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会的事情迟迟没有进展。徐风眠请示了内卫司司长陆明方后,决定把他安葬了。
反正,验尸结果已经有了。最重要的是要追踪那个身上带着檀香味的男人。
也因为实在毫无头绪,徐风眠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一家一家地摸排过去。并且把佛寺的檀香带回给石林分辨。
能缩小一点范围是一点。
周俭也自告奋勇地表示要跟着一起去。徐风眠巴不得他上进些,就把他也带上了。
“先去清禅寺。”
那人出身不低,去的寺庙也不会差。
青禅寺在延德坊,西市旁边。
一到西市,周俭就问道:“那个……某可不可以去买些香料啊!”
徐风眠倒是大方:“去吧,快些回来就是了。”
还没有一刻钟周俭就垂头丧气地跑回来了。
“没买到?”
周俭皱着脸:“没开门儿呢!”
二人边走边说。
徐风眠问道:“你买香料做什么?”
周俭说到这里就很激动:“做菜呢!某最近想要做一道贵妃红,需要改动些香料,所以才想着来看看。”
……
清禅寺今日倒是清净,人很少。
二人直接寻到了主持讨要了些檀香,又捐了些香油钱当做谢礼。
主持是个胖胖的老和尚,主动开口留人:“小寺的素斋颇有滋味。二位施主可愿留下一尝。”
左右也到了午膳的时辰,二人也就留了下来。
清禅寺的素斋确实风味独特。不是那种靠着油和香料“素菜荤做”,而是保留了素菜的清香味。
二人平常吃得比较荤,今日乍然一吃素的,反而觉得清爽,胃口大开地吃了好几碗。
用完饭,周俭提出:“咱们去后山转悠转悠吧……”
吃得有点多是需要消食。
清禅寺的后山布满了树木,山下还有一条小河流过。
“今日的素斋可真是不错,就那道野菜汤,鲜美无比,略带些苦味,菜嚼起来也很好入口。”
徐风眠也很喜欢那菜:“确实,平常有些人非要用油来炒那种野菜,结果野菜吸油,需要多油,如此反而失了清香味。而且因为炒制时间太短,菜还很容易哽住人。”
周俭没想到她和自己观点一致:“对!某之前在另外一个庙宇吃过一次……简直是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二人难得聊闲话,但是因为在吃食上的习惯高度吻合,一聊起来却停不了。
周俭也难得见她笑,心里有些发痒。
突然,徐风眠收了笑意,目光瞬间转冷,死死盯着右边。
二人在一起共事也有些时日了,还是有些默契。
这是有人的意思。
周俭也心生防备,暗自警惕着四周。
一道白影闪过。
早有准备的二人立即抽出武器,背对背站立。
周俭有些紧张,小声道:“是什么人啊?”
徐风眠目光如炬:“武功很高。”
二人慢慢往树林外面撤。
那人瞧出他们的意图,直接袭来,扔出一张大网。
二人没想到他会来这样一手,一时不慎被罩在里面,网死死裹住二人,让人难以动弹。
眼看那人就要持剑袭来,徐风眠看了看山坡之下,又看了周俭一眼,周俭点了点头。
二人立时同时就着坡度滚下山崖。
山坡上树木茂密,那人哪里敢往下追,只能离开。
在滚动的过程中,徐风眠抓住机会抽出匕首划开了大网。
她大喊道:“周俭!”
周俭一把扯住网被割开的地方,手中用力把网扔开,然后就势环抱住了徐风眠。
他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总不能让她受伤。
徐风眠被她抱在怀里,脑子直接宕机了。周俭看上去不算伟岸,细皮嫩肉的样子还像个少年郎。但是此刻却让她很是安心。
周俭思绪混乱。
徐少司是软软的,不像她平常那个样子。
二人滚到了半山腰,坡势变缓,周俭眼疾手快,拿剑一划,借力停了下来。
只是他的腿被撞在了一块石头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叫了出来:“呃!”
见鬼!背上的伤才好!
徐风眠倒是没受什么伤,一听见他呼痛,立即爬了起来,一脸焦急:“哪儿受伤了?”
“腿……”
徐风眠浑身狼狈,连忙去看,周俭的小腿肚被撞得乌青,明显伤得不轻。
只是天色渐暗,二人也不敢贸动,爬上去是不可能了。
徐风眠认真环顾四周,树……还有生机!
