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镖局,赵天麟书房内。此时除了余承方,还有三五个弟子模样的青年站在房内。
”那姑娘你们抓了放在了哪里?“赵天麟问道,”真是胆大包天,不分青红皂白就敢把人关起来了吗?“
一名十七八岁的青年道:”师父,人就在柴房里,我们只是请她进来问问话,并没有做其他的。“
”是啊,那姑娘好生泼辣,我们好生去问她,她就和我们打了起来,几位师兄师姐都受伤了。“另一名皮肤黝黑的青年道。
原来,蓝雅若一直待在镖局附近等待余承方回来,被镖局内几名青年弟子认出,这姑娘就是下午在镖局门口捣乱的人。几人起了怀疑的心思,便想拿了蓝雅若回镖局问话,岂知这蓝雅若哪是好惹的,几句话不对付双方就动起手来,几人哪里是蓝雅若的对手,被打得落荒而逃,最后不得已,请来姓刘的镖师,将蓝雅若擒住,此刻锁在一间柴房内准备问话。
赵天麟揉了揉太阳穴,道:”胡闹!莲芸,你去将人领来。“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女回道:”是,师父。“赵天麟又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其余几人道了声”是“便都出去了。赵天麟走到书桌后坐下,朝余承方道:”承方,你也坐。有些事我还需找你问清楚。“余承方点了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
赵天麟开口道:”你既说是你是余学夔的孙子,我便问问你,老余他如今怎样了。“余承方低下头,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悲伤,道:”赵爷爷,余爷爷他……他死了……“赵天麟一掌拍在靠椅上,站了起来,喝道:”什么?!“余承方接着道:”余爷爷他死了已快有两年了。“赵天麟凝神望着余承方,道:”他是怎么死的!?“余承方开始将两年前自家的遭遇一一道来。
赵天麟一边听着余承方的遭遇,一边在房内来回踱着步子,不时还停下脚步似是在思考什么。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只听问外道:”师父,人带到了。“赵天麟示意余承方先停下,接着道:”进来吧。“莲芸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女子抬着蓝雅若。莲芸揖手道:”师父,刘师叔给她点了穴,徒儿……徒儿解不开。“赵天麟点了点头,让两人将蓝雅若放在地上。女孩望着众人满脸愤恨,眼珠转了一圈,终于看见坐在一旁的余承方,眼神瞬间平缓了,眼脸内积蓄了许久的泪水似要夺眶而出。
赵天麟吩咐几人退了出去,随后道:”她应是被人点了风府穴、左膺窗穴、右膺窗穴和气海穴,你替她解了吧。“余承方闻言,点在了风府穴上,而后便想去解其他几处穴道,可到了穴位,手指却停在了半空中,半天下不去手,少年有些结巴道:”雅儿……这,对不起了……“随后两指快速点在剩下三处穴道上。蓝雅若穴道解开,脸上却是绯红一片,站在原地,久久未说话,余承方以为穴道还未解开,忙道:”难道点错了?雅儿我再帮你解开。“
蓝雅若这才缓过神来,娇怒道:”不要!承方哥哥,你是个小色鬼!“余承方赶忙解释道:”不是的,我以为你的穴道还未解开。“蓝雅若还想发作,余承方赶忙转移话题道:”雅儿,这位就是赵天麟,赵总镖头。“女孩这才想到房内还有别人,理了理衣服,看向书桌旁的赵天麟道:“你就是总镖头?怎么你教的徒弟这么不讲道理,随便就要抓人回来。”
