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有意村夫俏,红粉无心浪子村。”……意思就是这个女的她要是爱你,哪怕你是村里的农民,她也觉得你很俏皮。但这女孩儿要不爱你,就算你是一个风流浪子或者一个秀才,你长得再好再精致,她也觉得你不行!
宋徽宗跑到镇安坊去看李师师,花了好些个钱,光是吃了三顿夜宵、泡个澡、听了三支小曲,就花了五十万!汴京城顿时流言四起,但是李师师心里踏实,为什么呢?因为宋徽宗他还得来。
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正月,汴京城下雪了。这天皇上吃完饭在宫里待着,也不知哪个娘娘闲着没事儿,拿了把琴过来,在皇上这儿弹琴。我印象中应该是在晚上七八点这个时间,甭管弹的是琴还是什么大鼓吧,总之弹着弹着,皇上心里边突然咯噔一下,吩咐大太监张迪说,你去给李师师送一把琴,因为去镇安坊找李师师的时候,皇上是张迪带着去的。这把琴在当时来说,就得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是皇宫里边珍藏的一把琴,皇上就让张迪拿着琴给李师师送去了。
张迪到了那儿说:“李姐,皇上让我给你送琴来了。”李师师心里乐了,就知道皇上还得来。果不其然,这一眨眼就到了开春。3月的时候,宋徽宗真的来了。他这一次来就大张旗鼓地带着兵和护卫,还有什么御林军和太监,全都带来了。皇上到这儿之后,整个镇安坊从里到外就戒严了,因为他提前打过招呼说要来,李妈妈把整个房子,屋里屋外,全归置了一遍,金碧辉煌,就跟皇宫一样。这回皇帝再来的时候,李师师就不敢跟上回似的了。皇上上回来的时候,李师师很清高,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这回不行了,她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接驾。
皇上说:“来来,快起来啊!”这个李妈妈已经吓得都没人样了,净剩哆嗦了。皇上还挺客气的,说:“不要紧,咱又不是外人。”皇上进来之后,李师师还挺聪明的,就跟他说:“因为皇上您要过来,我们重新装修了一遍这楼,现在还差一块匾,要不您给题个字吧。”宋徽宗拿起笔来,就用瘦金体给写了“醉杏楼”三个大字。其实进来之后,皇上并不是很开心,为什么呢?因为在这里吃的饭跟皇宫里一样了。皇上上自己这里来,李妈妈害怕自己这饭不灵,怕皇上吃不惯小龙虾和撸串儿,所以花重金请了皇宫里边的御厨。
皇上往那儿一坐,不但吃的跟宫里一样,连房子装修的风格也很像皇宫,这顿饭没吃完宋徽宗就走了。因为皇上要的可不是这些,他要的是上回来的那样,那个屋子要雅致,要有品位,是谁让他们往墙上贴那些金叶子的?是谁让他们把这个凳子都包上黄布的?我要想吃御膳,我在家就吃了,还要特地跑你这儿来吃?我不要这些东西。所以宋徽宗非常不开心,走了。
当然,宋徽宗即使就这样走了,也并没有断了他对李师师的爱,之后还陆陆续续地给李师师送东西,比如说名家的画,还招了全国的画家来给李师师画肖像,又送来几十只金壶玉盏、上百斤极品的茶叶,那茶叶都是地方上进贡来的,宋徽宗都拿来给李师师喝,还有什么点心和好玩儿的东西。反正这一年从春天到秋天,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好,但谁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些什么,这之后,徽宗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没来见李师师。