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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八十二 晋纪四(公元289年—298年,共10年)(1 / 1)


世祖武皇帝下

太康十年(公元289年)

1 夏,四月,太庙落成。四月十一日,全体大合祭,大赦。

2 慕容廆遣使请降,五月,皇帝下诏,拜慕容廆为鲜卑都督。慕容廆谒见何龛,以士大夫礼节,穿士大夫的巾衣,以示礼敬,到了门口,何龛军容整齐以待,慕容廆于是换了军装进去。有人问他缘故,慕容廆说:“主人不以礼待客,客人何必自作多情呢?”何龛听说了,非常羞愧,对慕容廆刮目相看,深为敬重。当时鲜卑宇文氏、段氏强盛,数次侵掠慕容廆,慕容廆卑辞厚币以事奉他们。段国单于段阶将女儿嫁给慕容廆,生慕容皝、慕容仁、慕容昭。慕容廆认为辽东太偏远,迁居到徒河县青山。

3 冬,十月,恢复明堂及南郊五帝祭坛。

4 十一月丙辰日(十一月无此日),尚书令、济北成侯荀勖去世。荀勖有才思,又善于揣摩皇帝意图,所以一直受宠。他长期在中书,掌管机要。后来,调职到尚书,非常怅惘。有人向他道贺,他说:“夺我凤凰池,诸君贺我什么呢?”

【华杉讲透】

凤凰池是禁苑中池沼。魏晋南北朝时设中书省于禁苑,掌管机要,接近皇帝,故称中书省为“凤凰池”。尚书虽然是大官,但是离皇帝远了,所以荀勖不满。

5 皇帝酒色过度,以致成疾。

杨骏忌恨汝南王司马亮,将其排挤出了朝廷。

十一月二十三日,任命司马亮为侍中、大司马、假黄钺、大都督,督豫州诸军事,治所在许昌。改封南阳王司马柬为秦王,都督关中诸军事;始平王司马玮为楚王,都督荆州诸军事;濮阳王司马允为淮南王,都督扬州、江州诸军事,并假节到任。(胡三省注:晋制,都督诸军事有使持节、持节、假节;使持节可以诛杀二千石以下官员,持节平时可以杀没有官位的人,有军事行动时权限和使持节相同,假节只能在有军事行动时杀犯军令的人。)

立皇子司马乂为长沙王,司马颖为成都王,司马晏为吴王,司马炽为豫章王,司马演为代王,皇孙司马遹为广陵王。又封淮南王的儿子司马迪为汉王,楚王的儿子司马仪为毗陵王。改封扶风王司马畅为顺阳王,司马畅的弟弟司马歆为新野公。司马畅,是司马骏的儿子。封琅邪王司马觐的弟弟司马澹为东武公,司马繇为东安公。司马觐,是司马伷的儿子。

当初,皇帝把自己的才人谢玖赐给太子,生下皇孙司马遹。宫中曾经夜里失火,皇帝登楼观望,司马遹时年五岁,牵着皇帝的衣裳,拉到黑暗的地方,说:“暮夜仓促,应防备非常,不可让火光照见人主。”皇帝由此非常欣赏他,曾对群臣说,司马遹很像司马懿,于是天下都仰慕归心于司马遹。皇帝知道太子没有才能,但有一个聪慧的皇孙,也就没有废太子的心思。又用王佑之谋,以太子同母兄弟司马柬、司马玮、司马允分别镇守要害之地。为防范皇后杨氏家族,再任命王佑为北军中候,掌管禁兵。

皇帝为皇孙司马遹高选僚佐,认为散骑常侍刘寔志行清素,任命他为广陵王傅。(胡三省注:自魏朝以来,王国置师、友,晋朝避司马师的讳,改“师”为“傅”。)

刘寔认为,当时的社会风气都喜欢趋附,而很少谦让,于是,想要让刚刚拜受官职、到王府来上呈谢章的人,必须推荐贤能人才,才接受他的谢章。等到下一个官位出缺,就让谦让次数最多的人担任。刘寔认为:“社会风气如果相争,就会诋毁比自己强的人;如果相让,就竞相推荐比自己强的人。所以,如果相争,则优劣难分,如果相让,则贤智之人就凸显出来。在这个时候,能退身修己,那么让他的人就多了,他就算想要安守贫贱,也不可能。而那些一心往上钻营的人,想要别人举荐他,就像往后倒退,却希望自己能前进一样。”

【华杉讲透】

刘寔写了一篇《崇让论》,要以“让”治国,也是针对九品中正制的积弊,提出的一个选拔官员的新办法。《汉书·武帝纪》说:“进贤者受上赏,蔽贤者受显戮,古之道也。”发掘人才,培养人才,向领导推荐人才,是人臣最大的功绩,应该得到最上等的奖赏。而嫉贤妒能,遮蔽人才,排挤人才,是国家最不祥之事,也是奸臣最大的恶,应该被诛杀。

领导者最大的期望,就是每个人都能向他举荐人才。一个组织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培养新的领导者。而领导者最重要的职责有三个,一是能带领大家打胜仗,二是让团队里每个人都得到充分的发挥,三是培养新的领导者。只有不断地培养出新的领导者,组织才能前进,才能保持活力,才能江山永在,基业长青。

刘寔所说的“让”,在人事工作中也有应用,比如,CEO要退休,在几个可能的继任者,也是竞争者中要选拔一个接班人,会有一个黄金问题,单独问每一个人:“你们当中有一个人会继承我的位置,现在已经明确了不是你,另外几位,你推荐谁?”然后看看谁是被推荐最多的,作为决策参考。这个办法,加了一个“不是你”的前提,就比刘寔的说法有操作性。

公司在任命一个领导者的时候,都会对他有一个要求——要雇用比你强的人,那么,他为什么要雇用一个比他强的人呢?你必须对他有激励机制,就是“进贤者受上赏”。在现代的企业案例中,海底捞解决了这个问题,就是一个店长,从他培养、推荐的店长们所经营的店中获得的分红,超过他从自己直接经营的店中获得的分红,于是每一个店长,就全力以赴培养新的店长,不仅仅是举荐,还拼命把自己的本事都教给别人。

刘寔的说法,就不能闭环。他以“让”为道德要求,要在全国兴起谦让之风,这是痴人说梦。所谓道德,我们应该给它加一个定义,是对自己的要求,不能用于要求别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是自己要求自己,率先垂范带动别人,如果直接拿道德去要求别人,要求大家,那就是最不道德的事了。

刘寔不仅用相让去要求大家,而且还把让的次数和被人让的次数作为考核指标。如果真推行他的办法,就形成一个伪君子的社会了,他的目标完全不能实现。我可以肯定,如果这样做,那新官上任去呈递谢章的时候,他的谢章上举荐谁,每一个名字都可以卖钱,这个指标还可以在卖官市场上流通。

领导者最好还是谈利益,道德的事,自己要求自己。当一个领导者谈利益的时候,就是他准备拿出利益来,这就是他在相让了,这也是领导者的道德。

淮南国相刘颂上疏说:“陛下认为,法禁宽纵,已经很多年,不能一下子就突然严厉起来,这是符合实际的。但是,要矫正时弊,也要逐渐严格起来,不可停止不前,就像行舟渡河,虽然不能一下子就横渡激流,也要一点点向前靠近,然后才能渡过。自从泰始年间受禅建国以来,已近三十年,所建立的事业并不高过从前,以陛下之圣明,也未能纠正衰世的弊端,恢复开创时的兴隆,传之后世,陛下不觉得忧虑吗?假如将来大业有所不安,责任恐怕在陛下身上。