赵天麟笑道:”哈哈,倒是对不住姑娘了,我这徒弟平日里都蛮横惯了,方才我看那几个徒弟脸上都是淤青,想来姑娘你帮我教训过他们了。“蓝雅若哼了一声,道:”本姑娘岂是这么好欺负的。若不是后来那个婆娘,我才不会被抓住。“余承方忙道:”雅儿,不得无礼。“赵天麟摆了摆手,道:”不碍事的,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蓝雅若笑道:“总镖头快人快语,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可强多了。”赵天麟闻言哈哈大笑,道:“多谢姑娘夸奖,看来老夫我又得一少年知己。”
闲话过后,余承方继续将后续的事情道来,其中有些事连蓝雅若也未听余承方说过,待余承方说完,蓝雅若亦不免生出悲伤,心道:“承方哥哥平素里还算乐观,未曾想却藏有如此悲惨的经历,日后我定要对他好些。”
半晌,赵天麟走到窗前,缓缓开口道:“我与余兄三十年前结伴闯荡江湖,当年我俩初出茅庐,年轻气盛。他师从武当派俞莲舟道长,凭一手武当纯阳剑与我一同杀向双龙山,一口气剿了双龙山十二个寨子,风头无二。武当纯阳剑本是沉浑厚重的剑法,在他手上却耍得变化多端,得了个‘千熊剑’的名号。我本习的是家传枪法,当年先祖跟随岳武穆抗金,有幸学了岳家枪,就这么一直传到我了这里,虽未得其精髓,但双龙山一战我与余兄联手,在山上杀了个七进七出,下山后便被人称作了‘银胆龙枪’。”
赵天麟款款道来,余承方与蓝雅若听得津津有味,见赵天麟忽然停下,蓝雅若不禁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与他意气相投,便结为了兄弟,结拜那日,余兄托人雕了这两枚玉珏。“赵天麟将自己的玉珏和余承方交给他的同时拿在手里,继续道:”这玉珏熊首龙身,似熊非熊,似龙非龙,名曰‘熊龙珏’,那日,我俩对天发誓,玉在人在。不想今日却……却……哎……“
老人眼神空洞,望向窗外,肩膀隐约有些发抖,内心甚是悲痛。余承方走到赵天麟身后,道:“赵爷爷,你不要太伤心了。”老人摆了摆手,过了良久,才转过身来,接着道:“再后来,我回家奔丧,他为了追捕当时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花蜂’而南下应天。我俩就此天各一方,谁想到竟再也没有机会见过。”
赵天麟望着手中的玉佩,久久不能平复心情,余承方也未曾想到,余学夔年轻时竟也是如此的行侠仗义,快意恩仇。不禁对余学夔又多了几分向往。
”你应不是余学夔的孙子。“赵天麟忽然道。余承方心中惊讶,却也未继续遮掩,道:”赵爷爷,非是我有意隐瞒,当年余爷爷与我分别,叮嘱我来寻你,他怕我年幼无人照顾,才让我说是他的孙子。但我自幼便与余爷爷生活在一起,早也就将他当作了自己的亲爷爷。“赵天麟点了点头,道:”我虽与余兄多年未见,但十多年前他托人给我带过一封信,信上说他遇上了一件天大的事,日后若有人带着他的玉珏来找我,让我一定要尽量相助。现在想来,此事应该与你全家惨遭灭门有关。“
余承方忙问道:”余爷爷有说是什么事吗?“赵天麟摇了摇头,道:”那时我去关外走镖,回来时送信的人早已走了,信上也未提及他的落脚之地,我也就无从查起了。”
余承方似乎有些低落,父亲临终前虽嘱咐他不要想着报仇,可这血海深仇又怎能是想忘就忘得了的。赵天麟拍了拍余承方的肩膀,道:“你也不用失望,如今这事既然涉及到了余兄,我也会托人打听,赵某虽只是一届乡野匹夫,但在江湖上总算还有些薄面,若能打探到幕后黑手是谁,我定要让他血债血还,如此也可告慰余兄的在天之灵。”
少年点了点头,目光锐利,似乎泛着杀气,蓝雅若看着余承方的表情,竟好像有些陌生。
“这么说来,你现在已经拜在了括苍山门下。”赵天麟忽又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余承方回道:“是的,当年我逃脱后,幸好遇见了师父,是他将我带回了括苍山。”
赵天麟点头道:“这就对了,前几日少林寺派人送信来,说是括苍派有一名姓余的弟子,劫了乐安县成的大牢,私放了朝廷钦犯,让我们协助缉拿。”余承方闻言心中警觉,手不自觉地摸向身后的长剑。蓝雅若也立马站了起来,往余承方身边靠来,大声道:“承方哥哥!小心!”
