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竞川做着一个梦。
秋天的原始森林里,他化身为一头浑身银黑色毛发的,身形优美的狼,正在追逐一头野猪,野猪横冲直撞,他却不紧不慢,毫不费力就到嘴的食物,不是毒药,就是诱饵。
奔逐了数百里,跳跃时,他腹部和身体两侧的毛发向后舒展飞舞,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穿过一丛高高的灌木,野猪的身影更近了,这时,脚边滚落一团雪白的东西,他低头,是一只还没她四肢高的小白兔。
小白兔似乎吓坏了,仰着脑袋看他,呆呆地没有反应。
这一停顿,野猪早就跑远了,狼本就不饿,只是追逐和掠夺是本能,眼下他有了新的猎物,就懒得再去追野猪。
银狼后腿微屈,前腿向前伸出,摆出一副向下俯冲的架势,两只眼睛里发出幽幽的凶光。
小兔子做出攻击姿态,两只小爪爪伸过来扒拉他,可它太小了,非但没碰到他,还朝后四脚朝天摔了。
银狼上前一步,拨了拨圆滚滚的小东西,小东西抱住他的腿咬了口,咬了一嘴毛。
银狼龇了龇尖利的獠牙,决定把这个不知好歹的猎物带回去,他张大嘴,叼起小兔子奔跑离去。
“妹妹!”霍竞川搓揉着胸前一团,在睡梦中呓语,鼻子埋进毛发里嗅了嗅,陡然一惊,不对,这不是妹妹?
他十指用力,只听一声凄厉地“嗷嗷”叫,睁开眼睛,对上一张嚎啕大哭的狗脸。
一旁的陆西橙扑上掰开他手指,救下小黑狗的小命:“你干嘛,你要掐死它呀?”
陆西橙抱着煤球晃了晃,煤球委屈地蹲坐在她怀里,留给霍竞川一个肥墩墩的小屁股。
霍竞川抹了把脸,一脸口水:“我睡了多久?”
“一下午啦,你头疼不疼啊,我煮了醒酒汤,你喝一点。”陆西橙弯腰观察他的脸色,娇声娇气训斥他,“不会喝酒还喝那么多,我爸都要笑话死你了。”
霍竞川敞着衣襟躺在床上,神情有片刻的迷茫,伸手想要抱陆西橙,被她嫌弃地推开:“你快洗洗,一身酒气,臭死了。”
霍竞川抿唇,坐起来,揪起小肥狗扔到地上:“它怎么又爬到我床上来了?”
“我放的呀,我下午给它洗干净了,你身上暖和。”说着她出去倒了醒酒汤,搓了热毛巾过来,“你擦擦脸。”
霍竞川把毛巾敷到脸上,热气钻入毛孔,终于让他还有些混沌的脑子清醒过来,他喝酒了怎么问出那样的话?
陆西橙笑眯眯凑到他面前,摸摸他胸口处的齿痕,突然吧嗒亲了一口。
霍竞川身躯一震,一把将人按进怀里:“别闹!”
陆西橙撞进他胸膛里,霍竞川没洗澡,身上有淡淡的汗味和酒气,还有股独属于他的蓬勃的荷尔蒙的味道,并不难闻。
她侧身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指尖在绕着牙印画圈圈:“你还记得你喝醉说了什么吗?”
“不记得了。”他抓住她调皮的小手我握在掌心,“我说了什么?”
“哼!”陆西橙换一只手在他胸口挠了一把,“你说你小时候每晚都尿床,尿完就哭,哭到十几岁呢!”
霍竞川磨牙:“哦,是这样啊,那要是我以后还犯你能不能帮我?”
还犯?犯什么?尿床?
霍竞川亲了亲她的发丝:“哄我,让我别哭。”
陆西橙又想咬他了,这人现在越来越不要脸,竟然都不会害羞的。
“爸和大哥呢?”霍竞川捏着她指尖把玩,问道。
“你现在叫爸爸叫这么顺口啦?”陆西橙戳他的掌心,“他们去大队部讨论化肥的事了,队上买不到化肥,我爸说能联系人去省城买。”
“爸爸很能干。”霍竞川觉得自己和陆国平相比,还有很大的距离。
“那当然,我爸爸可是在国外留过学的,不过还好,他当时去的是苏联,他一些同学去了美国,现在的境况就很不好了。”
这些事情因为傅奶奶的缘故,霍竞川有所了解,他犹豫了一会儿,说了一件事:“橙橙,其实傅奶奶还有亲人在世上。”
原本他也不知道,直到傅奶奶弥留之际,那时她的神智已经非常不清楚了,霍竞川把她从医院带回家,陪她度过了最后的日子。
临终时,傅奶奶把地窖和几个箱子的钥匙给了他:“孩子,这些东西,送给你,谢谢你陪奶奶过了这么多年。”
小霍竞川没有哭,他半蹲着身子靠在窗边:“奶奶,您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小川,奶奶对不起你,我一直,咳咳咳……”傅奶奶呼吸都很费力,“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大孙子,不要怪奶奶,你不是他,你比他坚强,比他更能适应这个世道。”
傅奶奶形容枯槁的手拉着他的:“如果有机会,告诉他们,我没有遗憾,我不后悔留下来……”她苍老的声音里有痛哭和回忆,也有不舍和豁达,闭上了眼睛。
“这个他们是谁?”陆西橙问道。
霍竞川摇摇头:“傅奶奶没来得及说,我也不知道。”这种事,更加不可能问别人。
“他们应该是逃出国了吧,按照傅奶奶的说法,他们也想带她一起走的,是她执意留下,那就说明那至少是她的朋友或者亲人。”陆西橙抬起头,“那几箱财物,你是想留给他们对不对?”
“嗯。”
“那就等过几年看吧,现在肯定是没法回来的。”
“好。”霍竞川揽紧她,“你不怪我现在才告诉你?”
“怪你干什么?”陆西橙疑惑,“你就算告诉我,我也没能耐去找他们的。”
陆西橙扯住霍竞川的脸:“喂,在你心里,我到底是多小气啊,我说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是指我们自身,别人的秘密不算的。”她才不喜欢刨根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