有人说是他不重情,列位,他是皇上,政务又繁忙,就算他再重情,他也不能跟中学生似的,天天跟女朋友一块儿骑自行车上学去,对吧?而且这十年之间,徽宗身边发生了很多事情。首先,他起用了蔡京,蔡京做了很多压榨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情。其次,他修建了很多大型的建筑群,给自己盖皇宫,弄这个弄那个,花钱无数。在这段时间里,还有一个人考上了进士,当了大臣,他的名字叫秦桧,就是后来跟岳飞闹得很不愉快的那位。总之,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十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直到1120年的时候,皇上又来看李师师了,还带着一大盒子奇珍异宝送给师师。你看,我送给你的这些,你连见都没见过吧!这个叫祖母绿,是朕让人上哥伦比亚给你弄来的,给你弄成个戒指戴着,这个那个的,反正都是皇宫里的好东西呗。转天又送来了文房四宝,什么都有,单是给李妈妈奖励的铜钱,就上亿的价值了。哎哟,了不得了,皇上爱李师师爱得都不行了。这个时候,张迪这个大太监他也聪明,知道皇上的心思,就对皇上说:“皇上,我有几句忠心话要跟您说。”皇上说:“有啥事儿你直接说吧。”张迪就说:“皇上,您老夜里偷偷摸摸出去不行,为什么呢?因为您是皇上,白天不能出去,就只能夜里去,去之前得换上夜行衣,穿一身黑色的衣服,还得把脸蒙上。”宋徽宗出宫去见李师师,具体是什么打扮咱不知道,反正我估计皇上去这地儿玩儿,肯定也不是露脸的事情,反正张迪的意思是,皇上您老是这么乔装打扮,也不是个事儿。
结果皇上说:“不要紧,我不怕辛苦,我愿意折腾。”于是张迪就给皇上出主意:“我想了一个更好的办法。咱们新建了华阳宫(就是后来改名叫艮岳的那个地方),华阳宫离宫的东边,有块方圆两三里的地。地的这头是离宫,那头就是镇安坊。我可以在这儿给您修条地道,您每天可以从暗道走出皇宫,出了地道口,就到李师师那边了。”哎哟,这可把皇上高兴坏了,立即说:“张迪你确实待朕挺好,是朕忠心耿耿的心腹,那就赏赐你100个美女吧!不行,你是个太监,也别赏了,就白给你吧!”
主意打定,那就开始干吧,不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吗?张迪他们还假惺惺地写了个奏章说,皇上啊,现在外边的御林军站岗很不容易,咱们挖条地道,盖点儿房子,让兵们有地方休息。皇上还得装模作样地批一下,准奏。行了,开始盖吧!没多久,地道就盖成了,皇上可以随时顺着地道去见李师师了。皇上经常来见李师师了,李师师开心吗?列位,李师师好像不是很开心,为什么呢?因为李师师这会儿已经有一个非常喜欢的人了,名字叫周邦彦。周邦彦跟宋徽宗在中国文学史上的造诣是相等的,但要按岁数来说,周邦彦那时候已经50多岁了,岁数已经不小了。我们小时候说谁四五十岁了,好像就已经是大得不行了的大人了,30来岁就必须把胡子留出来。
周邦彦50来岁了,李师师居然还爱他,我估计李师师也是个大叔控。自古才子爱佳人,俩人相好,也是应了这么一句话:“佳人有意村夫俏,红粉无心浪子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佳人有意村夫俏,意思就是这个女的她要是爱你,哪怕你是村里的农民,她也觉得你很俏皮。但这女孩儿要不爱你,就算你是一个风流浪子或者一个秀才,你长得再好再精致,她也觉得你不行!
