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襄......你变化真大。”
褚墨看到来人,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怪异的情绪,激动站起来想要拥抱的双手也慢慢放了下去。
“陛下治国有方,天下盛世太平,自然和以前不同。”
李襄阿谀奉承、对答如流也和以往的生涩、笨拙不一样了。
这样的李襄让褚墨有一种分裂的感觉。
为什么自己一路上走来,百姓颠沛流离、风餐露宿,所见之处,无不哀嚎遍野。
而营地里却一派繁荣、奢靡的景象。
褚墨瞬间没有了叙旧的心情。
“你可知,这里的百姓因何暴乱?”
褚墨原本觉得李襄应该是最了解这里的人。
但现在竟有些不确定了。
“启禀陛下,此处穷山恶水,好吃懒做,不学无术者甚多,想必此次发起暴乱的就是这些人。”
李襄字字句句,说的褚墨冰彻心髓。
这还是当年那个议论别人都会脸红的李襄吗?
如今竟变得如此漠然。
“那你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处?”
“古尔湖畔。”
“嗯,退下吧。”
“今日舟车劳顿,我累了。”
褚墨有点难受。
今天所见所闻,无一不让他灵魂震颤。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一手打造的盛世是否仅仅为粉饰太平。
李襄离开后,褚墨站在原地,思索良久。
这里的人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陌生的让他无法再全然信任。
恐怕,只有亲自深入暴乱中心,才能探明真相了。
褚墨决定,以身涉险。
......
第二日。
褚墨借口看望故交,乔装打扮后,只身一人骑着骆驼离开了营地。
古尔湖畔。
这里原是漠北最美的地方。
如今却挤满了无家可归、颠沛流离的乱民。
和褚墨想象中不一样,这里的百姓并非全然的穷凶极恶。
这里有女人、有小孩,竟是一派温馨、和谐的氛围。
但似乎不太欢迎陌生人的到来。
“你是谁?”
褚墨刚从骆驼下来,便被一个瘦弱、黝黑的少年拦住了去路。
“我从京城来此地寻觅故交,然遍寻无果,离开前来此处重温旧梦。”
褚墨所言非虚,故交、故地,一切都变了样。
“这个地方对你很重要吗?”
少年面有难色,似乎不太想让褚墨靠近驻扎地。
“重要,或许我这一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再回到这里。”
少年闻言,抓了抓头发,叫褚墨原地等着,飞快的跑回了帐篷。
不一会,便又跑了过来。
“你......你去湖边吧,呆......呆一晚上就走。”
气喘吁吁的少年,热的满脸汗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宛如清澈的湖水。
或许是少年干净、淳朴的气质勾起了他的往日回忆。
褚墨竟在乱民营,找到了昔日漠北的感觉。
在少年的带领下,他走到了湖边,也走进了乱民之中。
这里的人,不管是大人、小孩,男人、女人,皆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一双双怯生生的眼睛盯着褚墨,却没有丝毫恶意。
甚至有个小孩主动上前,无声的帮褚墨搭起了帐篷。
褚墨看着瘦骨嶙峋的小孩,心里一阵心酸。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被搭讪的小孩,闻言抬起头,用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褚墨。。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和你的家人。”
褚墨在他眼里,看出了满满的警惕和恐惧,解释了一句,便没再勉强。
过了好一会,小孩终于开口了。
“阿木。”
褚墨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眼前的小孩,弯了弯眉眼,温和的说道。
“阿木,谢谢你。”
阿木羞涩一笑,鼓起勇气。
“那你叫什么名字?”
说完,便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我叫阿墨。”
“阿木,快回来吃饭了。”
不远处的帐篷旁边有个女人,朝着小孩大喊了一声。
“好。”
小孩朝褚墨挥了挥手,便一溜烟跑了回去。
没过多久,他又跑了回来。
“阿墨,我阿娘说,叫你一起去帐篷吃饭。”
小孩站在褚墨面前,脆生生的说。
“谢谢。”
褚墨此行,本就是想潜入乱民之中探明真相,如今被好意邀请,便欣然答应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帐篷。
里面男人、女人和小孩围成一圈,却唯独不见老人。
“一起吃吧。”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站起来,给褚墨递了一个面饼。
褚墨低头看了看桌子上仅剩一个的面饼,缓缓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阿木,快坐下来吃饼,今天阿娘做的饼可好吃了。”
是之前那个女人。
“阿娘,你又没吃怎么会知道?”
阿木嘟着嘴,钻进阿娘怀里,小声呢喃着。
其他人似乎是早就习惯这样的场景,无声的笑了笑,便自顾自捧着手里的碗,吃了起来。
这时,褚墨才发现。
除了自己,其他人喝的都是清澈见底的面汤。
他眼神又柔和了几分,心里却更苦涩了。
这些朴实、善良的人真的是戍边将士、满朝文武口中的乱民吗?
到底是谁,让他们成了如今这副衣衫褴褛、无家可归的模样。
“你们为何不回家呢?”
褚墨吃着面饼,状若无意的打听着。
递给他面饼的男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无奈的眼神是尽是悲凉。
“如今,我们成了官府口中的乱民,人人喊打,哪里还敢回家。”
“乱民?”
褚墨想不出,宁愿自己饿着也要招待外人的他们,会做出什么暴乱之事。
“现在的漠北已经变了。”
“新任的漠北王和戍边将军勾结,私自颁布税法,沉重的苛捐杂税压垮了本就不宽裕的家,死于饥饿的老人、小孩数不胜数。”
“为了生存,我们不得不反抗,却被当做乱民镇压。”
“如今,只剩下我们几个人了。”
男人越说声音越低,其中的凄凉不言而喻。
听到这里,褚墨再也忍不住了。
“私自颁布税法?他们哪来的胆子欺君罔上!”
“我泱泱大国,岂能容他们肆意妄为?”
男人苦笑一声。
“刚开始,我们也心怀希望。但随着落在身上的苛捐杂税越多越来,我们渐渐明白了,天子高高在上,怎么会管漠北这数十万人。”
“皇帝整日在京城,怎么会知道我们的疾苦?”
“如今除了等死,我们别无选择。”
“只是苦了这些孩子......”
其他人听到男人的话,也忍不住说了心中所想,言语中的怨恨和绝望显而易见。
褚墨看着绝望的子民,知道再多的话也抚平不了他们满目疮痍的内心。
唯有彻底推翻这个荒谬的法制,用恶人的鲜血去祭奠枉死的灵魂。
“如果说,我就是天子,你们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