“臣听说,为社稷考虑,莫如实行分封亲属与贤能的人,但是也要审度、考量事态发展趋势,倘若被封的诸侯行为端正,那么他们的力量足以拱卫京师。而如果其中有人包藏祸心,其势力又不足以独自作乱。既要他强,又要他弱,把握恰到好处的度,确实是很难,陛下应与通达古今之士,一起深谋远虑地筹划。周朝的诸侯,如果有罪,就会被惩罚放逐,并不会撤销他的封国。汉代的诸侯犯罪或者无子,那么就撤销封国。如今应该纠正汉朝的弊端,恢复周朝的制度,让下面的诸侯稳固,上位的天子也平安。

“天下至大,万事至多,而君王只有一个人,就像天上的太阳,只有一个,而万民仰望,所以圣王的教化,自己只掌握原则,具体事让下面的人去做,这不是因为君王好逸恶劳,而是政体应该这样。如果事先由君王来判断谁有才能,谁没有才能,那很难考察;而如果事后以成败结果来分别功罪,那就很容易辨别。如今陛下总是在开始的时候很精心,而事后的考核很粗略,这就是政事不佳的原因。如果陛下能只掌握原则抓住根本,只抓事后考核,那群臣也就逃不脱赏罚了。

“古代六卿分工,各司其职,冢宰为师(《周礼》六官:天官冢宰,为宰相;地官司徒,掌内政;春官宗伯,掌皇室宗族事务;夏官司马,掌军事;秋官司寇,掌司法;冬官司空,掌水利、营建之事)。秦汉以来,九卿执事,丞相总揽;如今,是尚书决策,各部执行。和古制比起来,尚书任务太重,可以把事权分配给各卿,让他们能够专断,尚书只是统领大纲,就像以前的丞相一样,年底考核,据以赏罚而已。如今事情都是上面定的,出了差错,也无法归罪于下级。所以到了年底,如果没有建树,也不知道该谁承担责任。

“小的过错,荒谬的言行,是人性必然有的,如果全都绳之以法,那朝野都没人能立足了。近世以来,担任监察的官员,大多是大罪不管,小错必纠,因为他们畏避豪强,又怕被指责没有干事,于是用细密的罗网,去筛查微小的罪过,弹劾奏章一篇接一篇地递上去,表面上看好像忠公尽职,实际上这正是他们在破坏法律。所以圣王不鼓励这些细碎的案件,而对那些揭露凶险狡猾之事的奏折就必须过问,则伤害政治的奸邪之徒,自然无所遁形。

“创立基业的功勋,在于设立政令、制定规章,使得遗留下来的风尚能够使后人的心有所寄托,遗留下来的功业能够辅助、纠正年小软弱的后人。后代凭借这些,即使是昏庸的人,仍然能做出明智的事,即使是蠢笨无知的人,也如同有才智的人,使得后人足以得到帮助。

“至于修饰官署,以及各种工程,已经太多太过了,伤害国力、民力。这些工程,陛下不需要担心它能不能完成,后世自然会去做。如今陛下倾力去做这些不需要操心的事,而不去做后世急需在陛下这一代完成的事,臣私底下认为,这就是陛下之过。”

皇帝一概不理。

【华杉讲透】

刘颂奏折,可以说是切中时弊,很具体,针对性也很强,但是皇帝一概不听,为什么不听呢?因为皇帝现在的状态,就是贪玩,“极意声色,以致成疾”,最重要的是享受生活,为了享受生活,伤身体也在所不惜,伤工作就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了。有那么一些贪玩的人,特别是过了一定年龄,越老越贪玩,极意声色,把每一天都当成世界末日在过,抓住青春的小尾巴,担心下一天可能自己就“不行”了,一天不玩,就觉得损失了一天。司马炎似乎就已经进入到这种状态。这时候你跟他讲国家的事,他也知道你说得很对,但是,这不是他批示一个“可”字,就可以实现的,需要他去做,而他懈怠了,不想工作了,又不能交出权力,国家就这么腐烂下去。

皇帝贪玩,跟小孩不想写作业是一样的,只是小孩有老师家长管,皇帝没人管,人性就是这样。

6 皇帝下诏,任命刘渊为匈奴北部都尉。刘渊轻财好施,倾心接物,匈奴五部豪杰以及幽州、冀州名儒,很多都前去投靠他。

【华杉讲透】

注意这八个字:“轻财好施,倾心接物。”英雄本色,首先是轻财好义,不贪财,一切以义为标准。比轻财好义更高一级的,是轻财好施,不仅不贪财,而且能散财,能把自己的钱散出去。倾心接物呢,接物,就是待人接物,倾心,是心里始终装着别人,能为别人考虑。

轻财好施,倾心接物,就让人如沐春风,让人受益,让人愉悦,所有人都愿意投奔他了。性格即命运,刘渊这样的性格,就让他后来在“八王之乱”中趁乱而起,建立赵汉帝国。

7 奚轲部落男女十万人来降。

孝惠皇帝上之上

永熙元年(公元290年)

1 春,正月一日,改年号为太熙。

2 正月九日,任命王浑为司徒。

3 司空、侍中、尚书令卫瓘的儿子卫宣,娶了繁昌公主(皇帝的女儿)。卫宣嗜酒,时常因喝酒而误事,杨骏厌恶卫瓘,想把他逐出朝廷,于是与黄门宦官合谋诋毁卫宣,劝武帝让公主跟他离婚。卫瓘既羞愧又恐惧,告老退休。皇帝下诏,卫瓘进位为太保,以菑阳公的身份回家。

4 剧阳康子魏舒薨逝。

5 三月五日,擢升右光禄大夫石鉴为司空。

6 皇帝病重,还没有遗诏,勋旧大臣多已亡故,只有侍中、车骑将军杨骏在禁中侍疾,大臣们都不能接近左右,杨骏于是按自己意思撤换近侍,全都换成他的心腹。皇帝病势稍微转轻,见他所用的都是新面孔,正色说:“你怎么这样做?”当时汝南王司马亮还未出发(去年打发他都督豫州),于是令中书写诏书,任命司马亮与杨骏共同辅政,又想要从朝臣中选择数位有名望的辅佐新君。杨骏从中书借诏书来看,借到之后就藏起来不还了。中书监华廙恐惧,亲自前往索取,杨骏始终不给。后来皇帝又陷入迷乱,皇后上奏说请杨骏辅政,皇帝点头。夏,四月十二日,皇后召华廙及中书令何劭,口头宣布皇帝旨意,命他们草诏,任命杨骏为太尉、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事。诏书写好后,皇后当着华廙、何劭的面呈给皇帝。皇帝看着诏书,不发一言。

华廙,是华歆的孙子。何劭,是何曾的儿子。

于是催促汝南王司马亮立即奔赴豫州。皇帝后来回光返照,问:“汝南王来没有?”左右回答说没有,皇帝人事不省,四月二十日,崩逝于含章殿。(享年五十五岁。)