所以这整句话的意思就是,周邦彦的岁数再大,李师师还是爱他,这就非常难得了,为什么呢?人首先是动物,我爱你,你爱我,一对眼就喜欢上对方,那就齐了,别的都是旁人的事情。周邦彦经常找师师聊天、喝酒、吟诗作对,周邦彦写完词,李师师就唱,俩人很是开心高兴。但现在有了这地道以后,就不方便了。早先皇上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来李师师这儿,你想啊,他得换上夜行衣,趁晚上带人偷偷摸摸地过来,只能是偶一为之。现在有地道了,好,他一天来三趟,想来就来。两里地而已,也没多远,宋徽宗吃完晚上饭就顺着地道溜达走过来了。宋徽宗一来,周邦彦就不能再来了,因为同行是冤家,碰见了该怎么解释呢?师师也没法说,来,请两位各自介绍一下,这个是我男朋友,这个也是我男朋友,来吧,咱仨好好过日子,这也太不像话了。周邦彦不能再去看李师师,他很生气。据说每天晚上皇上都来找李师师,有的时候李师师跟皇上喝酒聊天,周邦彦就披着个棉大衣站在墙外边,拿拐棍在外边跺地,一跺能跺一宿,说片汤话、骂闲街,反正就是表达心里边的不满。
皇上是真喜欢李师师,为了李师师,他都快把国库搬空了。1120年到1125年之间,就这短短的几年,光给李师师的赏赐就不下万两黄金,相当于上亿人民币。可因为去不了李师师那里,周邦彦都恨死了,一直到这一年的秋天,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徽宗病了。可能是为国事操劳,也可能是心里边也有火,反正宋徽宗是病了,来不了李师师这儿了。皇上来不了,可把周邦彦美死了。周大爷又能见到李师师了,他可开心了:“亲爱的,我终于能看见你了。这些日子皇上在这儿,我也不方便来。”师师也说:“谁说不是呢?皇上要来咱也没法拦着呀,是不是?来,咱们喝酒聊天,开心一下。”
皇上这时在宫中是积极配合治疗,为的就是能赶紧好起来,去见李师师。心中有了这个信念,大概六天的时间,皇上的病就好了。但他当初跟李师师说过:“我这回可病得够呛,得歇十天才能来。”人家那边李师师和周邦彦正准备在一起待十天,没想到第六天皇上就能挣扎着下地了,夜里就要去瞧瞧他亲爱的师师。临出皇宫的时候,皇上还顺手拿了一个大橙子,橙子是江南进贡的,那会儿的运输条件有限,进贡上来之后,去了烂掉的,也没剩多少好的了,就跟当年从镇江往北京城给乾隆贡鲥鱼似的,因为那鱼出水就死,所以无论进贡多少鱼到北京,挑来挑去可能也就剩个三条五条的。
皇上择了一个最大的橙子,抄着地道就来李师师这边了。结果宋徽宗来的时候很不巧,周邦彦也在,这就要了命了。换作以前,皇上会派人提前打一声招呼,但他现在就跟串门一样,从这屋奔到那屋,打这地道就过来了,根本没必要也不会特意打声招呼。所以,当皇上出来的时候,李师师跟周邦彦俩人正在屋里说话呢,李师师说:“这两天跟你在一起聊天,我很开心。”周邦彦说:“我也很开心。”李师师又问:“最近有什么新的小曲吗?”周邦彦就回答说:“没有啊,正憋着给你写个小曲,但一时半会儿写不出词来啊,这怎么办是好?”
皇上进大门了,李妈妈就跟疯了一样冲进来:“周大爷你惹祸了,你就等死吧,皇上来了,你根本没地儿躲呀!”李师师赶紧出门迎接皇上去了,这周大爷该怎么办呢?多亏他脑子转得快,一转身钻到床底下去了。周邦彦刚钻进床底下,宋徽宗就开门进来了。皇上进来之后,师师其实很尴尬:“哎哟,皇上您可来了,您不说十天才来吗?”皇上说:“为了你,就算死我也得来啊,等不了十天。才六天我觉得我已经完全恢复了,身体状况非常好,所以我就看你来了。来,快坐下,咱们一起吃橙子。”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把这橙子掏出来,接着又掏出一把刀来切橙子。他掏出的这把刀是并州刀,并州就是现在的山西太原。当年并州的刀和剪子是最好的,皇上就用并州的刀切橙子,然后又拿一小碟装了点儿吴盐。吴盐就是江淮一带出的一种散的盐面儿,这个盐质量高,而且还不那么咸。皇上把这大橙子切开了,切完之后,师师拿她那手指头捻了点儿盐,撒在橙子上边。当年的人吃水果愿意有点儿调料,当然现在也保留了这种传统,吃菠萝之前拿盐水泡一下,尤其到广西那儿吃水果,撒辣椒面儿。还有的水果,要蘸点儿酸梅粉,确实也挺好吃的。
