妇人,威胁道:“到底藏在哪里了?交不交?”
噗通!
汉子和妇人齐齐跪下,流着泪哭喊道:“大人,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税官盯着两人,目光忽然锁定了妇人腰部略显臃肿的衣裳,接着得意一笑,指着妇人道:“把她衣服扒了!”
汉子瞳孔一缩,停止哭泣,抱住税官的大腿:“大人,使不得啊!”
税官不为所动,朝汉子吐了口唾沫,厌恶地说:“滚开!”
钱家军士兵扑倒妇人,在妇人的尖叫声里开始撕扯衣物。
哗啦啦!
随着衣物的撕裂声响起,饱满的谷子从破衣里倾洒,滚落一地。
税官冷笑一声:“你以为你那丑老婆我们稀罕?哼哼,把粮食都拿走!”
汉子绝望地嘶喊:“大人,这是种子,种子!来年我和老婆都指望着它呢,我大儿子和小女儿已经饿死了,都没舍得吃啊!”
“呜呜哇……”
一声稚嫩的哭喊。
“什么动静?”
钱家军士兵冲入里屋,把一个干瘪瘦小的孩子抱了出来:“是个快饿死的小孩!”
“刚才怎么没发现?”
“我以为已经饿死了,原来是饿晕而已。”
“哼哼,把他扔地上!”税官下令。
砰!
孩子被狠狠摔在地上,哭闹声依旧:“饿,饿……”
税官指着孩子,对汉子和妇人说:“把所有的粮食都交出来,不然杀了你最后的儿子!”
妇人焦急悲痛,背过气去,晕倒在地。
汉子的头在地上磕出血来:“大人,真没有啊,什么都没有了!您就是把我杀了也什么都没有啊!”
税官示意钱家军士兵拔出长剑,慢慢贴近孩子。
然而,汉子哭得声音嘶哑,也拿不出任何财物了。
“杀吗?”钱家军士兵木然地问,如同杀一只鸡。
他的长剑剑锋已经抵住孩子的脖子。
税官踹开汉子,汉子朝孩子爬过去。
“大人,留着来年还能再种粮食。”一直在身后的巡夜局局长没有任何感情地劝说,他的眼神低沉躲避,没有去看汉子和孩子。
“算了,看来是真没有了!”税官摆摆手,“走,下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