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跟我爸打电话,特意跟他聊了聊你那天跟我说的东西。”
初冬的人大校园里,木叶尽脱,只有冬青和松柏还绿着,但还好今天没有什么太大的风,午饭之后,手拉手漫步其中,顿觉生活节奏悠缓徐长。
陆子坚和赵美琴这样的一对,男的高大英俊,女的挺拔秀美,几乎走到哪里都是必然吸睛的,在学校里就更是如此——跟此时绝大多数大学的学生们绝对肉眼可见的贫穷与寒酸相比,他俩都是在意外表的人,这时候都穿起挺拔的呢子大衣,自然更是绝对的人样子,走过路过的同学,无一不是下意识地就要多看几眼。
“嗯,聊微机?网络?”
“不是。我爸不懂那个,我也不懂,我就问他,衬衫出口啦,国家要换取外汇来进口设备与技术啦,这些。你猜我爸说什么?”
“说什么?”
“我爸还以为是咱们学校里教的,就很感慨,说,人大还是好啊,老师在课堂上居然给讲这个,而且讲得那么深,他说他上学那时候,老师们就只是说资本主义是万恶的,像我说的这些东西,他是最近几年看上面的各种报告、数据,才自己慢慢悟出来的,然后就叮嘱我,能讲出这个道理的老师,要认真听他的课……”
“哈!”
陆子坚不由得就笑了出来,晃晃俩人拉住的手,他笑着说:“那你有没有告诉他,这些东西可不是老师给讲的!”
赵美琴也笑着,摇头,说:“我不告诉他,就让他觉得是老师讲的呗。我……我爸那个人吧……”说到这里,她语调不知不觉地就缓了下来,似是经过了片刻的犹豫,然后才说:“他其实挺喜欢你的……”
“咱还在县里那时候,很多次吃饭的时候,我爸跟我妈他俩闲聊的时候,只要一提到你,他总是会特别高兴,说你那么年轻,真是个奇才。”
陆子坚嘴唇微抿,没接话。
一般这样说,后面必有转折——当然,并不意外。
赵鲁东好歹也是堂堂一县之长,他不关注那说不着,只要他在意了,用心去关注了,说句不客气的话,平成县一县之内,还真是很难说有什么事情能完全瞒得过他去——更何况,鼎丰食品是县里最知名的头号企业、头号私企,陆子坚跟他打过不止一次交道,酒都喝过好几回,靳晓燕更是本县最知名的企业家、大美女,而偏偏,陆子坚跟靳晓燕之间的那点子暧昧情事,在县里早就被当成八卦给传遍了,赵鲁东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靳晓燕没结婚,肚子却老大了,你说孩子是谁的?
这种事情,别人那里,也就是瞎传,作为大家茶余饭后嚼舌头的一点风流八卦而已,但赵鲁东那里,却几乎是可以百分百确定的。
更有甚者,大姑给他当了大半年的助理,上个月虽然卸任县团委书记,转任了真正的正科级职位,财政局局长,身上却依然还挂着县招商引资办公室副主任的职位,依然是他的重要副手,那说不定……他连刘桂萍的存在都知道。
当做企业家来看待,或者单纯是作为政企双方的合作来看待,陆子坚在他眼中,想必是百看百好,简直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
但要是这个观察的角度切换成老丈人……呵呵!
一个花心的家伙,才十八岁,刚考上大学,自然也没结婚,就把自己商业合伙人的肚子给搞大了,而与此同时,他还有个家里给定下的未婚妻!
就这,赵鲁东能瞧得上陆子坚才叫怪了!
做事情,要看能力、看手腕,但找姑爷,那得先看人品。
而毫无疑问,在他心里,陆子坚能力超级、手腕超级,但人品渣得不能再渣。
“但就是……他觉得你太花心了。”
果然。
陆子坚抿抿嘴,自觉倒是辩无可辩。
这时候就攥紧她的手,停下脚步,又拉起她的另外一只手,“对不起啊,你爸说的没错,看得也很准,我这人……的确就是花心。而且不是一般的花心。”
赵美琴闻言,抿嘴笑了笑,正好一片枯黄的树叶飘落下来,落到陆子坚的领口,被大衣的领子给挂住了,她挣出一只手来,把树叶拂落,这才说:“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你很花心啊!从你跟周建春谈着恋爱,还又跟我谈,我就知道了,不过……我听我妈说,靳总怀孕了,这事儿最近在咱县里传得可大发了,说什么的都有,我倒是吓了一跳,那孩子……是你的吗?”
又是一条辩无可辩。
陆子坚点点头,“是。是我的。”
赵美琴抿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呀!你这么做,将来可要怎么收场?像人家靳总,在咱县里那也是大企业家了,你这什么都不给人家,就让人家顶着个大肚子了,我就听我妈简单一说,都能猜到,她现在在县里,应该压力挺大的。”
那倒是,风言风语压死人……不过,嗯?她怎么倒是关心起别人来了?
然而别管怎么说,她说得倒都是真的。
事实上,九月她回去的时候,尽管肚子还不显,陆子坚就已经提过这件事了,建议她在首都这边一直待到把孩子生下来再回去,就是因为陆子坚很知道平成县那边的风土民情,所以能猜到靳晓燕一旦大着肚子出现在县里,必然会在县里招来各种各样的抨击、嘲笑、鄙夷,甚至咒骂。
未婚先孕搁在后世不叫事儿,在这个时候,却是了不得的风俗大事。
尽管……不犯法。
但是却犯了民风之淳朴,人心之忠厚。
当然,以鼎丰食品今日之盛,在县里的势力之大,以饮料产业园一期刚刚建成投产,二期马上就又投入,赶在冬天到来之前又已经主体建筑全部竣工的架势,今时今日的靳晓燕,别说有人骂她她也听不着,你就算真给个机会,让骂她的人有机会站到她面前,怕那人也不敢张嘴,反倒要奉承几句!
但这个话,就不必跟赵美琴说了。
“唉,花心的代价呗!都怪我……她想要个孩子,她比咱大了七岁,今年已经二十五了,转过年去,就二十六岁,她说,她要再不生个孩子,往后就算想生,也是大龄产妇了,对她不好,对孩子也不好。”
陆子坚拉着赵美琴的手,从容地跟她说着自己跟另外一个女人的爱情故事,“她非得要跟着我,说就算这辈子什么都没有,也绝对不愿意离开我,还说,我要是敢不要她,就是没良心……”
赵美琴居然笑了。
陆子坚反倒是愣了一下。
她说:“我知道。我以前可能不大理解,但现在……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