赵天麟哈哈大笑,道:“我若是想抓你们,何必与你们说这么多,又何必让莲芸放你出来。”余承方有些疑惑地看向赵天麟,却见赵天麟又道:“他少林寺说抓,我便要抓吗?况且就凭你与余学夔的关系,我也会保你周全。不过我也有些疑惑,你既是私放了朝廷钦犯,却为何不见朝廷的通缉令。”
余承方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赵天麟笑了笑,道:“我听说从山东回来的镖师说,你在山东破了莫问的奸计,又烧了济南的粮仓,本应是大功一件,等着朝廷封赏,未来定是前途无量。怎么又会去做劫狱这种事。”余承方看向蓝雅若,道:“她数次救我性命,我若是不救她,还算的上人吗?”赵天麟仰天长笑,道:“好!不愧是余学夔的传人!恩怨分明!滴水之恩,本就当涌泉相报。大丈夫在世但求问心无愧。”老头又转向蓝雅若道:“我看你二人郎才女貌,不如结为夫妇得了。”
余承方慌忙摆手道:“赵爷爷,不……不行的……你莫要开玩笑。”“怎么,你不喜欢她?”赵天麟问道。余承方涨红了脸,看向蓝雅若,随后赶忙低下头道:“不……不是的……我,我……”赵天麟皱眉道:“我什么?怎么婆婆妈妈的,喜欢不就得了。”蓝雅若双手捏着衣角,红着脸低头咬着唇,却似挂着微笑。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愿为君回顾。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却有良人伴。
”哎,你这小子,倒不似江湖儿女这般洒脱。“半晌,见余承方迟迟未开口,赵天麟不由道。蓝雅若好似有些低落,捏紧了拳头,忽然开口道:”总镖头,刚刚还说你不似其他人蛮不讲理,你怎就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赵天麟哈哈笑道:”哦,倒是老夫我唐突了,这男女之事还得你二人两情相悦才是。我就不掺和了。“
蓝雅若又道:”总镖头,你有空在这里乱点鸳鸯谱,难道晚上的窃贼找到了?“赵天麟这才回过神来,道:”倒是忘了这茬了,随后转而又问向余承方,”承方,刚刚你追到白马寺,可有什么线索。“
余承方缓过神来,道:”赵爷爷,当时我追到白马寺,见到一共有五人,都蒙着面,其中有两人被我打伤了。“赵天麟点了点头。少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道:”不对,当时那个领头的说‘我不是中州镖局的人’,他怎么会知道我不是镖局的人?“蓝雅若接道:”除非,他自己就是镖局的人。“赵天麟哼了一声,道:”我就觉得古怪,镖局内每晚都有三四队弟子轮流巡查,特别是存放货物的后院更是戒备森严。若不是有内应将院内巡逻的时间透露出去,对方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了进来。“
言罢,赵天麟走到余承方身边,道:”今日所丢的是布政使大人送来的夜明珠,这颗夜明珠乃是下午刚入的库房,本打算明日就启程送往京城,这事知道的人还没有几个。若是被布政使大人知道东西丢了,赔偿尚且是小事,镖局的声誉以及和衙门的生意可就全断送了。“
余承方道:”赵爷爷,有哪几个知道夜明珠的事。“赵天麟回想道:”我知道,还有就是宋镖头和刘镖头,再有就是当家的弟弟—古枭,下午就是他和我一起将夜明珠送入了库房。“赵天麟思绪了片刻,又道:”承方,镖局内知道你和我关系的人目前还没有几个,明日委屈你躲在我这屏风后面,看看他们几个人中有没有像你今夜见过的人。“
余承方点了点头。赵天麟继而又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去休息吧,我已安排了人给你们准备好了房间,待此事告一段落,赵爷爷我再安排你们洗成。”说完,大声道:“莲芸!莲芸!”
少女推门进来。赵天麟吩咐道:“莲芸,你将他二人带去客房住下。”莲芸点头称是,遂带着余承方与蓝雅若向客房走去。路上,蓝雅若问道:“这位姐姐如何称呼?”莲芸回到:“我本名胡莲芸,应长你们几岁,你唤我芸姐或胡师姐都可以。“随后又道,”刚刚不知这位妹妹是师父的贵客,多有得罪。”
蓝雅若笑道:“都是误会,芸姐不用放在心上。”当时虽是将蓝雅若绑了来,可胡莲芸几人却是在蓝雅若手中吃了亏,此番赵镖头又答应了安排两人出关,故蓝雅若心中怨气倒是消了不少。
走了一段,胡莲芸将两人带到一间客房前,道:“妹妹,你且住在这里,我就住在你房后不远处,有事你可以叫我。”蓝雅若道了声谢便准备进屋,余承方想和蓝雅若说声安寝,却被女孩一个白眼回了过来。少年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女孩,只得尴尬地笑了笑,随胡莲芸去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