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疏禾心中凄然。
不管何时何地，总有人一腔热忱，无私奉献。
正是有了这些人，他们这些普通人，才能有短暂的安宁。
陆疏禾轻声道：“可如今大家都认为他背叛了大梁，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想要杀他，他未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送了命，实在是……”
姜呈说：“您可以把相关的证据交给我，我自会还他一个清白，至于与粟人勾结之人，我会尽全力将他找出来。”
陆疏禾的心这才稍微好过了些。
若海粱所言非虚，周延风这样胸怀天下的人背负一身骂名离去，她实在难以接受。
虽然替周延风洗清罪名不能换回他的性命，但起码会让人记住他的名字。
名垂青史。
出乎意料的是，海粱却摇了摇头，坦然道：“这是不可能的。”
陆疏禾诧异地看过去，“为何？”
海粱笑着看向姜呈，“你怎么看？”
姜呈眸光微沉，锁眉深思片刻，才道：“难道与你们一起的，还有其他官员？若是想证明周延风是大梁的暗线，就会将其他人暴露出去？”
海粱赞许地点着头，“我早看出来，你的反应极快，说不准你还真能做到我们未能做到的事。我们之间的通信，若暴露出去，包括京城那一位，都会暴露，到时候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就更被动。延风平时与朝中许多官员都交好，足够成为我们的保护伞。”
陆疏禾心情复杂，“那他便只能含冤而死？”
海粱不甚在意，“对于这一点，我们早有共识，除非找到幕后之人，否则即便死去，也要将这件事进行下去。不管是我死还是他死，都会如此。只可惜我的命也不长久了，不能等到为他洗刷冤屈的那一日。”
陆疏禾心里咯噔一声，很快便明白了海粱的意思。
幕后之人对周延风一干人恐怕是恨之入骨，一定要除掉。
周延风的死讯早已传开，海粱在场的事也是人尽皆知。
二人同时出现在破庙之中，他们的关系已不言而喻。
姜呈蹙起眉，起身道：“若你将你与周延风部分信件交给我，我会向陛下说明情况，同时派人保护你。”
海粱微微一笑，“那便再好不过了，我们二人的密信可以交给你一部分，另一部分，我会送到京城那位的手中。不过倒不必派人保护我，我毕竟是郡守，出门在外，总会跟着人，若有人想杀我，恐怕不是人多就能避免的。”
看着坦然的海粱，陆疏禾竟好像已经看到他从容赴死的模样。
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像堵着一块巨石。
“是否也该和林江、陈叶轩说明情况？”陆疏禾不死心道，“起码不要让他们恨错了人。”
海粱仍旧只是摇头，“林江若是知道，后半辈子恐怕不好过了，虽然我不赞成他的方式，但他毕竟失去了家人，会想报仇也在情理之中。至于陈叶轩……”
海粱拧起眉，“陈叶轩为何要杀延风？”
“他说粟人将他的妹妹陈叶欢抢走，送给了周延风，之后便找不到了。”
“陈叶欢？”海粱喃喃道，“这名字我似乎见过，延风似乎在信中与我提起过……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女子，为避开粟人的耳目，延风已将她送到昌平镇。怎么，她一直没和她哥哥联络过？”
陆疏禾狐疑地看向姜呈。
姜呈道：“我马上去找人。”
拜别海粱后，姜呈先着人暗中保护，才与陆疏禾一起找到陈叶轩。
幸而他暂时还未离开。
听到二人的来意，陈叶轩一脸错愕，“我妹妹联系我？她已经被周延风害死了，怎么会联络我？”
陆疏禾问：“你再好好想想，真的从来都没有过？”
“我……”陈叶轩茫然地回忆着，“妹妹离开后，我娘整日郁郁寡欢，我怕她触景生情，都搬了住处……难不成她回去过？！”
得到妹妹的消息，陈叶轩匆匆雇了马车，连夜往回赶。
可即便如此，陆疏禾仍然高兴不起来。
“朝中竟有人与粟人有所勾结，按理说，中原一向称其为蛮族，是看不惯粟人的。如今也不是乱世，在这等盛世下与粟人勾结……”陆疏禾看向姜呈，“他会不会是所图甚大？”
姜呈沉默地看着陆疏禾。
虽然他早已不打算隐瞒她，但见她牵扯如此之深，姜呈心中还是忧虑。
但陆疏禾总归是要回京的，从前她日日躲在侯府之中，以后恐怕不会再如此。
早些了解京城的局势也算好事。
“你可知京城如今的势力格局？”
陆疏禾摇摇头，“我从未离开侯府半步。”
姜呈虽早已知道，但还是有些诧异，“为何？”
陆疏禾垂了垂眸，没吭声。
姜呈见状，只好继续说道：“二十年前那件事，你可知晓？”
这一回陆疏禾却是点了点头。
她的父亲陆宁就参与其中，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二十年前，当今陛下刚刚二十岁。先皇病逝，遗诏令陛下继承皇位，贬巡视边关的太子为侯。当时的大将卢江认为其中有诈，坚持与太子领兵回京。双方在城外发生冲突，卢江惨败，太子自尽，陛下顺利继位。”
陆疏禾说完，又补充道：“不过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当时知道。”
姜呈一怔，挑眉看过来，“依你之见，这有何不妥？”
“这个故事难道不觉得似曾相识？”陆疏禾勾唇冷笑，“秦始皇巡至沙丘，病死。赵高联合李斯扶胡亥上位，又颁布诏书令扶苏自尽。唯一的不同便是，扶苏身边虽有蒙恬，但他的选择是自尽，而前太子随大将回京了。”
“还有吗？”
“卢江手中有二十万大军，京城才区区几个禁军？卢江会输，难道不奇怪？更何况如今的太后，在当年只不过是个贵妃，宣布先皇遗诏的，是贵妃的哥哥许珉。陛下登基后，许珉就成了丞相。前太子与先皇并没有政见不同的消息传出来，先皇在没有废太子的情况下传位给另一皇子，不管哪一条都很奇怪。”
姜呈微微一笑，“这话可不敢当着别人的面说。”
陆疏禾笑道：“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不过你为何要问我此事？”
“知道了这件事，才更容易理解如今的局势，”姜呈淡淡道，“如今在京中势力较大的，无非是苏昱珩的父亲苏太傅，丞相许珉以及他背后的太后，当初与许珉一起宣布先皇遗诏的宦官赵士程，再就是我姜家。”
陆疏禾问：“你的意思是，其中便有与粟人勾结之人？”
“有可能，但也不是一定在其中，”姜呈说道，“朝中还有太尉、御史、各部尚书，权利都很大。想要查清幕后之人，恐怕要费一番功夫，所以你回京后，千万要小心行事，若发现任何异常，一定要告诉我。”
陆疏禾忍不住笑起来，“怎么听起来，像是在为我担心？”
姜呈一怔。
他为她担心，不是很正常？
然而这话没能说出口，姜呈只淡淡道：“你我既要成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