皇帝宇量弘厚,明达好谋,容纳直言,从来没对人发过脾气。

太子司马衷即皇帝位,改年号为永熙,尊皇后为皇太后,立太子妃贾氏为皇后。

杨骏入住宫中,居于太极殿,皇帝出殡,六宫嫔妃都出来哭别,而杨骏不下殿,以虎贲卫士一百人自卫。

朝廷下诏,命石鉴与中护军张劭共同主持修建武帝司马炎的陵园。

汝南王司马亮畏惧杨骏,不敢入宫临丧,哭于大司马门外,然后拔营出城,驻扎在洛阳城外,上表请求等皇帝下葬后再出发。有人报告说司马亮要举兵讨伐杨骏,杨骏大惧,告诉太后,叫皇帝亲笔手诏给石鉴、张劭,派他们率修建陵墓的士兵讨伐司马亮。张劭是杨骏外甥,即刻率所部兵马去找石鉴,催促一起出发。石鉴不以为然,认为司马亮不会举兵,自己也按兵不动。

司马亮向廷尉何勖问计,何勖说:“如今朝野都归心于您,您不讨伐别人,还怕别人讨伐您吗?”司马亮不敢发动政变,连夜驰赴许昌,这才免除一场内乱。

杨骏的弟弟杨济及外甥、河南尹李斌都劝杨骏把司马亮留下,杨骏不听。杨济对尚书左丞傅咸说:“家兄如果征召大司马,退身避之,门户尚且可以保全。”傅咸说:“宗室外戚,应该相互支持,国家才能安定,家族才能安全。快把大司马召回,一起秉公辅政,不要逃避啊!”杨济又派侍中石崇去劝说杨骏,杨骏一概不听。

五月十三日,葬武帝司马炎于峻阳陵。

杨骏知道自己没什么声望,想要仿照魏明帝曹叡的办法,对所有官员全部加官进爵,以求媚于众。左将军傅祗写信给杨骏说:“没有听说过先帝刚刚驾崩,群臣就马上论功行赏的事。”杨骏不听。傅祗,是傅嘏的儿子。

五月十八日,朝廷下诏,中外群臣全部擢升一级,参与武帝治丧者升两级,二千石以上官员全部封关中侯,免除田赋和捐税一年。散骑常侍石崇、散骑侍郎何攀共同上奏说:“皇帝在东宫任太子二十余年,如今刚刚继位,班赏行爵,就超过泰始年间受禅革命之初,也超过诸将平定吴国时的封赏,轻重不合适。况且大晋传世无穷,今天开了先例,未来就会成为制度,如果所有有爵位的,每次新君即位都要升一级,几代之后,全部都是公侯了。”杨骏不听。

朝廷下诏,任命杨骏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录朝政,统领百官。傅咸对杨骏说:“守孝三年的制度,几百年没有实行过了,如今圣上谦让,委政于您,但天下人都不服。恐怕您这个位置也不好坐啊!周公大圣,尚且有流言,更何况如今圣上的年纪,和当初成王完全不是一回事!(司马衷此时已经32岁了,绝无由杨骏摄政之理。)我建议,先帝葬礼完成之后,您最好仔细考虑自己的进退,如果能明白我的忠心,也无须多言!”杨骏不听。

傅咸反复进谏,杨骏渐渐不满,想要把他放出去做郡守。李斌说:“驱逐正人君子,恐怕有失人望。”杨骏才停止。

杨济写信给傅咸说:“谚语说:‘生子是白痴,不用惹官司。’不惹官司,谈何容易啊!担心你头破血流,所以给您带个话。”傅咸回信说:“卫公有言:‘酒色杀人,甚于直言直行。’为酒色而死,人们并不后悔,却总是担心自己因直言直行忤逆当权者而招来灾祸,这还是因为自己心不正,把苟且偷生当成了明哲保身。自古因为直言而招祸的,都是自己矫枉过正,或者并不是真正的忠心,而是以严酷而求名,所以激怒对方罢了。哪有一片至诚,反而被对方怨恨的呢?”

【华杉讲透】

杨骏把夺权想得太简单了,夺权的关键,不在于如何夺取政权,而在于夺取了之后怎么办,杨骏完全没有政治头脑,没有政治安排,就是彻头彻尾的利令智昏。《中庸》里孔子的一段话,用在他身上最形象:

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攫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

予,就是我。罟,渔网;攫,机栏,都是抓鱼的。陷阱,抓野兽的。

人人都说“我知道”!与他论利害,个个都说我知道。那既然知道,看见祸事就在眼前,该能躲避了吧?但他却见利而不见害,知安而不知危,被人驱逐在祸败之地,就像禽兽落在陷阱里一样,恬然不知道避去,这怎么算知道呢?

只见其利,不见其害,只知其安,不知其危,往灭族大祸跑步前进,还以为自己在得天下,这就是杨骏的状态。

新皇帝刚刚登基,而且不是小孩,是32岁的成年人,后面还有一个如狼似虎的贾皇后,杨骏完全当他们不存在,只想把司马亮撵出去,他来执政,真不知道他的逻辑是什么。可见贪心能降低人的智商,直接降到零。杨家已经不是皇后家族,而是太后家族。杨骏应该和司马亮联手,以太后家族和宗室皇族,才能跟新的皇后家族博弈,求得平衡。他怎么会认为自己能把皇帝本人、皇帝家族、皇后家族都压制下去呢?

他知道没人支持自己,连皇帝出殡他都不敢参加,而在要寻找自己支持者的时候,他居然给全天下所有官员加官进爵,他认为这样所有官员都是他的人了吗?赏赐本身是一个行为激励,一定是你做了什么事,立了什么功,然后得什么赏,这样才能给人指引行为的方向。如果所有人都有赏,而且赏赐标准还都一样,这个赏就完全无效,没有任何人会感激你,也不会忠诚于你。

杨骏又坏又蠢,缺乏搞政治的一切常识,他要搞政治,就是自杀,而且是杀全家。

杨骏认为贾皇后凶险强悍,又多有权谋,很忌惮她,所以任命自己的外甥段广为散骑常侍,管机密,张劭为中护军,掌禁兵。凡有诏命,皇帝看完后,入呈太后,然后才施行。

杨骏为政,严苛,琐碎,又专横,刚愎自用,朝廷内外,都很厌恶他。冯翊太守孙楚对杨骏说:“您以外戚身份,居于伊尹、霍光之任,当以至公、诚信、谦顺处之,如今皇族宗室强盛,您却不让他们参与政事,内怀猜忌,外树私党,大祸将至,指日可待。”杨骏不听。孙楚,是孙资的孙子。

弘训少府蒯钦,是杨骏姑姑的儿子,数次以直言触犯杨骏,别人都替蒯钦担心,蒯钦说:“杨骏虽然昏庸,但是还知道无罪之人不妄杀,他最多是疏远我罢了。他疏远我,我正好可以免祸,不然,到时候和他一起被灭族了。”

杨骏延聘匈奴东部人王彰为司马,王彰逃避,不接受。王彰的朋友、新兴人张宣子觉得奇怪,问他,王彰说:“自古一个家族出了两个皇后,没有不败的。况且杨太傅昵近小人,疏远君子,专权自恣,败亡就在眼前。我渡海出塞以躲避他,还担心被牵连,岂能接受他的招聘呢!况且武帝不能安排好社稷大计,嗣子不能胜任,所托的辅政大臣又不称职,天下大乱,马上就会到来!”

