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日一早就要进宫,别来迟了。”
徐府门口,二人离别之言谈的还是公事。
周俭耷拉着脸:“哦……”
“今日儿玩儿得很尽兴,多谢。”徐风眠脸上飞过两片红云。
“那……”周俭眼里闪着不明的光,暗含着期待。
徐风眠看了看旁边,随从都垂首站在远处。
一触即分,却足够周俭乐上一年。
除夕夜,大明宫。
宫门已经高高地挂上了大红灯笼,沉香的香气也飘摇在空中,夜晚被映照得亮如白昼。
“热闹都是他们的,只有我们在为他们负重前行……”
李成玉吸了吸鼻子,一副可怜的模样。
“别贫嘴了。”徐风眠倒是不太介意,“等会儿去麟德殿要打起精神。”
除夕宫宴还有外国使节,可不能丢了脸面。
麟德殿。
开场的必须是“禳凶纳吉”的傩舞。
数百名穿着红黑色衣裳的歌舞艺人走了过来,各个都戴着各色鬼怪神灵的面具。
“嚯哈!”
鼓声随即如雷响了起来。
狰狞的凶神,庄严的善神……
看着却都莫名地气势磅礴,不会让人心生畏惧。
接着又是一百二十八名披甲军士持戟而舞,阵型如同战阵之形,一舞三变,一变四阵,乐声百里可闻,威震山河。
一个番人使臣窃窃私语,眼里带着清澈的愚蠢:“秦王破阵乐……秦王是谁?”
“你!”
旁边一个大胡子将军急得满脸通红,一副想要动手的模样,幸好旁边的大臣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阿史那将军,算了算了!”
他虽是突厥人,但是归附大唐已久,汉话说得很是流利,也早就学会了阴阳怪气。
“天竺使臣还是多读些书!”
徐风眠眼里都忍不住露了些嘲讽。
什么人啊?
旁边的武将都有些鄙夷。
只有另外一个使臣好心提醒:“天可汗曾受封秦王。”
那使臣反应倒是快:“哈哈,难怪如此不同凡响不同凡响啊!”
徐风眠悄悄打了个哈欠。
有意思的都没有了。
夜过半,宴会在舞马中结束。
亲贵大臣都出宫回了府,只有几位皇子和未出嫁的公主留了下来。
皇帝是个和善性子,挨个夸了过去。
恭王眼里却有些不满。
今年皇帝赏赐的名单上有很多都是寒门家族……就连陈唐两家的赏赐比往年还丰厚了不少!
而且皇帝与皇后……
“三郎。”皇帝突然放下酒杯笑吟吟地唤着他。
“臣在。”恭王立即站起身,很是和顺的模样。
“怎么没带卯儿进宫啊?”
卯儿是恭王的嫡长子,也是皇帝的长孙,刚刚三个月。
“回父亲的话,卯儿还小,宫宴上实在人多……臣改日带他进宫向父亲请安。”
皇帝带着笑又很是关心了一番,皇后坐在一旁神色未变,静静地看着下面的歌舞。而齐王也只和齐王妃说笑,就像没看见似的。
即使如此,宫宴的气氛还是诡异了不少。
众人心思各异。
皇帝对恭王一党很是冷淡,怎么又对恭王如此爱重……
难不成……真的就因为恭王有皇长孙?
周俭却不这么觉得。
恭王的脑子坏得挺厉害的。
“对了。”殿中瞬间安静了下来,乐舞声很是突兀,“传旨下去。今年春闱的主考官就定下杜仲衡吧,副主考……”
恭王不自觉抿了抿唇,很是紧张。
“礼部尚书,崔浦。”
皇帝的声音一落地,皇后和齐王都变了脸色
倒也难怪,崔浦可是恭王妃的大伯父。
天色逐渐亮了,徐风眠和周俭才出了宫。
“圣人怎么想的?”
