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忠壮着胆子走过去。
红伞之下，部分白骨竟附着着暗红色的痕迹。
“方才看好像不是这个颜色……”易明忠琢磨道，“可这能说明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死者生前曾被人殴打，血管破裂出血，在骨头上留下了这些痕迹。而红伞验骨，就是让这些痕迹显现。”
从前陆疏禾只在剧中见过此法，没想到她也有用上的一日。
《洗冤集录》中记录多种验尸方法，并非全部都有依据，不过红伞验骨倒是有一些道理。
红油伞可遮挡住除红色外的可见光，唯独红外线可透过红油伞照在骸骨上。
易明忠惊讶道：“可这尸首究竟是谁的？为何要放入我易家的坟冢中？
陆疏禾说道：“女子身长约有五尺，曾生育过，年龄三十岁有余，若夫人的身高、年龄对得上，大抵就是夫人。”
“听着好像和大娘差不多，真是大娘？不可能啊，爹甚至未对大娘红过脸。”易明忠面露困惑，“大娘怎会先被殴打，又被勒死……”
陆疏禾执伞起身，“你可知，凶手为何要将男子的遗体放入夫人的墓中？”
“这……我不知道。”
陆疏禾看向丫鬟们。
她们连连摇头，表示不知道。
陆疏禾道：“你们仔细想想，若是你们杀了人，不想让别人知道，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易明忠疑惑地看着陆疏禾，不知她在卖什么关子。
姜呈却笑了笑，道：“将尸体掩藏起来，让旁人根本不知此人已死？”
“没错，我想凶手之所以把尸体放入墓中，就是想藏尸，掩盖自己杀人的事实。”陆疏禾笑道，“你们仔细想想，谁会去墓中找人？即便是去找尸体，又有几人会挖别人的坟去找？”
易明忠神色难堪，“难不成……”
他一顿，说不下去了。
“大概就是大少爷想得这般，”陆疏禾说，“恐怕在夫人下葬后没几日，棺材便又被人挖了出来，将男尸一同丢了进去。”
易明忠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艰难问道：“那你可知，死的男人究竟是谁？”
“这还要麻烦府中的管家，仔细查一查易府的小厮们，近年来有没有去向不明的。”
易明忠为难道：“可是……我记得我爹遣散过一些小厮，难不成要挨个去找？”
“时间不用太久，大约是在夫人离世前后失踪的便可。”
易明忠道：“我可不记得有这样的人，罢了，先回去问问金叔好了。”
一行人收拾好坟冢，敛起尸骨，相继离开。
小梨走在人群的最后，她忐忑地看了眼夫人的墓碑，眉头越拧越紧。
易府的老管家已跟随易源多年，是当年唯一被留用的人。
这几日易源的头颅被找到，老管家仿若老了十岁，病倒了。
病榻之上，他听到易明忠的描述，目光却有一丝闪躲，“大少爷，我管理易府多年，所有小厮都是正常被遣散的，绝对没有失踪之人，这一点我很清楚。”
陆疏禾看到老管家的反应，挑起眉头，“哦？您不用翻一下记录，便可直接回答我们？”
老管家板起脸，“姑娘是怀疑我的记忆力？”
“不敢，只是有些奇怪罢了，”陆疏禾勾唇笑笑，“当年夫人下葬之事，可是您经手办的？”
老管家冷声道：“老爷倚重我，有何问题？”
“管家不知道里面有两具尸骨？”
老管家脸色愈发难堪。
他瞥了陆疏禾一眼，不动声色道：“我怎会知道这种事？是其他人扒了我家夫人的墓放进去，也有可能。我们易家，难道连一座墓都建不起？”
陆疏禾笑道：“既然如此，当初夫人病发，应该也是你去请的郎中吧？”
易明忠诧异地看过去，“赵姑娘怎么知道？不过你方才不是说大娘她……”
陆疏禾剜了易明忠一眼。
易明忠尬笑一声，闭紧嘴巴。
“是我请的，”老管家不耐烦道，“有何问题？”
“没什么，”陆疏禾笑笑，“管家还真是忙碌，大事小事都要操心，就连请郎中这样的小事，竟然也要劳烦上了年纪的管家亲自跑一趟。”
易明忠一头雾水。
老管家板起脸来，“你若只是想问我这些，就走吧，我该说的都说了。”
“老管家忠心护主，没什么可说的，”陆疏禾敛起笑意，“只是希望你明白，如今我们是要查杀害易源之人，你若不在意老爷死于谁的手中，我无话可说。”
陆疏禾说完，看向姜呈，“我们先走吧。”
说着，二人便转身离开。
易明忠急忙追了过去。
老管家猛地咳了两声，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他抬头望着陆疏禾几人的背影，缓缓舒了口气，眉头却越拧越深。
途径易府花园的池塘边，易明忠才勉强追上陆疏禾。
他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们能不能对瘸子友好些？还说什么是仵作，仵作不是官家人？你就这么对待老百姓的？”
陆疏禾无奈地看过去，“易大少爷，你还有什么事吗？”
“查案啊，”易明忠道，“你们还没找出男尸的身份，怎么就要走了？你们赶紧把府中的老人都叫出来，说不准还有线索啊！”
陆疏禾奇道：“你怎么忽然对破案上心了？易源的头颅找到时，可都没见你这般着急。”
易明忠轻咳一声，甩开折扇，遮住半张脸，不自在道：“我只是……好奇而已。”
姜呈却道：“看来你虽然与易源关系不好，但和夫人的感情还尚可。”
“我！”易明忠丢了折扇，正欲反驳，可对上姜呈的目光，又忽然泄了气，“我爹那个人，看起来好说话，可他从来都不愿意多听我说一句话。别看他表面风光，可官场之人，读书之人，有哪一个瞧得起他？”
陆疏禾猜到一些，“他是希望你能用功读书，考取功名？”
“正是，可我对那些老学究讲的课根本不感兴趣！我更爱作画，我爹却总说我是玩物丧志！”易明忠面露悲戚，“可大娘就不同了，大娘总是站在我这一边，还偷偷给我寻名贵的纸张，遇到价值连城的画作，亦会买下赠与我。”
“我爹知道后，很生大娘的气，不许她再从府中支银子，可若是我喜欢，她甚至变卖嫁妆也要送我。大娘若是被人害死的，这三年来，她岂不是都无法安心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