7 秋,八月二十六日,立广陵王司马遹为皇太子,任命中书监何劭为太子太师,卫尉裴楷为少师,吏部尚书王戎为太傅,前太常张华为少傅,卫将军杨济为太保,尚书和峤为少保。拜太子生母谢氏为淑媛。贾皇后将谢氏安排到别的宫殿,不让她与太子相见。

当初,和峤曾经从容对武帝司马炎说:“皇太子有淳古之风,但末世多虚伪,恐怕他办不了陛下的家事。”武帝默然。后来有一次,和峤与荀勖一起侍奉武帝,武帝说:“太子近来入朝,颇有长进,你们可以去看看他,谈谈时事。”几人去看了,回来之后荀勖等都说太子明于见识,气度高雅,正像武帝说的那样。和峤说:“还是跟以前一样。”武帝不悦而起。

等到司马衷即位,和峤跟随入朝,贾皇后让司马衷问和峤:“你当初说我办不了事,今天看来如何?”和峤说:“臣之前侍奉先帝,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我说错了,那正是国家的福气。”

8 冬,十月六日,任命石鉴为太尉,陇西王司马泰为司空。

9 任命刘渊为建威将军、匈奴五部大都督。

元康元年(公元291年)

1 春,正月一日,改年号为永平。

2 当初,贾太后为太子妃时,曾经因为嫉妒,亲手杀死数人,又用戟投掷怀孕的姬妾,刺破其肚腹,胎儿当即就掉出来。武帝大怒,整修金墉城,准备废黜她,把她关押进去。荀勖、冯紞、杨珧以及充华(嫔妃称号,居于九嫔之末)赵粲一起求情营救她,说:“贾妃年少,嫉妒本是妇人之常情,长大了之后自然就好了。”杨皇后说:“贾公闾(贾充字公闾)有大勋于社稷,贾妃是他的亲女儿,这不过是妒忌罢了,岂能忘记他之前的恩德呢!”贾妃于是得以不废。

杨后数次严厉地告诫贾妃,贾妃不知道杨后是在帮助她,反而认为杨后在武帝面前构陷自己,更加怀恨在心。等到司马衷即位,贾皇后不肯以妇道事奉杨太后,想要干预政事,又被太傅杨骏压制。殿中中郎、渤海人孟观、李肇,一向受杨骏轻视,二人密谋构陷杨骏,说他将要危害社稷。黄门太监董猛,之前就一直在太子东宫供职,任寺人监(宦官总管),贾皇后密使董猛与孟观、李肇密谋诛杀杨骏,废黜杨太后。又派李肇去联络汝南王司马亮,让他起兵讨伐杨骏,司马亮认为不可。李肇又联络都督荆州诸军事、楚王司马玮,司马玮欣然许诺,于是请求入京朝见。杨骏一向忌惮司马玮勇锐,想要召他回京(调他离开军队,剥夺他的兵权),一直不敢,这回他自己请求入朝,即刻批准。二月二十日,司马玮和都督扬州诸军事、淮南王司马允上朝觐见。

三月八日,孟观、李肇向皇帝启奏,连夜作诏书,诬称杨骏谋反,洛阳城内外全部戒严,遣使奉诏废黜杨骏,以侯爵身份回家。命东安公司马繇率宫中禁军四百人讨伐杨骏。楚王司马玮屯兵司马门,任命淮南国相刘颂为三公尚书,屯卫殿中。段广跪在皇帝面前,说:“杨骏孤身一人,也没有儿子,岂有造反之理,请陛下重新调查!”皇帝不答话。

当初杨骏住在之前曹爽的旧宅,在武库南边,听说宫中有变,召集众官属商议。太傅主薄朱振对杨骏说:“如今大内有变,行动是针对谁,一目了然,一定是宦官为贾后设谋,不利于您。应该火烧云龙门(皇宫南门),威慑他们,要他们交出主谋。再打开万春门(东门),引东宫皇太子及外营士兵入宫,搜捕奸人。殿内震惧,一定会自己将主谋斩首送来。如不如此,恐怕不能免祸。”

杨骏一向怯懦,不能决断,说:“云龙门是魏明帝所造,花了好多钱,怎么能烧了呢?”

侍中傅祗向杨骏请示,要与尚书武茂一起入宫观察事变形势,并对众人说:“宫中不宜空。”于是作揖告辞,走下台阶。众人都走,武茂还坐着。傅祗回头对武茂说:“你不是天子之臣吗?如今内外隔绝,你不知国家所在,怎能安坐?”武茂这才一惊而起。

杨骏党羽、左军将军刘豫陈兵在宫门,遇到右军将军裴頠,问太傅在哪里,裴頠骗他说:“刚才在西掖门看见他乘一辆素车(没有油漆、装饰的车),带着两个人从西门出去了。”刘豫说:“那我应该去哪里呢?”裴頠说:“最好去廷尉(自首)。”刘豫听从裴頠的话,放弃部队离开。皇帝紧接着下诏,命裴頠替换刘豫,领左军将军,屯驻万春门。

裴頠,是裴秀之子。

杨太后在绢帛上写诏书,用箭射到城外,说:“救太傅者有赏。”贾后由此宣言太后一同造反。接着殿中禁军出宫,火烧杨骏府,又令弩手在楼阁上朝杨骏府中放箭,杨骏的卫队都出不来。杨骏逃到马厩,被抓住诛杀。孟观等于是逮捕杨骏的弟弟杨珧、杨济,张劭、李斌、段广、刘豫、武茂以及散骑常侍杨邈、中书令蒋俊、东夷校尉文鸯,全部夷灭三族,死了数千人。

杨珧临刑,对东安公司马繇说:“我之前的上表还在宗庙石函中,可以问张华。”众人认为可以按钟毓先例为他申理。(武帝时,杨珧知道杨骏会闯祸,专门写下与杨骏划清界限的声明,武帝同意。所以大家认为可以参照之前钟毓事先与钟会划清界限的先例,不受连坐。)司马繇不听,而贾氏家族的人催促行刑。杨珧号叫不已,刽子手用刀直接砍破了他的头。

司马繇,是诸葛诞的外孙,所以忌恨文鸯,把他列进杨骏一党,由此诛杀。(诸葛诞和文鸯之仇,参见公元258年记载。)这天晚上,所有诛杀赏赐都由司马繇决定,威震内外。王戎对司马繇说:“大事之后,应该远离权势。”司马繇不听。

三月九日,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元康。

贾后以皇帝名义下诏,派后军将军荀悝送太后到永宁宫,特别保全太后母亲、高都君庞氏的性命,允许她与太后同住。不久,又指使三公及有司上奏说:“皇太后阴谋参与谋反,图谋倾危社稷,飞箭传书,招募将士,同恶相济,自绝于天。当年,鲁侯与文姜断绝母子关系,《春秋》也赞许。(鲁桓公娶齐襄公的妹妹文姜,夫妇俩一起回文姜娘家齐国,文姜与哥哥齐襄公私通,被鲁桓公发现。齐襄公派人杀死鲁桓公,文姜的儿子姬同继位。文姜不敢回鲁国,就留在齐国。)奉祀祖宗,是以大公以待天下,陛下虽然怀有无尽的孝心,但臣等不敢奉诏。”

皇帝下诏说:“这是大事,再仔细考虑!”

