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馄饨摊上,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她们都身着闭月教弟子的服饰,往那座位上一坐,点了几碗素馅儿馄饨。
黎疏疏看到她们,浑身一紧,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她不认识这些人,自己这会儿也身着男装,但她不确定这些人会不会认出她来。
她不动声色,准备跟老夫妻打声招呼后,就先回住的地方,以免继续留在摊子上,给老夫妻招惹是非。
可是晚了。
那几名弟子,显然有备而来,她们瞅准时机,纷纷起身,拦住了黎疏疏的去路。
“想要老夫妻活命,就乖乖跟我们走。”为首的弟子,沉着声跟她说。
黎疏疏从小在江湖摸爬滚打,别的本事没有,开溜逃跑之类的本事却是不低。
再加上在闭月教那几年,作为未来圣女,虽然无甚功力,但招式还是练了一些的。
若是平日里,黎疏疏毫无牵挂,或许能侥幸逃脱。
但现在,她看了看老夫妻,和她身边的馄饨摊……
这十几日,他们相处不错,老夫妻淳朴善良,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待。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不忍心因为自己,而给老夫妻带来任何伤害,毁了他们那么好吃的馄饨摊。
罢了。
她卸了浑身防御,只得佯装无事地跟老夫妻交代了一句,“我去去就回”,一边就乖乖地跟着她们走了。
路上,黎疏疏趁人不注意,将手偷偷伸入随身携带的囊袋,轻轻扯下一片花瓣,捂在手中。
她不知一会儿等待她的到底会是什么,只得提前准备,幸好当时帝君思虑周全。
当然,若帝君没给她这朵花,她记得自己手表里,也有类似于“软骨散”、“一瞬晕”之类药粉的。
但既然帝君都给了她机会,她自是不会放过。
几人裹挟着黎疏疏来到郊外一个湖边的石滩上。
那湖很是宽广浩大,一眼望不到边。
碧波荡漾,水深不可见底。
一黑袍男子,面向湖面,覆手而立,身形魁梧。
看到他,黎疏疏虽然心里想好了退路,但还是有些害怕得双腿打颤。
闭月教教规森严,她之前在教中虽然因为表现良好,很少受到磋磨,但对于那些表现不好,犯了教规,甚至半路试图逃跑的弟子,却是毫不留情。
她亲眼见着一名女弟子,因着跟别人有了私情,被发现后,沉了塘。
也见过试图逃跑的女弟子,被抓回后,被施以火刑,活活烧死……
“神使,您怎么在这?”黎疏疏满脸堆起笑。
“本使怎么在这?!
黎疏疏,你好大的胆子!
既撺掇同窗,蒙骗本使,又未经允许,私自出逃,你可知罪?”神使转过身来,声音一如既往地威严冷冽。
面具下的眼眸,直视着黎疏疏,眼神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
“神使息怒,您听弟子解释,弟子,弟子并未出逃,只是那时,弟子一时不慎被贼人掳走了,这好不容易趁着贼人不注意,才逃出来嘛不是。
弟子这段日子,正想联系神使带我回圣教呢,不想这么巧,这就遇上了。
至于那什么撺掇之事,弟子并不之情,不知神使是何意?”
黎疏疏绞尽脑汁解释着,虽然知道人家既然能寻来,必是掌握了一些确凿信息的。
但她还存着一丝侥幸,想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挣得一线希望,毕竟那梅花花瓣有限,她不舍得随便用。
“贼人掳走?哼”神使一甩衣袖,“馄饨摊子的馄饨好吃吗?
据本使所知,你在那摊子,至少也留了十来日了吧?若真心想回,十日是否足够时间回去了?”
黎疏疏连忙解释:“神使有所不知,弟子之所以留在这,是有原因的。”
她其实一时没想到原因,只得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只是,不知神使是如何得知弟子在馄饨摊的呢?”
毕竟,她都女扮男装了,馄饨摊生意虽好,位置却并不十分显眼,若是存粹偶然被遇到,那未免也太巧了。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那日在山洞的所作所为,自是有人回来跟本使汇报,还有你身上这身衣衫,还是那晚穿的同一身吧?
叛徒!
本使绝不允许有人私自逃离圣教。
事情传出去,大家都像你一般,如何服众?
本使一早就派了数名弟子,日日在这云梦镇转悠,除非你此生再不踏足云梦镇,否则,只要你一出现,必然能被我们的人看到。”
黎疏疏大惊,她虽知教规森严,但着实没想到,会这么森严,耗费如此巨大的时间精力,只为了捉她一人!
“冤枉啊,神使大人,那夜,我在山洞纯粹是救人,并未做任何损害圣教利益之事啊!请神使大人明察!”
神使怒极,纯粹救人,那晚就换上了男装?
“哼,还在狡辩,来人,看来不给点颜色她瞧瞧,这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
“是”旁边的弟子,听命一左一右押着黎疏疏,强拽至湖边。
其中一人提脚往她膝盖弯一踢,黎疏疏只感觉膝盖一酸,就不自觉跪倒在地,她们继而摁着她的头就往湖水里摁……
黎疏疏心知,这次怕是没法凭自己能力过去了。
她将手中花瓣用力捏紧,心里呐喊着:“帝君,救命啊,帝君!”
饶是如此,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也不知那花瓣管不管用,此地离不周山顶甚远,也不知帝君他老人家赶不赶得过来呢?
脑袋被死死摁在水里,不得动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如此漫长。
水里是如此寂静,恐惧被无限放大,黎疏疏剧烈地挣扎,却是徒劳……
感觉快要窒息时,黎疏疏心底的恨意,如滔天巨浪般袭来:
她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发现了圣教的不堪内幕,想要逃离而已,有什么错?
她原本可以自己不动声色逃离,可她还顺手救了那么多同窗的性命,那不是件好事吗?
那些被救出来的昔日同窗,不应该对她感恩戴德才对吗?
为什么她们反而会去神使那儿揭发她,帮着神使一起来抓她、压迫她?!!
两世!
两世都是为了与自己毫无干系的贱命,陷自己于泥沼之中……
她悔!
看来,这个世界,好人还是做不得。
若再有来世,她定然不会再多管闲事,一个人逃命就好。
她人的生死,干她何事?!
……
帝君,帝君怎么还不来?
是不是路途遥远,赶不及?
还是帝君后悔了,觉得根本不值得为她跑这一趟?
水,开始往身体里灌,脑袋发懵,眼前发黑……
感觉到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她想,这次,自己肯定是要死了。
正想放弃,就此睡去……
却突然,压住脖颈的手一松。
她迫于挣扎的惯性,脑袋从水中大力地弹了出来。
她跌倒在地,剧烈地咳嗽着……
待眼神清明一些,随着迎面一阵清风袭来,她诧异地抬起了头……
一银发银袍男子,正朝着她,踏浪而来……
他双手覆于身后,步履自信而从容,神情不怒而自威。
风吹过湖面,掠起阵阵涟漪,他却如履平地。
他身材颀长,及腰银发合着衣袍随风翻飞,面似冠玉,眸若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