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死了,除了单翎和死去的易兰泽,她无人可问,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等易兰泽醒,或者单翎来找她。
外面有呼呼的风声,这是起风了,她疲累至极却毫无睡意,手里紧紧的抓着那张纸,脑中百转千回。
易兰泽不会骗她。
那是单翎在骗她?不对,他说他看着父亲在船上,他拿出了母亲和那个洋人的照片,何况,老爹也说母亲跟个洋人去了国外。
那就是易兰泽画上的人和母亲不是同一个?
两个人只是长得相似?
那自己拿起照片时的求救声呢?那是母亲在求救吗?谁在伤害她?
她人坐在地上,头靠在沙发上,这样来来回回的想了很久,也许是真的累到极处,她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就这么靠着沙发,以一种不安的姿势。
“之前你从那个外国女人住处的保险箱里找到的东西,我给老鼠注射了,死了,后来找了只小猪减少剂量注射,没死。”黄眷双手插在白袍的口袋里,带着侯千群走到解剖室里,那里的解剖台上放着一只猪。
“没死?就没死吗?还有什么情况?”侯千群大晚上的被叫回来,不信黄眷就为了给他看一只没死的猪。
“你去按按它的鼻子。”黄眷指指解剖台上的猪。
猪是活着的,四只脚被绑着动弹不得,只剩鼻子里在哼哼。
侯千群不明所以,但看看黄眷脸色,不像在作弄他,于是伸出手指对着猪的鼻子戳了戳,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有弹性的皮肤,但侯千群这一戳下去只感觉戳在了一团稍稍有点硬的面团上,鼻子被戳到的地方直接出现一个洞。
“什么情况?”侯千群吓了一跳,盯着那个洞,又在其他地方戳了戳,还是一样的情况。
“这个药可以让注射处四周的皮肤变成面团一样软,这就解释了一个洋人怎么可以变成一个中国人的模样,应该是想变成什么长相的都可以,”黄眷看着那头小猪,眼神中带着某种热切地说道,“可惜老鼠死了,证明这药有点毒性,不然这么嫩的小猪烤着吃多好,可惜了,现在猪肉这么贵,可惜。”
他连说了好几个可惜,侯千群自动把这些话筛过,喃喃道:“又是奇怪的药。”
“嗯,”黄眷点头,“和上次卢学阳身上的药有很多相似处。”
“相似?”
“对,虽然没办法搞清楚成份,但是现在这个药很像是第一代,”黄眷眼睛还是盯着小猪,“不过,头部以下应该是没有毒,就算有,也非常非常低,应该可食用。”
“眼睛呢?为什么她扮成郑虹时眼睛是黑色的?”侯千群打断他的想入非非。
“这还没搞清楚,我很空吗?”黄眷毫无预兆的板起脸。
“行吧,忙你的烤猪去吧。”侯千群不跟他计较,这人一向翻脸比翻书快。
姜璃困在梦魇里,梦中全是破碎的片断,大火,哭喊,血,然后是一个人的眼睛,一直在变色,黑的,蓝的,绿的,甚至是血红的,她拿着刀一直在追杀一个女人,姜璃看不清她的脸,但某一瞬间那女人忽然回头,却是母亲的脸。
“姜璃,醒了…。”有人一直在耳边唤她。
她挣扎了几下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姜璃,姜璃!”唤她的声音响了几份,温暖的手拍她的脸。
姜璃这才能稍稍睁开眼,有一丝亮光透进来,她看清眼前有一个人。
“易兰泽你醒了?”她又闭上眼,觉得头昏沉的厉害。
“单翎,不是易兰泽。”那人说道。
单翎?听到这个名字,姜璃猛然一惊,本来困住她的梦魇一下子退散开,她终于能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果然是单翎,惊道:“我还在做梦吗?”
“你不是急着找我吗?”
“你怎么进来的?”姜璃这才肯定现在不是梦,下意识的回头看向沙发,易兰泽还躺在那里。
“窗,你睡觉不关窗吗?”
