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万骨枯,这道理他懂。
可是……
“那又如何?”马文才淡然反问:“历朝历代,难道不都是如此?”
下棋确实只论输赢,可用兵却是只要一个胜负。若是有朝一日他到了战场之上,为求胜局,牺牲几个将士又算得了什么?
赢,是他唯一的路。
他的话音落下,学堂之上静了这么片刻,陆青辞在下头拿手拖着下巴,望着马文才的后脑勺若有所思。
他这话倒是不假,历朝历代,从来没有哪个将军是靠打单独斗功成名立的。
只是,一个将领,要的可不止谋略杀伐,马文才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如此想着,陆青辞摇摇头,继续将目光转向了手里的杂记。
台上,谢道韫已经回了神再度开口,话里依旧带了提点:“话虽如此,但下棋可以如此,战场之上最好是三思而后行。”
若非不得已,兵卒们不会想要一个不管底下人死活的将军。
言罢,谢道韫忽的又笑了起来,“本席的话倒是讲得有些远了。”
马文才抿了抿唇没接话,“还请先生品评。”
谢道韫也不卖关子,直抒其意,“乱世枭雄,治世亦枭雄也。”
枭雄?
闻言陆青辞抬头看了马文才一眼,又看了一眼谢道韫,发现族姐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忍不住挑了挑眉。
她没想到,马文才竟能在族姐那里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只是……马文才轻笑出声,似乎是对这品评不服气,“多谢先生谬赞,学生必当尽心竭力,达成先生评语!”
他说完便起身全了礼节后自顾自下了台,谢道韫脸上反倒是有了笑意,也不知是在笑马文才还年轻气盛,还是在笑他还记得学堂之上要懂礼。
马文才下了台,棋艺课却是要继续,谢道韫环视一圈便点了梁山伯出来,本来要散开的学子顿时又围了过去,连同祝英台也挪了步子,也不嫌弃台上挤了。
而他们身后,马文才和陆青辞并肩而坐,一个一脸平静,另一个却是脸黑如炭,双拳也是紧握。
见他实在是不开心,陆青辞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得了个枭雄的评价还不高兴啊?”
闻言马文才偏头看了她一眼,眸中的疑惑也是真的,“难道你会高兴?”
“高兴啊,为甚么不高兴?”陆青辞把手里的杂记随手塞回了课本中间,嘴里还不忘解释道:“世人爱英雄,可英雄是严于律己,世俗皆可限制,唯有枭雄不同,世人瞧不上枭雄却怕枭雄,不敢去约束他们。”
在她看来,人活一世活的是自在潇洒,要是处处受制,纵然是有个好名声也不见得快乐。
族姐不就是么?咏絮之才,也逃不过一旨赐婚书啊……
“再说了,历朝历代哪一个枭雄不是骁悍雄杰之辈,寻常人便是想得这两字评价也难。”
她说得诚恳,马文才听到后头便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马公子的错觉……
他原只是觉得这人见解独到,想问问他所说可真,却不想随意一瞥又瞧见了她左耳上的黑色小痣,与右耳的位置如出一辙。
思绪不自觉被带得偏离,他想起了前几日无意中听见的对话——“英台,你耳上的小痣怎么似乎便样子了?”
马文才忍不住垂眸思索:怎的住在一间屋子里的人,耳上都这么巧长了小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