有司又上奏:“应该将太后废为峻阳庶人。”

中书监张华奏议说:“太后并未得罪于先帝,如今与她的亲人一党,不能为天下之母仪,应该按汉朝废赵太后为孝成后的先例,贬皇太后之号,还称武皇后,居于别宫,以全善始善终之恩。”

左仆射荀恺与太子少师、下邳王司马晃等奏议说:“皇太后谋危社稷,不可以再配先帝,应该贬去尊号,囚禁在金墉城。”

于是有司上奏,按司马晃等人的建议,废太后为庶人。皇帝下诏,批准。

有司又奏:“杨骏造乱,家属应该诛杀。皇帝下诏,赦免其妻庞氏性命,以慰藉太后之心。如今太后已废为庶人,请将庞氏交付廷尉行刑。”皇帝下诏,不许。有司再奏,坚决要求,于是批准。庞氏临刑,太后抱持号叫,剪下头发,在地上叩头,上表给贾后,自称为“妾”,请求保全母亲性命。贾后不予理睬。

隐士董养游学于太学,登上讲台,叹息说:“朝廷建这学堂,是用来做什么呢?每每看到国家赦书,谋反大逆,都有被赦免的,但是对杀祖父母、父母之罪,绝不赦免,因为这是王法所不容的暴行。奈何公卿们一次次会议,把表面文章做到这种程度。天人之理既灭,大乱将起了!”

有司逮捕杨骏官属,要全部诛杀。侍中傅祗启奏说:“当初鲁芝为曹爽司马,砍开城门,投奔曹爽,宣帝事后仍然任用他为青州刺史。杨骏的僚佐,不宜全都加罪。”皇帝下诏,赦免。

三月十九日,征召汝南王司马亮为太宰,与太保卫瓘一起录尚书事,辅政。任命秦王司马柬为大将军,东平王司马楙为抚军大将军,楚王司马玮为卫将军、领北军中候,下邳王司马晃为尚书令,东安公司马繇为尚书左仆射,进爵为王。司马楙,是司马望之子。封董猛为武安侯,三个哥哥都封为亭侯。

司马亮想要取悦众心,论诛杨骏之功,督将封侯者一千零八十一人。御史中丞傅咸写信给司马亮说:“如今封赏滥施,震动天地,自古以来,没有这么赏的。无功而获赏,那人人都希望国家发生变乱了,那就祸源无穷。之前滥封滥赏的,是东安公司马繇。大家认为殿下您来了之后,会纠正这种情况,回到正道。大家为什么会愤怒?因为不公平,而殿下来了之后,比东安公之时反而加倍泛滥,让众人大失所望。”

司马亮也好专权,傅咸又进谏说:“杨骏有震主之威,又委任亲戚,所以天下喧哗。如今您执政,应该一切与杨骏相反,静默颐神,有大事,则出面维持;不是大事,一概授权给有司。前两天我从您府邸门前经过,见到冠盖车马,塞满街巷,这种奔走钻营的习气,最好能够消除。又,夏侯骏无功而暴升为少府,论者都说是您的亲家,才得到这样的破格提拔。这样的流言遍布四方,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司马亮一概不听。

贾后的族兄、车骑司马贾模,堂舅、右将军郭彰,妹妹之子贾谧(贾午嫁给韩寿,因贾充无子,贾午的儿子继承贾充爵位,所以姓贾不姓韩),与楚王司马玮、东安王司马繇,一起参与国政。贾后暴戾日甚,司马繇密谋废黜贾后,贾后忌惮他。司马繇的哥哥、东武公司马澹,一向厌恶司马繇,几次向太宰司马亮诋毁说:“司马繇专行赏罚,想要专擅朝政。”

三月二十七日,皇帝下诏,将司马繇免职。司马繇又被控有悖逆之言,被流放带方县(朝鲜半岛)。

于是贾谧、郭彰权势日甚,宾客盈门。贾谧虽然骄奢,但是好学,喜欢结交士大夫,郭彰、石崇、陆机、陆机的弟弟陆云、和郁、荥阳人潘岳、清河人崔基、勃海人欧阳建、兰陵人缪征、京兆人杜斌、挚虞,琅邪人诸葛诠、弘农人王粹、襄城人杜育、南阳人邹捷、齐国人左思、沛国人刘瓌、周恢,安平人牵秀、颍川人陈眕、高阳人许猛、彭城人刘讷、中山人刘舆、刘舆的弟弟刘琨,都依附贾谧,号称“二十四友”。和郁,是和峤的弟弟。石崇、潘岳尤其谄事贾谧,每每候着贾谧及广城君郭槐出门,都下车在路边,望尘而拜。

【华杉讲透】

现代的读者,看到贾后手杀数人,还掷戟剖开怀孕的嫔妃肚腹,都觉得她就跟现代的连环杀手一样罪恶,不理解司马炎和杨皇后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原谅她。这是不理解统治者思维,对于统治者来说,这些死者都不是人,不过是奴隶,是一个物件而已。

不过,杨皇后像保护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保护贾妃,这又是她的幼稚了,这小孩如此暴戾,长大了就是对所有人、包括她的巨大威胁,她不应该没想到这一层。等到贾后发威的时候,杨太后就变得和那些被贾妃手杀的奴婢一样,毫无体面了。

好日子结束了,八王之乱即将开启,群魔乱舞,都不是人,上面的坏得不是人,下面的贱得不是人。读史至此,我们只能感叹,能生活在今天的时代,实在是太幸运了。

3 太宰司马亮、太保卫瓘认为楚王司马玮刚愎好杀,很厌恶他,想要夺取他的兵权,以临海侯裴楷替代司马玮为北军中候,司马玮怒,裴楷听说了,也不敢拜受官职。司马亮又和卫瓘商量,把司马玮和诸王都遣返自己封国,司马玮更加愤怨。司马玮的长史公孙宏、舍人岐盛,都很受司马玮宠信,两人劝司马玮投靠贾皇后。贾皇后任命司马玮为太子少傅。岐盛一向和杨骏友善,卫瓘厌恶他反复小人,要逮捕他。岐盛于是与公孙宏密谋,通过积弩将军李肇,假称是受司马玮的指令,向贾皇后汇报说司马亮、卫瓘密谋废立皇帝。贾皇后一向怨恨卫瓘,而且这两人执政,让她不能恣意专权。夏,六月,贾皇后让皇帝写手诏赐给司马玮,说:“太宰、太保要为伊、霍之事(指伊尹、霍光废黜皇帝),大王应该宣诏,令淮南王、长沙王、成都王屯驻诸宫门,将司马亮及卫瓘免官。”当夜,派黄门宦官将手诏送给司马玮。司马玮想要确认真伪,宦官说:“事情就怕泄露机密,大王如果要求核实确认,恐怕不是密诏的本意。”司马玮也想借此报复私怨,于是集结本部兵马,又矫诏召洛阳城内外三十六军,宣告说:“二公密谋不轨,我如今受诏都督中外诸军,各部在职守的,严加警备,其他外营士兵,即刻前来指挥部报到,助顺讨逆!”又矫诏说:“司马亮、卫瓘官属,一概不问罪,全部罢官遣散,如不奉诏,军法从事!”