“太累,一下子睡着了。”姜璃道。
单翎看着姜璃眼睛下浓重的黑影,叹了口气,道:“对不起,因为有一些事,我还不方便现身,所以你父亲的事只能让你一个人。”
姜璃点点头,想起之前睡前打出去的电话,道:“你果然一直没离开上海。”
单翎道:“我当然不会离开,只是之前很多人需要安顿,亏这小子的钱,我才这么快解决这件事,”单翎看了眼沙发上的易兰泽,“说吧,这么着急找我,我的伙计说你电话中的口气非常着急。
姜璃点点头,同时将易兰泽画的那张画递给了单翎,单翎打开只看了一眼,皱眉道:“这不是你母亲?怎么了?”
“你没有可能她是另外一个人?”姜璃道。
单翎合上纸,道:“直接说什么事。”
姜璃于是将经过说了一遍,单翎越听眉皱的越厉害,听姜璃说完,忍不住又将纸打开看了一遍,自问道:“另一个人吗?”
他把上次给姜璃看过的合照拿出来,指着上面的女人,道:“如果这是你母亲,那么这像片中的人是谁?”
姜璃摇头。
“而且我还是看着她在去英国的船上,”单翎道,但语气竟然有些不确定起来,喃喃道,“当时我跟她隔了十几米远,她是正对着我的,并没有遮住脸,或者披散头发,是你母亲的脸,靠着船的栏杆。”
“所以只是相似。”姜璃也没有松口气的意思。
“问题是这颗痣,在眼角,你母亲也有一颗,同一个位置,”单翎看着那幅画,想起什么,道,“项链呢?你拿给我看看。”
姜璃反应过来,跑到卧室将放在抽屉里的项链拿出来,递给单翎。
“没错,你母亲也有一条,”单翎眼神定定的,“如果一处巧合那就是巧合,两处巧合那就太巧合了。”
“所以真相是什么?”
“我居无定所,这几年才开了饭馆定下来,但也经常往外跑,你母亲的信都是由你父亲转交给我的。”单翎看着姜璃。
姜璃不言语也看着单翎。
“这不可能。”半晌,姜璃叫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姜璃大声叫着,头猛然间一疼,她一下子弹坐起来,满身是汗的看向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刚才那一下是头撞在了沙发腿上,她喘着气看向四周,没有单翎,只有沙发上的易兰泽,而屋里的窗户关得好好的。
是做梦?
不对,太真实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正抓着那幅画。
与此同时,某个小旅馆里,单翎从床上坐了起来,头上是细密的汗,他刚才做了个梦,太过真实。
看了眼窗外的天,天已经亮了,外面烟火气升腾。
他披了件衣服下楼去,在外面摊上要了两个肉包,一碗粥,边端着喝,边走到对面的咖啡馆里。
咖啡馆没有这么早开门,他往四周看了看,拿出一把钥匙,竟然是打开了咖啡馆的门,进了咖啡馆,他直接走到电话机前拨了出去。
“最近有人找我吗?”半晌,电话接通,他对电话里问。
“两个人,一个是警局的侯队长,再之前是姜小姐,似乎很着急。”那头道。
“知道了,”单翎挂了电话,又拿起来重新拨号,等了片刻,“转警局。”
警局没有这么早上班,他只是前门卫那里留了言,然后端着粥又出去了。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阴沉沉地,他不喜欢这样的天气,脑中想到昨天的梦,自言自语道:“是这丫头的能力变强了吗?”他们家族有记载的异能者中,有一个以梦杀人的强者。
一直到下午四点易兰泽才醒来,睁开眼看到姜璃就坐在沙发旁的地上,双眼血红,一张脸苍白又憔悴,他一时动不了,只能张嘴问道:“你怎么了?”
姜璃似乎一下子被从某个可怕的思绪中拉回来,她眼睛看向易兰泽,停了好几秒,她真正回过神,手掌用力的抚下了自己的脸,声音疲惫的说道:“你醒了?”
