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屋内的烛光随着窗口吹进来的风微微晃动,林青织垂首,长睫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扇形阴影,白皙脆弱的脖颈匿进领口。
一双如玉的手缠着白纱在他的手掌间绕了几道,看似稳重,忽然又解开了刚绕的白纱。
她软软的嗓音微颤:“忘记给您上药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头顶传来秦怀琼低低的笑声,随即身上那道极具压迫性的目光就收了回去。
林青织连忙上药,再麻利地包扎好,站起身来与之拉开距离。
“母亲与你说了吗?”
她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一愣:“说什么?”
“我欲求圣上赐婚的事。”
林青织收药瓶的手一顿,心跳漏了一拍,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秦怀琼看到她的脸色不似欣喜的样子,心中一阵突突,想起苏子行临回江南时信誓旦旦地打包票说林青织对自己有意,又见她正在侯府的日子确实不好过,这才将其他徐徐图之的方法都放在一边。
唯一没想到的是,万一林青织不喜呢?想到此处他沉声道:“还未请旨。”
林青织张了张口,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上秦怀琼略带郁色沉闷的眼神,脑中似有什么东西炸开。
秦怀琼此事肯定与秦夫人商量过,而秦夫人又莫名奇妙地与自己说恩人的事,露出有意和恩人之女结亲的意愿,如果不是为了让自己知难而退,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她就是,秦夫人口中的恩人之女。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内心迸发,林青织只觉脑海中响起一记惊雷,将所有萦绕在心中的不解都炸得粉碎。
难怪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秦府对自己都和善无比,哪怕之前自己那般诋毁秦怀琼,这位执掌着南疆大军、上阵杀敌不眨眼的将军,宁愿忍耐着被毁掉名声,也不愿意私下退亲。
最后自己身死之时这人撕心裂肺的喊声,似乎还萦绕在耳畔。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林青织又惊又喜,话都说不利索:“真的吗?是真的吗?”
见她听到没有请旨的话这样高兴,秦怀琼默默退后一步,脸色如常心中却已经想好了等苏子行回来,要如何将刑部大牢中的十八般刑罚在他身上过一遍。
不想林青织却往前贴上他的胳膊,一双手轻轻扯着他的衣袖,眉间是带着希冀的光,眼中的欣喜的笑意是怎么也压不住:“那画像是我娘?”
此话一出,秦怀琼立刻转过来,原来母亲白日里竟说的是画像的事!
这人和苏子行真是为了他的亲事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她现下知道了也好,等他请了旨,进了秦府后,再也没有人能随意欺辱她!
“所以赐婚的事,你并无不愿?”秦怀琼又添了一句。
眼前的姑娘眼中亮晶晶的,似乎下午白叶带来的恐惧和忧虑都消散了,眼中倒映出自己柔和下来的脸。
林青织恍然回神,炽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抬眼对上秦怀琼如墨的深邃眼眸,仿佛有什么魔力将她的心神扼制住,只呆呆地看着对方俊朗的脸。
她感觉对方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自己的唇上,忽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秦怀琼眼见面前的姑娘无意识地抿了抿饱满的唇瓣,忍不住抬手,想去触碰一下乖得有些傻气的人儿。
“咳咳——”
内里床上传来一阵咳嗽声,林青织立刻回头,秦怀琼默默收回手,放在身侧,指尖捻了一下。
白叶一手扶着床沿,半边身子都撑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秦怀琼,好像要说什么,但是刚一张嘴,口中的污血随着咳嗽涌了出来。
林青织惊慌失措,连忙唤门外的丫鬟端些热水来。
秦怀琼看向白叶的眼神中带着探究,葳蕤崖的人,什么时候得罪过阮真?找时间得给飞云宫送个口信,找一找阮真的踪迹。
他转身就要离开,白叶伸手指着他,像是极尽全力要说些什么,秦怀琼冷着眼又回身,站到林青织旁边。
原先剧烈挣扎脱臼的腕子已经接了回来,白叶抖着手腕,嘴巴张张合合,在林青织不停的地擦拭下终于不吐污血,开口就是:“你敢轻薄小姐,我跟你没完!”
林青织原先担忧的脸色僵住,一把捂住床上人的嘴,冲着秦怀琼道:“夜深了,您快回去歇着吧!”
送走了秦怀琼,白叶脱离了危险,又验证了自己亲娘的踪迹,这一天简直如梦一般。
林青织躺在床上,想起之前在秦素衣那里旁敲侧击得来的亲娘信息,对上秦夫人屋内的画像,不禁对自己素未谋面的娘亲生出了更多的好奇。
她是个怎样的女子呢?
一手持剑一手拿酒坛——不,经秦夫人解释那是用来给幼时的秦怀琼煮药的罐子。
肆意洒脱,又带着温柔和悲悯。
那样惊为天人的美貌,见过的人至少都会念念不忘,这样想来去寻母亲的踪迹就更好找了。
只是前世李照鸢已经说过,娘亲她是因为慢性毒发,而在生产时失去了性命。
但秦素衣又告诉她,姜念兰对药极其敏锐,甚至医术了得,这样一个医术了得,又有功夫傍身的人,如何就落到被人下毒最后毒发身亡的下场?
除此之外,娘亲身怀六甲,但却要求助林承鼎,以得到暂时的安身之所,她爹去哪了?
药谷的阮真、白叶惊人的美貌、将自己写进族谱的林氏夫妇,这其中和自己娘亲的来历有没有联系?
这般想着,竟是等到三更天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梦中画像上的女子浅笑盈盈,冲她伸出手,温和地道:“原来我的织儿都长成大姑娘了!”
她将手放在女子的掌心,感受着如春风一般柔和的气息,却在眨眼之间,感到一股大力将女子拉扯开。
她要追上去,但那女子虽有不舍,但却依然决绝:“织儿勿追,娘只是去和你爹团聚了!”
林青织看着女子被一双黑色的大手拉扯进浓雾之中,紧接着雾气铺天盖地地袭来,她看不清任何方向,也找不到那抹身影。
她心急如焚,不由使出全身力气喊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