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到姜呈的话,陆疏禾心中惊骇,脑子乱作一团。
但渐渐冷静后,代入姜呈的身份,再去想她一直觉得奇怪的事情,似乎就都能说得通了。
可她不知姜呈为何要将实话说出话,卢江是罪臣,他是罪臣后代,若是传扬出去……
苏昱珩同样震惊。
他匆匆拉了一把言青洛,低语道:“方才姜呈的话,一句都不可外传,知道吗?”
言青洛懵懂地点点头。
听了姜呈的话,同样不安的人还有姜绪安。他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平静,厉声质问姜呈,“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姜呈惨然一笑,“您就当我是不要命好了,这些年来,您让我时刻记着父亲的仇恨,让我不要忘记陛下当年是如何踩着太子的尸首上位。可我看到的,却是陛下勤政爱民,是个好皇帝,父亲,这份仇,我到底还要记多久?。”
姜绪安负手而立,深深蹙着眉。
苏昱珩终是忍不住,问道:“姜呈,既然你没赶我们走,想来是不怕我们知道。你和王爷到底在说什么,我们这云里雾里的,实在是听不明白,能不能说得再清楚些。”
傅珣拧眉看过来,“世子……”
姜呈亦看向傅珣,平静道:“这么多年,你跟在我身边,委屈你了,如果没有我,你才应该是府中的世子。如今却要不明不白地跟在我身边,只能做一个侍卫,即便此事公之于众,也难保陛下不会牵连到你。你一生的荣华富贵,是被我毁了。”
陆疏禾惊讶地看向傅珣。
原来,傅珣才是姜绪安的亲生儿子,而姜呈是卢江留下来的骨肉?
她恍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姜呈与傅珣时,傅珣以为她听到了什么,一直想除掉她。
当时的陆疏禾,没觉得自己有听到关键内容,所以一直奇怪。
现在想来,当时傅珣与姜呈对话时,的确有一个奇怪的地方。
二人谈话的语气和内容,听起来并非是主仆。
傅珣对姜呈,甚至有偏命令的口吻。
他们二人的关系,看似亲近,互相之间似乎又并不信任。
难怪,难怪她一直觉得奇怪。
傅珣似乎不想让姜呈说出此事,他长叹一声,道:“我是心甘情愿的,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没有改变过。”
“但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再持续下去,”姜呈转而看向苏昱珩,“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以性命担保,将来绝不会连累你们。就如你们刚刚听到的,当年,父亲并非是背叛将军的叛徒,正相反,他是为了保我性命,才不得不走上这条路。”
“当年,先帝暴病而亡,太子赴边疆监军,远离京城。许珉为上位,他联合当今太后篡改遗诏,扶陛下登基。我生父不想太子重蹈扶苏覆辙,率军携太子回京。”
“然而边疆到京城路途遥远,许珉在朝中一向又颇有地位,在他的主持下,不少曾支持太子的大臣都转而支持陛下。”
“我生父与太子抵达京城后,许珉出兵抵抗,其中包括陆宁将军。许珉召集起来的,毕竟都是文臣,除了陆将军有些真本事,其余人都是花架子。他们自然是节节败退,最后只能守住京城大门。”
“这时,便有人给许珉出了两个主意,第一,杀了太子,我生父便名不正言不顺。第二,京城百姓绝大部分人都认为太子才是正统,不支持许珉的朝廷,必须要瓦解京城内百姓的意志。”
“他们派出杀手,将太子和逃出城的太子妃,以及刚出生的孩子残忍杀害。又杀了几十个老百姓,伪装成是我生父部队所杀,又四处散播我生父部队抢夺百姓粮食、烧毁百姓房屋的谣言。”
“如此一来,不仅是京城百姓,就连城外大军都是人心不稳。”
“太子已死,我生父没有继续战下去的意义,为了保全余部安危,生父决定投降赴死。”
“在史官的笔下,此事就成了一场被许珉平息的叛乱。”
“当时父亲为了保下我,投降许珉。”
“为了不让许珉的手下继续搜捕我,便将他刚出生没多久的亲生儿子送到远方亲戚家,把我留在了身边。这样一来,即便许珉找到线索,也只会杀了傅珣而已。”
傅珣闻言,低下了头。
他似乎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一枚棋子,而执子之人,就是他的生父。
“卢将军对父亲有恩,父亲这么做是应当的,”傅珣抬头望去,“你不必如此介意。”
姜呈摇摇头,“我对你的负罪感,对父亲和生父的愧疚,对陛下的隐瞒……我实在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与其这样活着,不如说开,即便要死,也轻松些。”
“姜呈!”姜绪安怒道,“我只是让你记着你生父的冤屈,让你去替你父亲鸣冤,这有什么错?!”
“仅仅是鸣冤吗?!”姜呈情绪激动,“那些黑衣人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去抢包裹,又为什么要杀陆疏禾?村子里摘下陆疏禾面纱的男童,是你授意的吗?你真的只是想替父亲鸣冤?!”
陆疏禾拧拧眉,看向姜绪安。
苏昱珩惊慌道:“姜呈,这话可不能乱说。”
“是不是乱说,父亲心里清楚,”姜呈无力地摇摇头,笑了几声,“我最怕的,就是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了您头上,父亲,想把陛下拉下台的人,应该不是您吧?”
苏昱珩惊愕地看向姜绪安。
姜绪安闭了闭眼,长叹一声,“我承认,我是派去了几个人,傅珣也的确是将村子里的情况告诉我了。你口中的卢将军的旧部,分明就是背叛将军的小人,万一他手中的东西对你不利,你该如何?你竟然还护着他!还有,你娶的这个女子,她是陆宁的亲生女儿!陆宁是谁,你难道不知道吗?!”
陆疏禾一怔,看向姜呈。
姜呈始终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陆疏禾甚至感觉到他手心有一层薄薄的汗,但他依然没有放开。
姜呈一字一句道:“上一辈的恩怨,与我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