“你怎么了?”易兰泽坐起来,又问了一遍。
姜璃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纸摊开,哑着声音道:“告诉我她埋在哪里?”
易兰泽看了眼那张纸,似乎猜到了什么,没有多问,道:“好。”
他是没有多少同情心的人,这几百年的光阴几乎将他的同情心全都磨光了,所以正常情况那个受伤女人的死,他只会给医院的护士一笔钱,让他们埋了就可以,算是仁至义尽,但从救下她开始就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等她死了,他竟然亲自操办的后事,因为他知道,就算给了护士钱,这样的乱世,也至多一口薄棺,乱坟岗一埋,并不体面。
墓地离姜璃的住处有一段距离,姜唯明的车因为停在宿舍楼下,所以并没有烧毁,两人开着车一路过去,期间姜璃将梦中遇到单翎的事说了一遍,易兰泽听完,作出判断道:“似乎并不是梦境,是你的能力,不然梦不会有这样的逻辑。”
姜璃没说话,眼睛看着车窗外。
那是租界外的一处私人土地,有人看守,打扫,易兰泽拉着姜璃进去,看门的人马上认出易兰泽,迎上来道:“易先生来了。”
易兰泽打了声招呼,领姜璃进去,姜璃看过去,院子非常大,院中值着高大的树木和花草,院墙里只有一座住人的小楼,其他就是十几座墓,墓新旧不一。
“这里是我一百多年前买下来的,葬了我的一些朋友,她也埋在这里。”易兰泽拉着姜璃走到一棵大树下,指着一座墓碑上没有名字的墓说道。
墓与其他几座坟离了一点距离,孤零零地,姜璃盯着那座墓,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里面真的是母亲吗?一直以为嫁到海外去的母亲其实一直孤独的躺在这里吗?
“或许,真是只是巧合。”易兰泽在旁边说道,今天天气不好,此时飘着薄薄的一层雨雾,看门人送来伞,易兰泽替姜璃打着伞。
姜璃将手放在墓碑上,墓碑冰冷,沉默不言。
“是啊,没有任何办法证明。”姜璃蹲下身拔去坟头一棵刚长出来的草。
她就这样站了许久,易兰泽举着伞陪了许久,直接天渐渐地黑了。
“我们回去吧。”姜璃回头,看到易兰泽脸上的死气,不能再待下去。
易兰泽没动,放低了声音道:“外面至少十几个人,等一下你管你开车走,不用管我。”
姜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她方才沉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注意到。
“不行,你马上就不能动了,我走了你怎么办?”
易兰泽苦笑,道:“我今天四点才醒,不过只活两小时,眼看又要死去,明天醒来会更晚,我醒不了几次了。”
姜璃却抓紧他的手道:“就算这样,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她眼神坚定,易兰泽看着她,最终点点头,拉着姜璃往小楼的方向去,守门人正在檐下候着,见易兰泽走过来,说道:“易先生,外面有好几条尾巴要不要解决掉?”
“他们不是一般人,你和小康不是对手,找机会逃跑就是了。”易兰泽道。
看门人却道:“我和小康还没怕过谁,易先生放心,我们先干掉几个再说。”说完直接就出去了。
“小康?”姜璃问。
“小康是他的儿子,他们俩父子以前是一对江洋大盗,身手了得,后来被官府通缉,我收留了他们,他们也正好想过安稳日子,所以让他们在这里守墓。”
说话间外面竟然传来枪声。
姜璃拔出手枪,道:“我去帮他们。”
易兰泽拉住她道:“我不用过去,他们有经验,打不过会跑的,不会有事,我们自己趁这时间躲起来就行。”
易兰泽拉着姜璃进小楼,原以为这是守门人的住处,里面却是空的,却在正中央设了个石碑,上面写着:苏鎏之墓。
“这是…。”
“我自己给自己造的墓。”易兰泽平静说道,同时在石碑的某处敲了几下,石碑往一旁移开,现出几级向下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