皇上和李师师俩人就吃起橙子来了。“来,给你吃一个。”“哎哟,你也吃一个吧!”好家伙,这一晚上,他俩吃橙子,床底下的周邦彦只能吃醋了,不过当天晚上皇上并没有住下来。为什么呢?因为天快亮了的时候,师师一直劝他说:“皇上,国家大事也很重要,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您是不是早点儿回去休息啊……”就类似这样的意思,最后皇上总算是回去了。把皇上送走了之后,李师师赶紧回来,因为这床底下还藏着一个呢。她把这个周邦彦揪出来之后,周邦彦提起笔就写了一首词,叫《少年游》,词云:“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并刀如水”里的并刀,就是咱们刚才说的并州的刀,并刀如水,意思就是这刀子特别快,切什么都只要“唰”一下子。“吴盐胜雪”,就是说吴地出的那个散盐,白得像雪一样。“纤手破新橙”,指的就是李师师的手很纤细,用她那纤细的指头掰大橙子。等于周邦彦用笔把那天晚上床上边这俩人聊天、弹琴、吃橙子的情景完全记录下来了。哎哟,你看皇上刚才多讨厌是吧?但他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创意,让我文思泉涌,写出了这首词,师师,你也来听听吧。
师师很爱这首词,到处去唱,无论哪里有聚会,开心或者不开心的时候,她都要唱这一段。天下人几乎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小曲牌,有这么一段小唱。只有皇上不知道,但是早晚他得知道,他要是不知道就不成世界了。终于有一天,徽宗跟李师师在一起的时候,问李师师:“最近有什么新作品吗?搞一段来唱一唱,让我听一听好不好?”李师师就说:“好,我给您唱这段。”于是就开始唱了,我估计她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唱得可开心哪,连唱带比画,特别高兴。别人听的时候是当曲子来听的,但是一句老话说得好:聪明不过帝王,伶俐不过江湖!帝王不聪明,怎么当得上帝王,对不对?伶俐不过江湖,为了生存而跑江湖的人,脑瓜都转得快,这很重要。宋徽宗聪明,一听这词就感觉不对啊,难道当时那屋里边有监控吗,不然怎么会知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的事儿?这一定是在跟前看着的人啊!
于是,宋徽宗听完一遍之后,叫师师再来一遍,刚好师师就爱唱这个,皇上也爱听,她就再唱一遍吧,就这样连续唱了好几遍,李师师越唱越开心。而皇上听出什么来了呢?这曲子背后定有奸夫!但皇上表面上不动声色,一直鼓掌叫好,还问师师这首词的作者是哪一位高人。李师师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直接告诉皇上说:“这是我一朋友周邦彦写的。”
李师师这一句话,可算是给周邦彦惹了大祸,皇上说:“噢,周邦彦,行,我记住这个名字了。”在李师师这儿吃完饭喝完酒回来,宋徽宗就把蔡京叫来了,没有别的事儿,就是一个字——查!查周邦彦。蔡京是皇上心腹,宋徽宗把蔡京叫到跟前之后,就跟他说:“你给我查,有一个叫周邦彦的人,他是干什么的。”人的名,树的影,一说这周邦彦,大家都知道,皇上要是说,你给我查查,有个叫王小二的,那蔡京可能没地儿给皇上找去,天下有的是叫王小二的,但叫周邦彦的没几个,关键周邦彦还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一查就查出来了,周邦彦是开封的盐税使。
在开封当地,周邦彦是负责税务方面的一个工作人员,官也不大,是一个小身份的人。皇上就说:“原来他是干这个的呀,那再给我查查,他怎么能跟李师师搅和到一块儿呢?”皇上直接过问一个税务工作人员的情况,这事儿并不多见。蔡京就赶紧去查,这一查,发现周邦彦在工作方面是一个积极分子,工作认真负责,每天头一个上班,最后一个走,来了还给大伙儿打水,扫办公室,不多说,不少道,过马路走人行横道线,不随地吐痰,“您好”“谢谢”“再见”这些礼貌用语也都会说,反正挺好的一个人,基本上挑不出什么毛病。于是,蔡京带着这些个大臣一块儿开会研究,该怎么办好这件事儿。研究到最后,终于明白了,其实就是皇上看着周邦彦别扭,那就简单了,虽然说皇上想要弄死一个周邦彦不算大事儿,但因为这点儿事情就弄死他,不像话,最后就判了周邦彦一什么罪名呢?就说他工作拖沓,给他定了一个流放的罪名。周邦彦你不是才高八斗吗?你不是有能力吗?李师师不是爱你吗?好,你就别在这儿待着了,三天之后,你就离开首都,再也别想回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