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溪萝边走边琢磨着开场白。
是该和蔼可亲地打个招呼,还是感谢一下先前在万枢门三个月的悉心照料。
她笑吟吟地立定,刚要开口,裴忱之煞风景道:“在磨蹭什么?”
“……”姜溪萝微笑地瞥他一眼。
身前的飞泽道长却一脸笑意,当先开口道:“姜姑娘,别来无恙。”
姜溪萝垂眸一笑,“多谢道长先前对我的关照。”
说完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顿觉应付不了这样文邹邹的客套场面。
好在对方“嗯”了一声后没再接话,而是与裴忱之交流去了。
姜溪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们,心底不由疑惑何等关系能叫一个修仙道长心甘情愿地抵上整个门派去帮裴忱之。
这可不是芝麻小事,正道至上的修真界里,裴忱之这样的魔头即便不被刀剑砍死,也会被天下之人的唾沫淹死。
而眼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飞泽,竟然敢同他并肩而立,对抗万千修士。
朱雀立在她肩上问道:“女人,你不换回以前的脸么?”
姜溪萝这才想到这回事,不过她不在意,横竖只有别人才会看见这张面容,她自己又看不见,管他呢。
“再说吧。l don’t care!”
“……疯女人。”
然而住在魔涧还没两日,姜溪萝趁着月黑风高,鬼鬼祟祟摸进了流萤的寝室。
一声凄惨的鬼叫后,她捂住了流萤的嘴巴。
“嘘嘘嘘!”
流萤睁着双眼诡异地看着她,反应过来后将她从自己榻上扒拉下去。
“你有病啊!”
姜溪萝笑呵呵道:“我琢磨了大半夜,觉得还是需要恢复以前的面容。”
流萤怒视着她:“白日不能说?”
“对哦……”姜溪萝摸了摸宕机的脑袋,露出一抹歉意,循着月光朝外退。
“嘿嘿,那明儿起床再说,你继续睡。”
流萤怒气冲冲地追骂了几句,胡乱捶了几下被子,决定明日开始将剑摆在床头。
姜溪萝摸黑回了自己的寝室,想到傍晚捧着铜钱去魔涧外找小妖玩麻将时,他们竟然说不与丑的玩,会影响手气……
妈的。
那个野猪精五大三粗的,怎么没人指责他?
若不是提不起剑了,她定要亮剑威武一圈。
好容易等到天明,她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直冲流萤的房门而去。
结果发现门上了栓,没推动。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果真不堪一击,一击即碎!
她索性一屁股坐在门前,打了个哈欠后拄着手臂昏昏欲睡。
没一会儿,成功会周公去了。
裴忱之路过时,便见这么一副令人费解的画面。
他额角跳了跳,似乎没见过有床不睡睡地板的傻子,踱步过去后,指节稍弯敲在她的脑门上。
姜溪萝骂骂咧咧地醒过来。
裴忱之将眉稍挑,一言不发看着她。
姜溪萝抿唇一笑,表示方才都是无心之言。
她忽地想起原本要做什么,腾地爬起来去推身后的房门,结果还是没推动。
日上三竿的时辰,流萤竟然还没醒!
不过这个动静彻底惹恼了流萤,她从榻上翻身而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抽了桌上的剑,开门指了过去。
不仅如此,她还颇是豪迈地喊了一句——
“快来受死!”
姜溪萝下意识举起双手投降。
裴忱之一动不动地立在她身旁。
一阵沉默后,流萤收回长剑,诺诺道:“……裴师兄。”
裴忱之懒得理会她们,将袖一拂转身离开了。
姜溪萝抬步跳进房内,反手阖了门,露出一个粲然的笑:“辛苦你啦!”
流萤气急败坏地翻了个白眼。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姜溪萝终于恢复了原本的面貌,她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流萤的肩。
“你真的好厉害哦!太厉害了!”
夸的流萤卡在喉咙中的埋怨之词迟迟吐不出来。
她背着姜溪萝收起工具,扭扭捏捏地回了一句:“那、那是自然。”
身后一阵窸窣声,转头一看,方才还在凳子上的人影已经没了。
正要发作,又见姜溪萝溜了回来趴在门框上,笑意盈盈地收买她:“朱雀若是问你我去哪里了,你一定要说不知道!”
还不待她答话,清瘦的身姿一转,又不见了。
流萤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头。
姜溪萝拎着一串铜板,大爷似的朝麻将桌上一丢,顺手撩了撩长发,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来。
“今儿必须带我一个。”
野猪精忙着摸牌,抽空瞄了她一眼,“等下一局。”
“好嘞!”
她搬来小板凳坐在桌角,身前两个人的牌是一览无余。
她看着这家,又盯着那家,轮了几个来回后,没忍住皱眉指点了一下。
“我觉得你应该弃这张牌。”
被无端点到的熊妖甚是不悦地偏头瞪她一眼,嗓音浑厚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姜溪萝忙不迭点头,识时务地闭了嘴。
野猪精丢出个一筒,她连连摇头叹息,生生忍下去没出声。好容易一轮结束,野猪精的媳妇回家奶娃,空处留给了她。
将将坐稳,便听旁侧的美蛇妖媚眼如丝看过来,打趣道:“你怎么换了张俏脸?”
姜溪萝颇懂几分人情世故,边洗牌边谦逊地回:“那自然是比不上……蛇姐您的倾城之姿。”
“呵。”蛇妖得意洋洋的一笑:“你这样巧言令色的凡人,我一口能吞五个。”
姜溪萝浑身一僵,干巴巴道:“玩牌归玩牌,不带吃人的,多血腥啊。”
蛇妖捂着唇笑了出来,“说玩笑呢。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魔涧门前吃人?”
抓好牌后,姜溪萝搓了搓手,状似若无其事地闲谈。
“听闻先前此处遭劫,被毁了不少东西。什么样神通之人,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别提了,晦气!”野猪精愤懑道:“与里面那位有仇之人呗,我们不杀人不放火的,却被无辜殃及!……哎~碰了。”
姜溪萝组好牌,努努嘴道:“真是可恶。以后若是那人再来寻仇,我们可要一条心,一致对外啊。”
“对外?”蛇妖不屑一顾道:“我们只是在他这里讨个安稳,若真有一日被仙门践踏,我定是第一个收拾行李搬家。倒是你这个新来的,多顾虑着点吧,裴忱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姜溪萝默了默,极快地丢了张牌,随后佯装诧异,乌黑的瞳仁扫了他们一圈。
“你们真的这么想么?我觉得他还不错。”
三人不约而同抬眸看了她一眼,露出一副“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的神情。
姜溪萝打着哈哈笑道:“你们想想,他伤害过住在这里的妖怪吗?还有那个跟在他屁股后的姑娘,一看便知是个仙门中人,仙门中人会喜欢魔么?不会。这说明什么?”
她猛地一拍手:“这说明裴忱之不坏啊!”
蛇妖忽然停下动作,一手支起撑着下巴,似笑非笑,饶有意为地盯着她。
“你是不是也喜欢里面的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