她轻轻扶起周俭,指着西南方向,语气有些激动:“那里有个小木屋!”
周俭倚靠在她身上单腿站了起来,勉力道:“走吧!”
得赶在天黑之前过去!再疼也不能耽搁!
徐风眠扶着他,二人一边捡着柴火一边走了过去。
幸好,距离不远。
小木屋很是简陋,里面空空荡荡,但是好歹防风,中间还有个炉子。
一进去,徐风眠就把自己披风取了下来,给周俭铺上。
周俭却有些忸怩。
徐风眠蹙眉,不耐道:“快点!”
“好勒!”被指使惯了的周俭下意识躺了下去。
好凶啊!
徐风眠把东西都收拾了一下,却没有点柴火,现在还不算冷,柴火数量有限,能省则省。
她给周俭理了理衣裳,语气柔和不少:“等会儿冷了再点。”
周俭的声音有点颤抖:“嗯……”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夜已经深沉,只听得见二人的呼吸声和外面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周俭没话找话:“徐少司……”
“嗯?”
徐风眠抬眼瞧他。
她眼力极好,周俭在发抖,脸色也很苍白。
她心里一紧,旋即心中有些猜测,试探着问道:“你怕黑?”
周俭耳朵很烫,有些不好意思的嗫嚅道:“是……的。”
徐风眠面无异色,手下却开始动作。
她立即把火点上了,柴火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整个屋子都亮了不少。
摇动的火光映在二人脸上,明明暗暗。
周俭松了一口气,脸色好了不少。
徐风眠点完火,想安慰他几句。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怕黑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周俭心中一热又骤然一冷。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起了往事,语气很轻:“幼时,某被人贩子抓去过,那天晚上,他当着我们的面杀了人……从那以后,某就很怕黑……”
徐风眠有些心疼,她隐约也听说过这事,只是没听说人贩还有那样的暴行。
她安抚道:“本官在呢……”
语气温柔得不像平时的她。
柴火持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亮。
周俭忍不住撒娇:“少司,那您陪某说说话……”
“好。”徐风眠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见周俭并不是特别抵触,她问起了那次的案子:“那次和你一起被抓的都是高门子弟吗?”
周俭确实没有什么异色,只平静地说道:“是呀!说来,刘大郎也被抓了。但当时他晕过去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完了旧事,他也很好奇徐风眠的过去,“徐少司,您当年怎么会想着进内卫司呢?”
说到这里,徐风眠就头疼。
“为了躲避婚事……”
“啊?”
周俭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缘由。
徐风眠向他解释:“这事儿知道的人少。是赵王爷。当时,他想让儿做他的正妃,还说了一大堆的酸话。阿爹当时就想了个法子,求圣人让儿去了内卫司。”
“圣人不同意这婚事?”
在周俭印象里,皇帝对赵王这个弟弟还是很好的。
“当然。赵王可是他的兄弟,想要娶尚书女儿做妻,他哪里会愿意?”
“天家无亲情呐!”
徐风眠耸了耸肩,话锋一转:“其实也不光是因为这个……主要是是儿自己,不想随随便便成婚。”
火光跳跃了一下。
“哦?”周俭心跳得有些快。
“说了你不准笑。”徐风眠难得有些别扭
周俭立即指天发誓。
徐风眠叹了一口气:“儿就是觉得,不因为感情而在一起特别没意思。赵王爷再好,可是儿不喜欢。”
木屋内已经被火光彻底照亮。
周俭一脸赞同:“某觉得你说得没错儿。不说多了,这高门大户里,都是为了门第,凑活过日子的,有几家真正过的舒畅呢?”
远的不说,就说英国公府,连失两子,夫妇俩不仅不互相慰藉,还互相指责对方……
“对了,英国公府可定下了继承人?”他突然很关心这事儿。
“不知……儿觉得,依照圣人的性子,怕不是会继续拖延,让英国公府内斗。”
圣人想要清理世家的心思,周俭一直明白。他没心没肺地笑着,露出一对虎牙:“嘿嘿,得亏某家里属于自甘堕落的那一种……”
二人聊了到半夜,困意才袭来。
徐风眠向来睡眠很好,一觉睡到天亮,倒是周俭中途还醒了一次。
柴火已经灭了。
他不知为何,心潮却依旧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