司马玮派公孙宏、李肇带兵包围司马亮王府,侍中清河王司马遐负责逮捕卫瓘。

司马亮帐下督李龙报告说:“外面有变,请拒敌!”司马亮不听。一会儿,士兵登墙大呼。司马亮惊道:“我没有二心,何至于此!诏书可以给我看吗?”孙宏等不许,催促士兵攻击。长史刘准对司马亮说:“这一定是奸谋!王府中俊杰如云,可以力战!”司马亮又不听。于是被李肇抓获。司马亮叹息说:“我一颗赤心,可以剖开来公示天下啊!”与世子司马矩一同被杀。

卫瓘左右也怀疑司马遐矫诏,请求反抗,一定要自己上表得到答复,就算那时候皇帝要杀,再死不晚。卫瓘不听。当初,卫瓘为司空,帐下督荣晦有罪,卫瓘将他斥责驱逐。这回,荣晦跟随司马遐来逮捕卫瓘,一口气斩杀卫瓘及子孙共九人,司马遐也拦不住。

岐盛建议司马玮:“应该利用现在的兵势,诛杀贾谧、郭彰,匡正王室。”司马玮犹豫未决。这时,天亮了,太子少傅张华让董猛跟贾皇后说:“楚王一下诛杀了两位上公,则天下威权都归之于他了,人主怎么能平安!应该以专擅诛杀之罪,再将司马玮处死!”贾皇后也想借此除掉司马玮,深以为然。当时内外扰乱,朝廷汹惧,不知所措,张华直接向皇帝汇报,派殿中将军王宫拿着驺虞幡(皇帝符节有白虎幡、驺虞幡,白虎威猛主杀,驺虞是仁兽,用于化解及阻止战争),出宫对众人宣告:“楚王矫诏,不要听他的!”士兵们都放下武器,一哄而散,司马玮环顾左右,一个人都没有,窘迫不知所为,于是被逮捕,下廷尉。

六月十三日,斩司马玮,司马玮拿出怀中的青纸诏书,流涕以示监刑尚书刘颂,说:“我是先帝的儿子,竟然被这样冤枉吗?”

公孙宏、岐盛同时被夷灭三族。

司马玮起兵时,陇西王司马泰集结部队,准备帮助司马玮,祭酒丁绥进谏说:“您身为宰相,不可轻举妄动,况且夜里仓促,应该派人把情况查问清楚。”司马泰于是停止行动。

卫瓘的女儿写公开信给大臣们说:“我父亲谥号还没拟定,如此大国,竟没有一个人替他说句话吗?《春秋》之义,责任在谁身上?”于是太保主簿刘繇等举着黄幡,擂响登闻鼓,上言说:“当初,矫诏一到,卫瓘即刻奉送印章绶带,单车从命,就如矫诏所言,也不过是将卫瓘免官,而卫瓘原先的给使荣晦,却将卫瓘父子及孙儿全部斩戮。请求查明真相,公平判决!”于是皇帝下诏,将荣晦灭族,追复司马亮爵位,谥号“文成”。封卫瓘为兰陵郡公,谥号为“成”。

从此以后贾皇后专擅朝廷大权,委任亲党,任命贾模为散骑常侍,加侍中。贾谧与皇后商量,认为张华不是皇亲国戚,没有威胁皇室和外戚的力量,又儒雅有筹略,为众望所依,可以把朝政交给他。皇后犹疑未决,问裴頠,裴頠也赞成。于是任命张华为侍中、中书监,裴頠为侍中,又任命安南将军裴楷为中书令,加侍中,与右仆射王戎并管机要。张华尽忠帝室,弥缝补缺,贾皇后虽然凶险,但还知道敬重张华;贾模与张华、裴頠同心辅政,所以数年之间,虽然昏君在上,但朝野安静,都是张华等人的功劳。

【华杉讲透】

八王之乱,两王已经结束了。权力的快感,来得快,去得越快。司马玮想不到,皇帝的手诏,也可以转头就不认账。大家经常引用《论语》里孔子的话:“言必信,行必果。”但不知道后面还有一句:“硁硁然小人哉!”意思是说,言必信,行必果,那是死脑筋的小人,君子该怎样就怎样,不会被自己说过的话束缚,你不要拿朕的诏书来当挡箭牌。

这是儒家根深蒂固的观念,讲结果正义,不讲程序正义,一切都可以“权变”,没有什么固定的原则,都是权宜之计。人们经常引用“言必信,行必果”,虽然对《论语》不熟悉,不知道后面还有一句,但是你观察他的具体行动,大多是按后一句来。你指责他,他会跟你说,现在情况变了,跟当初不一样。

当然,在“硁硁然小人哉”后面还有一句,我们来学习一下这一段论语: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子贡问孔子“士”的标准,孔子把“言必信,行必果”排在第三等,还是持肯定态度的。但是,真正的“君子”,也就是在上位的领导者,是不受这个束缚的。“君子”本身有两层含义,一是道德君子,二是在上位的人。小人也一样,不一定是说他道德败坏,是说地位低的小人物,自称“小人”,就是小人物。硁硁然小人哉!硁硁,是敲打石头的声音,就是笨蛋,死脑筋!比木脑壳还死,是石脑壳!

司马玮就成了硁硁然小人哉!

4 秋,七月,分割荆州、扬州十个郡,设立江州。

5 八月二十日,立陇西王司马泰的世子司马越为东海王。

6 九月十四日,秦献王司马柬薨逝。

7 九月二十一日,征召征西大将军司马肜为卫将军、录尚书事。

元康二年(公元292年)

1 春,二月一日,已被废为庶人的杨太后在金墉城去世。开始的时候,杨太后还有侍奉她的奴仆十余人,贾皇后把他们全部调走,并停止供应饮食,杨太后八天后饿死。贾皇后怕太后有灵,在阴间会向先帝告状,就将她面朝下埋葬,并且在棺木中放了很多镇压鬼魂的符咒和药物。

2 秋,八月七日,赦天下。

元康三年(公元293年)

1 夏,六月,弘农郡下冰雹,厚达三尺。

2 鲜卑宇文莫槐被部下所杀,弟弟宇文普拨继位。

3 拓跋绰去世,拓跋弗继位。

元康四年(公元294年)

1 春,正月一日,安昌元公石鉴薨逝。

2 夏,五月,匈奴郝散反叛,攻上党,杀长官。秋八月,郝散率众投降,冯翊都尉将他杀死。

3 这一年,发生大饥荒。

4 司隶校尉傅咸去世。傅咸性格刚直,风格严峻,初为司隶校尉,上言:“贿赂流行,应该根绝!”当时朝政宽松废弛,权豪恣意放纵,傅咸奏免河南尹司马澹等人官职,京师肃然。

5 慕容廆迁居大棘城。

6 拓跋弗去世,叔父拓跋禄官继位。

元康五年(公元295年)

1 夏,六月,东海国下冰雹,深五寸。

2 荆州、扬州、兖州、豫州、青州、徐州六个州大水。

3 冬,十月,武库火灾,焚毁历代累积的宝物及两百万人的武器装备。十二月,重新建造武库,大造兵器。(胡三省注:赵王司马伦与张华有矛盾,视张华如仇敌。武库失火,张华担心司马伦乘乱发动政变,先列兵固守,然后才救火。所以历代宝物,如汉高祖斩白蛇之剑,王莽的头盖骨,孔子穿过的木屐,等等,全都焚毁。)