徐风眠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或许是为了平衡朝局吧。”
“唉……得亏阿爹要辞官了。”
他这话却让徐风眠吃了一惊:“安国公要辞官!”
“嗯。阿爹说再干五年他就不干了,太累。反正现在大哥已经在吏部坐到侍郎的位置了,家里也有人支撑门户。”
徐风眠见过周家大郎几次,似乎他自小就笃信佛教。
“儿觉得,令兄可能也会早早辞官。”
周俭捂住心口:“徐姐姐看人太毒。”
“不过这次阿兄的运气真不错,陈尚书的事情让圣人整顿了吏部,吏部的左右侍郎都空缺了,不然,还轮不到阿兄呢!”
他学着周伦平时的模样,口呼佛号:“阿弥陀佛。”
“都是佛祖庇佑?”徐风眠眼里带着浅淡的笑意。
“你怎么知道?阿兄就是这样说的。”
“几年前,你阿兄有次不是从马上摔了下来,人还没爬起来呢,他就说什么‘阿弥陀佛,佛祖庇佑,某竟然还活着!’”
“完全是阿兄做得出来的事!”
二人渐行渐远,雪地上留下并肩而行的脚印……
“啊!”
内卫司里一片嚎叫。
“为何!为何!”
“为何已经过了年,卷宗却变得更多了!”
众人忙得手下的笔都快冒火星子了!
一连忙了七八日,众人手里的活儿才少了不少。
陆明方叫了徐风眠去了他的值房。
“英国公那个案子的名单。”
他声音有些哑。
上面还剩下十个名字,恰好都还是徐风眠认识的人。
“华清池那个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徐风眠捏着名单的手不由地使劲。
“在画扇的房里发现了一尊金刚像,和之前在平顺房里那一尊佛像一模一样。”
“英国公……”陆明方有些想不通,“英国公并未站队,况且……他出身的刘氏可是二流世家。背后之人若是为了除去寒门势力,没必要对他动手。”
徐风眠只觉得头疼,她用力思考着,眉头拧成了结。
“会不会……是英国公本来与他们是一党,之后又不愿意和他们为伍,所以才招来祸端?
她虽然面露犹豫,可是语气却很是肯定。
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陆明方也有些拿不准,他摸了摸胡须:“让人去摸摸英国公的底吧。他沉默多年,内卫司还真没怎么查过他。”
“之前徐尚书和本官提起的那件事,本官让人去查了查,刚好当时的南水县县令今年调去了吏部……”
这消息让徐风眠有些急躁:“是哪一位?下官……”
“别急。”陆明方也理解她的急切,“本官前几日已经拜会过他了,他说过段时间就把当时村里所有人的名单送来。”
徐风眠脸上带了些喜色,心里的大石落了地:“多谢陆司长。”
“今年清明你是要上值的。过几日就和周四郎一起休假吧,时间你们俩人自己定。”陆明方端正的脸上有些促狭。
徐风眠耳朵倏地红了,浑身僵硬。
“也不是……一定得一起。”
想到二人平时相处的模式,陆明方戏谑道:“也不怕你家周四郎找你闹?”
“二十六那日行不行啊?”
周俭知道消息后的反应太快,让徐风眠有些讶异:“你早就安排好了?”
一张光彩卓然的请帖在周俭手里晃来晃去:“刚刚魏老板送来的。请我们俩去他的新修的玉沙山庄。”
“魏老板?”
“魏义。”
徐风眠眉毛挑了挑,似乎是在奇怪相请的原因。
“这次请了不少人,京城里有些头脸的人都收到了请帖,况且……他和魏信兄弟感情极好,因此……很是感谢小豆儿的事情。”
想到那个可爱的孩子,徐风眠露出些笑意,眼神柔和了不少:“也不知道那孩子过得怎么样。”
“很好,宁州的司户是阿兄的同科,某早就打好招呼了。”
不然,他才不会放心。
徐风眠看着他,没有说话。
总是这样,看着嘻嘻哈哈的,做事却比谁都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