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的厢房内，苏昱珩推开门，小心翼翼走进去。
关好门后，他暂且停下，四处看着。
床榻处忽然传来悠悠男声，“你们都查清楚了？”
苏昱珩调整好呼吸，看向海粱。
海粱已经坐了起来，头发微有凌乱，但依旧正颜厉色。
“海郡守，”苏昱珩做出无奈状，“我是想着，把县令叫上来主持工作，这样其他人更能信服，但对方听说有目击证人就不愿意上来，只想当做自杀处理。”
海粱冷哼一声，“他们就是喜欢推脱。”
“可不是嘛，要是像您这样的官员多一些，我们才更好办事，”苏昱珩赔笑道，“而且县令不相信您也在，我想着，您虽然不是魏州郡的郡守，但您的治所离魏州很近，他们都是听过您的名字的，您能不能写封信给县令，让他们过来？”
海粱看向苏昱珩，目光深沉。
苏昱珩淡然地笑着。
海粱忽然叹口气，“你们是想看我的字迹吧？不必费这样的周折。”
苏昱珩微微一笑。
还真叫陆疏禾说准了，他想得方法，果然瞒不过海粱的眼睛。
不过他也不怕，如今有异常的是海粱，该是海粱怕他们。
“我可以写出来，还可以告诉你，你们想得很对，那字条的确是我写给周延风的。”海粱不动声色道，“但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
苏昱珩问：“什么事？”
“不管将来你们如何去查、查到什么，都要秘密进行，不可将结果告诉任何人。一旦有结果，要第一时间来找我。”海粱说道，“若你们答应，我便写一封信，让你们确认字迹，如何？”
苏昱珩薄唇动了动，他略有遗憾地看着海粱。
事到如今，苏昱珩总算相信，海粱的确有所隐瞒。
他主动联系周延风，是为了什么，苏昱珩不敢想。
如果连海粱这样的官员都不可相信，他还能相信什么？
大梁的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苏昱珩沉重地点点头，“只要不是不利于大梁的事，我都答应。”
海粱从床榻上起身，走到方桌前。
他抹去方桌上的尘土，取来纸笔。
苏昱珩看着海粱一笔一划地写着字，忍不住问道：“您就不能告诉我，到底为何约周延风吗？周延风如今惨死，赵姑娘已经验过尸，可以确认他是先被杀害，又被抛下悬崖，您就不想抓到凶手？”
海粱气定神闲道：“我自然希望能抓到凶手，不过我约周延风，只是想缓和关系而已。我们二人一起长大，曾是挚友，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听到这里，苏昱珩终于有了一丝焦躁，“可他与粟人勾结，您怎可去接近他？！”
海粱却笑着看过去，他将信纸折好，交给苏昱珩，“你啊，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你要多和姜呈学学。”
说着，他又叹口气，“姜呈本是可塑之才，可惜走偏了路，将来的名声不会好。”
苏昱珩一怔，“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可有周延风与粟人勾结的证据？”
苏昱珩摇摇头。
“你既没有证据，想套我的话，又过于急切，带着浓郁的个人感情，你这般沉不住气，将来怎么做事？”海粱说，“我知道你，你无心仕途，可现在既然想办这个案子，就要多学多看。这一点，姜呈比你强多了。”
苏昱珩怔住。
说着，海粱苦笑一声，“不过又有几人能比得过姜呈？他的同龄人，几乎都是靠家世才能站在高位。唯独他，父亲虽为王爷，却不受重视，他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爬上去，连带着他父亲也被重新重视。”
苏昱珩不解道：“可您方才说，姜呈将来的名声……”
“他若是普通的官员，辅佐陛下稳固江山，一定会在史书上名垂青史。”海粱叹息道，“可惜，他是在暗中做事，虽是为大梁铲除灾祸，但树敌颇多，如今陛下护着他，可一旦他失去价值，又会落得如何下场？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苏昱珩听得出，海粱竟是在替姜呈担心。
他肃然起敬，作揖道：“海郡守愿意指点晚辈，晚辈感激不尽。海郡守一直是晚辈的榜样，晚辈只希望，您将来依然会保持初心。”
语落，苏昱珩拿好信纸离开。
回到厢房，姜呈与陆疏禾已等候多时。
他将信纸交给陆疏禾，喃喃道：“我总觉得海郡守不会与周延风同流合污，可他怎么都不愿意与我说实话。”
陆疏禾打开信纸，比较着信纸和纸条上的字迹。
苏昱珩又看向姜呈，不知为何，在听了海粱的话后，他心里生出担忧，“姜呈，你平时做事小心些，你树敌这么多，又比陛下小了二十岁，将来太子即位，你……”
若太子即位，而姜呈依旧权势滔天，作为老臣，一定会被新帝忌惮。
到时候就真要像海粱所说，死无葬身之地了。
姜呈却不以为意，“我没打算活那么久，我们算不上是朋友，你也不必替我担忧。”
“你这个人真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苏昱珩无语道，“难怪人缘差。”
陆疏禾抬头看了过去。
她忽然有些看不懂姜呈了，历史上善始善终的重臣屈指可数，像姜呈这样的身份，能安稳从高位上退下，着实不易。
可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
姜呈没有理会苏昱珩，他看向陆疏禾，“如何？”
“字迹一致，的确是海粱约的周延风，”陆疏禾答道，“如此看来，海粱实在可疑。”
苏昱珩忍不住说道：“可他方才对我说的话，真不像是个坏人，他会杀害周延风吗？”
陆疏禾笑起来，“杀人的当然不是他。”
“什么？”苏昱珩一怔，“你们不是在怀疑海粱说谎吗？”
陆疏禾笑道：“你想想，你是亲眼看到树干上的痕迹的，证明我们的那套方法，的确有人施行过。此人这么做，就是要将周延风的死伪装成自尽。若是海粱所为，他选中的目击证人就是自己，还何苦做那些多余的动作，不仅复杂，还会留下痕迹，惹人怀疑。”
“对哦，我都忘记了，”苏昱珩却开心不起来，“那么海粱想隐瞒的，岂不就是……”
勾结周延风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