4 拓跋禄官分其国为三部:一部居上谷之北,濡源之西,自己亲自统领;一部居代郡参合陂之北,由哥哥沙漠汗的儿子猗统领;一部居定襄郡盛乐故城,由猗的弟弟猗卢统领。猗卢善于用兵,西击匈奴、乌桓诸部,全都击破。代郡人卫操与侄子卫雄,以及同郡人箕澹,一起去投奔拓跋氏,游说猗、猗卢招纳汉人,猗很欣赏他,委任以国事,前往投靠的汉人也逐渐增多。

元康六年(公元296年)

1 春,正月,赦天下。

2 下邳献王司马晃薨逝,任命中书监张华为司空。太尉、陇西王司马泰兼任尚书令,改封为高密王。

3 夏,郝散的弟弟郝度元与冯立羽、北地郡马兰羌、卢水胡人部落一起造反,杀死北地太守张损,又击败冯翊太守欧阳建。

征西大将军、赵王司马伦宠信他的嬖人、琅邪人孙秀,与雍州刺史、济南人解系因为军事相斗,相互上表指控,欧阳建也上表弹劾司马伦。朝廷认为司马伦扰乱关右,征召他回京,任车骑将军,任命梁王司马肜为征西大将军,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解系与其弟、御史中丞解结都上表请诛杀孙秀,以安抚造反的氐人、羌人。张华通知司马肜,让他诛杀孙秀,司马肜许诺。孙秀的友人辛冉向司马肜说:“氐人、羌人自己造反,不是孙秀之罪。”孙秀于是得以免死。司马伦到了洛阳,用孙秀的计策,深交贾谧、郭彰,贾皇后对他大为爱信,司马伦要求兼录尚书事,又要做尚书令。张华、裴頠坚决反对,司马伦、孙秀由此怨恨他们。

秋,八月,解系被郝度元击败,秦州、雍州的氐人、羌人全部造反,立氐人酋长齐万年为皇帝,包围泾阳。御史中丞周处,弹劾不避权贵国戚,梁王司马肜曾经违法,周处调查弹劾他。冬,十月,下诏以周处为建威将军,与振威将军卢播,隶属安西将军夏侯骏,征讨齐万年。中书令陈准在朝廷说:“夏侯骏和梁王都是贵戚,非将帅之才,进取没有什么追求,退缩也不怕被治罪。周处是吴人,忠直勇果,后无援兵,只有仇人(梁王)。应该征召积弩将军孟观,以精兵万人为周处前锋,必能殄灭贼寇。不然,梁王一定派周处为前锋,然后又不给他救援,陷他于死地,此战必败。”朝廷不听。

齐万年听说周处来了,说:“周府君曾任新平太守,有文武之才,如果他是主帅,我们无法抵挡。而如今他受制于人,不过是来送死罢了。”

4 关中饥荒,又发生瘟疫。

5 当初,略阳清水氐族酋长杨驹,率部落居住在仇池,仇池是一个巨大的台地,面积一百顷,周围二十里都是平地,四面斗绝而高,只有一条三十六道拐的羊肠小道,盘旋而上。到了他的孙子杨千万,归附魏朝,封为百顷王。到杨千万的孙子杨飞龙,部落逐渐强盛,迁居略阳。杨飞龙收养他的外甥令狐茂搜为子,杨茂搜(令狐茂搜)逃避齐万年之乱,十二月,从略阳率部落四千家回仇池自保,自号辅国将军、右贤王。关中人士逃避战乱的,很多都去依附他,杨茂搜迎接抚纳,要离开的,就赠送盘缠,派人护送。

6 这一年,任命杨烈将军、巴西人赵廞为益州刺史,征发梁州、益州士兵和粮草,协助雍州征讨氐人、羌人。

元康七年(公元297年)

1 春,正月,齐万年屯驻梁山,有部众七万,梁王司马肜、夏侯骏派周处带五千兵出击。周处说:“军无后援,必败,不只是我死,还给国家带来耻辱!”司马肜、夏侯骏不听,逼迫他去。正月四日,周处与卢播、解系在六陌攻齐万年。周处士兵还没吃早饭,司马肜下令速进,从早晨血战到黄昏,斩获甚众,弓弦都拉断了,箭也射光了,而救兵不至。左右劝周处撤退,周处按剑说:“这正是我尽忠报国之日!”于是力战而死。

朝廷虽然归咎于司马肜,但是并不能治他的罪。

2 秋,七月,雍州、秦州大旱,又发生瘟疫,一斛米值一万钱。

3 丁丑日(七月无此日),京陵元公王浑薨逝。九月,任命尚书右仆射王戎为司徒,太子太师何劭为尚书左仆射。

王戎为三公,随波逐流,跟着世事浮沉,什么事也不干,都交给僚属,自己只喜欢到处游逛。性格既贪婪又吝啬,他的私家田园遍布天下,经常自己摊开账簿,拿着算盘,昼夜算他有多少钱,还常常觉得太少。家里种的李树,果实鲜美,拿出去卖,又怕别人得了种子,拿针来把果核钻坏。他所提拔的人,全看虚名。阮咸的儿子阮瞻曾去见王戎,王戎问他:“圣人贵名教,老庄重自然,他们的宗旨有什么异同?”阮瞻说:“将无同(差不多相同,但自己又不是很肯定的意思)!”王戎赞叹良久,聘请他为掾,时人称阮瞻为“三语掾”(应聘说了三个字,就录用了)。

当时,王衍为尚书令,南阳人乐广为河南尹,都善于清谈,一心在实际事务之外,名重当世,朝野之人,争相羡慕仿效他们。王衍与弟弟王澄,喜好品评人物,举世都以他们的评定为标准。王衍仪表堂堂,神情明秀,少年时,山涛见到他,嗟叹良久,说:“哪家老太婆,生下如此漂亮儿子!但是误天下苍生者,恐怕就是这个人!”

乐广性格谦让,与世无争,每次谈论,都简明扼要,直达事理,让人心服。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则沉默不言。评论别人,一定先称赞他的长处,而其短处不言自现。

王澄及阮咸、阮咸的侄子阮修、泰山人胡毋辅之(胡毋为复姓)、陈国人谢鲲、城阳人王仁、新蔡人毕卓,都以放任为明达,以至醉狂裸体,都不以为非。胡毋辅之曾经酣饮,他的儿子胡毋谦之从门外往里窥视,厉声喊他父亲的表字:“彦国!一把年纪了,不能这样!”胡毋辅之欢笑,喊他儿子进去一起喝。

毕卓曾经为吏部郎,邻居的酒酿成了,毕卓乘着酒劲,夜里爬进邻居酒窖偷喝,被酿酒的人抓住捆缚,第二天天亮一看,竟然是毕吏部!乐广听说后,大笑说:“名教之中,也有快乐,何必如此!”

【华杉讲透】

乐广是个好榜样,自己懂的事情,言简意赅,一语中的;自己不懂的事情,一言不发。懂的事情能三两句话说完,因为他真懂。不懂的事情不发言,因为他真有不懂的事情。一个人能懂得一些事,他就知道什么叫懂得,对不懂的事就不说话,因为如果不懂也可以随便说话,就侮辱了自己真正懂的事。只有什么都不懂的人,才什么都能发表“观点”。

王戎、王衍之流,不干实事,只是空谈,为什么那么多人追捧呢?因为能干实事的人少,而空谈放荡谁都会。脱光衣服喝醉酒就是名士的话,人人都容易“实现自我价值”,大家相互自欺欺人罢了。

当初,何晏等人祖述老庄,以老子、庄子为祖师,立论认为:“天地万物,都以‘无’为本,事物都是从无到有,所以是‘无’开达物理,成就事务,以至无往而不存,这是从虚无到存在的道理。阴阳依靠‘无’,以化生万物,贤者依靠‘无’,以成就其德,所以对‘无’的运用,可以无爵而贵。”王衍之徒非常崇拜这个理论,于是朝廷士大夫都以浮华荒诞为美,废弛具体工作。裴頠写作一篇《崇有论》来抨击这种学说的弊端,文章说:

“利欲可以节制,但不可能没有;事务可以精简,但不可能全无。高谈阔论的人,批判有形的负累,盛陈空无之美好。有形的负累可以找到证据,空无的意义则难以检测。巧言善辩的文辞可以愉悦耳目,似是而非的言辞足以迷惑众心,众人耳听目眩,沉溺其学说中。而有些人虽然心中不同意,辩论说不过他,也屈服于习俗风气,承认虚无之理无法辩驳,如此一唱一和,越陷越深,无法回头,于是都鄙薄具体工作,轻视功名利禄,崇尚轻浮悠游,有经世之实用才干者,反而被他们瞧不起。人情所崇尚的,名利就在其中,于是善写文章的继续阐扬发挥,自己不善言辞的就跟着赞叹,只要是立言基于虚无的,就称之为玄妙;当官不管具体本职工作,就叫雅远;行事不顾廉耻节操的,就叫旷达。所以砥节砺行的风气,渐渐被摧毁。其中最狂放的人,婚礼、丧礼的规矩,都不遵守;平时的容貌举止,全不在意;长幼、尊卑、贵贱的次序,全部打乱;最后发展到裸体亵慢,无所不至。士人的德行,全被损害。

“万物之形,虽然都生于无,但是,事物还没产生时,确实是‘有’‘无’未分;而事物一旦产生,就已经生出了‘有’,‘无’就已经被‘有’遗弃了。所以,天地养育,既已化生为‘有’,就不是用‘无’能治理的了。要治理既‘有’的人民,就不能用无为的道理。人的心,并不是一件具体事物,而处理事务,必须用‘心’,但不能说心是‘无’;工匠不是器皿,而制造器皿,必须用工匠,但不能否定工匠是‘有’。所以,要捕捉深潭里的鱼,躺着不动是不能捉到的;要猎取高墙上的鸟,静坐拱手,那鸟也不会自己掉下来。由此看来,能实现‘有’的,都是靠‘有’,要有物,就得有为;虚无如何能有益于已有之众生呢!”

但是习俗已成,裴頠的言论也救不了时弊。

【华杉讲透】

裴頠所论,有八个字说到了本质——人情所徇,名利从之,这些讲虚无的人,并非不要名利,而是当社会形成了这样的风气,名利就在其中。前面不是有“三语掾”吗?三个字的空谈,就应聘成功,成为司徒府的掾官,这是多么大的利益!所以,修炼空谈,不仅有虚名,而且有实利。

但是,裴頠开错了药方,所以他的论文救不了时弊。他的药方错在哪里呢?错在跟对方讲道理。讲道理没有用,信众本来就不是来听道理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道理谁不懂?还用你讲吗?所谓“舍其易者而不行,究其难者以为学”,有为的理论很简单,但是很难做到,没那个本事,也不愿下那苦功;虚无的理论很玄妙,但是人人都能做到,脱光衣服喝酒就是大师,谁做不到呢?这是一种精神鸦片,在虚无中实现“自我体面”。

所以,要救这样的时弊,《孙子兵法》说:“善战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你不能跟他在同一个层面说事,你说不过他,他“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而他的信众跟他,不跟你。你要在九天之上,要提出更高的理论,就是一千二百年后王阳明的致良知和知行合一;在九地之下,要釜底抽薪,撕碎他们自我陶醉的皇帝的新衣,摧毁他们不堪一击的自尊。

傻子太多,骗子不够用,因为傻子不愿意承认自己傻,而且要扎堆相互壮胆,登上名利场,而骗子就提供理论平台和名利平台给他们,他们则供养骗子。傻子和骗子是相互需要。骗子给傻子提供的精神鸦片,实际上是一种心理咨询服务。其中一些傻子还能得到骗子的奖赏,获得荣誉和利益,使骗子的事业得以更壮大和可持续。

傻子和骗子的“合作”,是一种稳固的同盟关系,千百年来一直都有。智者想要救傻子,实际上救不了,因为崇尚“有”,崇尚有为,要从小就勤奋学习下苦功,大多数人做不到。要实现“自我体面”,只能去一个又一个的论坛、课堂,吸食精神鸦片。骗子大师们在讲台上,扔下一颗颗思想烟雾弹,而信众们陶醉地呼吸精神迷雾。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因为道有一尺,就只有一尺;魔可以不受限制,一万丈也没问题,只要有人信,魔的生存空间就永远存在。王阳明讲了知行合一,讲了致良知,还专门写了《拔本塞源论》,恻然悲,戚然痛,愤然起,要救天下人于邪说,但是,他也救不了。不仅救不了,五百年后,他的学说也会成为骗子的产品,致良知、知行合一,也可以成为空谈的绝妙题材,王阳明如地下有知,坟墓都要变成火山,马上爆发!

正邪之战,永无终局,如果终局了,电影都没有题材了,这是宇宙的平衡。

4 拓跋猗越过沙漠向北方发展,又向西侵略,前后五年,降服三十余国。

元康八年(公元298年)

1 春,三月十九日,赦天下。

2 秋,九月,荆州、豫州、徐州、扬州、冀州五个州洪灾。

3 当初,张鲁在汉中,賨部落李氏从巴西郡宕渠县前往投靠他。曹操平定汉中,李氏率五百余家归附,拜为将军,迁居略阳郡北部,号称巴氐。李氏的孙子李特、李庠、李流,都有才干武功,善骑射,性格豪侠,乡里人都归附于他们。

到了齐万年造反的时候,关中饥馑,略阳、天水六郡人到有粮食的地方觅食,进入汉川的有数万家,道路上有疾病穷乏的,李特兄弟常常救济照护他们,由此很得民心。流民到了汉中,上疏请求到巴、蜀谋生,朝廷不许,派侍御史李苾持节慰劳,并监察情况,不让流民进入剑阁。李苾到了汉中,受流民贿赂,上表说:“流民十万余口,不是汉中一个郡所能赈济的,蜀有粮仓,又赶上丰收,应该让流民到蜀郡就食。”朝廷同意。由此流民散布梁州、益州,不可禁止。李特到了剑阁,叹息说:“刘禅有如此地盘,竟然面缚投降,岂不是庸人吗?”听到这话的人,都对他另眼相看。

4 张华、陈准认为赵王司马伦、梁王司马肜相继在关中,都是雍容娇贵,师老无功,于是举荐孟观,说他沉着刚毅,文武双全,派孟观征讨齐万年。孟观身先士卒,不避弓箭飞石,大战十几次,全部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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