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社会动荡,光怪陆离,怪人怪事层出不穷,我们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不安的年代。
已经深夜了。
沈云娜有点后悔玩到这么晚回家,自己住的那幢楼不太平,听说就在前一年楼里击毙了一个持枪挟持一家三口的凶犯,她也是因为这楼里租金便宜才住进来,一连住了三个月也没发生什么怪事,所以胆子就大起来,以前一下班就回家,现在偶尔会晚回,而这一次,似乎太晚了。
楼道的灯坏了,一闪一闪的,她有些怕,故意轻哼着歌,给自己壮胆,好不容易到了自己住的6楼,却发现走廊里的灯也坏了,四周一片漆黑,她唱歌的声音不自觉的放大,却不自觉的发颤,人往走廊的最里面,自己的住所走。脚上是新买的高跟鞋,有些不跟脚,因为走得太快,快到自家门前时,脚扭了一下,她慌忙扶住旁边的墙,却摸到一手的黏腻,有温度的黏腻。她吃了一惊,黑暗中也看不清是什么,但扑鼻的血腥让她很容易想到是什么,她“啊”的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而走廊里原本坏掉的灯忽然闪动起来,昏暗的光照到墙上,只见一个满脸是血的胖子贴着墙站着,一双眼全是眼白,正死死地盯着她。
“啊”她又叫一了声,这次叫声响彻整幢楼。
“总有人问我,这世上有没有鬼?我就反问对方,你觉得鬼是什么?它是一切迷信思想的代名词,还是它只是种自然现象。”
姜唯明此时站在大学的教室里给几百名学生做讲座,偌大的教室座无虚席,全是冲着这堂名为“鬼确实存在”的讲座而来的。
姜唯明五十岁左右,有至少三个以上的博士学位,喜欢不走寻常路,专攻离奇事件,并提出足以颠覆人通常认知的理论,被很多科学界的同行所不齿,认为她在哗众取宠,在拖科学的后腿,姜唯明对此完全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
他此时一身西装,脸上一副金丝边眼镜,虽然年近五十,却保养的极好,身形修长挺拔,气质儒雅,让下面一干女生看得倾慕不已。
“我想说的是,世上有鬼,却是一种自然现象,而这鬼究竟是什么?从科学的角度来说,那更像是一组脑电波,在坐的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什么叫作脑电波,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能量,在人死去的一瞬,人的脑部活动并没有完全停止,死时的一些情绪就会反射到空气中,形成一股能量,它通常很微弱,像散发在空气中的水蒸汽,太阳一出来,就会消失殆尽,但并不保证,没有很强的能量,强大足以影响自身能量较弱的一类人的思想和情绪,甚至产生短暂的幻觉,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见鬼了。”
姜唯明说到这里停下来,目光扫视场上众人的反应,这是他一贯的讲座风格,讲到精彩处便会停下来让众中消化期待一下,再接着讲,当他目光扫过一处时,停了停,那里坐着个女生,扎着马尾,一身浅蓝色的洋装,皮肤很白,一双眼灵动如水,算得上是个难得的美人,此时正冲她挥手。
姜唯明不动声色的将视线移开,却同时用手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掩饰扬起的唇角,继续道:“我们都知道人的脑电波分四种频率,与人的情绪,年龄和精神状态有关,我刚才所说的很强的脑电波一般是在什么情况下产生的呢,”他伸出修长的手,掰着手指点,“暴毙、自杀、枉死…,任何带着强烈情绪的死亡都可能产生强烈的脑电波。”
下面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人问道:“姜教授,那这样的强烈脑电波会一直留在那里吗?”
“不会,”姜唯明摇头,“我说过,那就像是散发在空气中的水蒸汽,再重的水汽也总会被太阳晒得一点不剩。”
“姜教授,……。”
又有人开始提问,听众席有好多人迫不及待的伸手表示自己也有疑问,显然这样的讲座比通常的讲座要有意思的多。
姜唯明在回答提问时,瞥到刚才的女孩拿着相机跑出去了,过会儿又急急忙忙的跑回来,拿着包走了。
他眉头皱了皱,却只是皱了一下,抬首又开始回答问题。
姜璃本来在听老爹的讲座,说好要替他多拍点照片的,结果听到一半就被局里的人叫过去了,又有人命案了。
6楼
“头儿,这里。”助手泉朵已经在那里等她。
尸体已经被抬走,此时泉朵站的地方,什么都没有,连点血迹也看不到。
“死者死因出来了吗?”姜璃漫不经心的看了一圈,问道,她还没看过尸体,局长让她先来现场,但现场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疑。
一听问死因,泉朵神神秘秘的跑上来,小声道“我前一刻刚得的消息,被吓死的。”
“吓死?”姜璃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泉朵一眼,道,“那也不是局长让我们组过来的理由啊。”
“问题是这是同一个地方吓死的第三个人了。”泉朵说道。
“第三个?”姜璃总算有些兴趣,又仔细将现场看了一遍,最后停在那面被刷得雪白的墙上,那墙并没有什么特别,就是跟另一面的墙比起来要白了些,“为什么比另一面白呢?”她自言自语。
泉朵也学着姜璃的样将那墙仔细看了一遍,然后道:“头儿,有什么古怪吗?”
这时正好旁边的一户人家有人出来,看到姜璃和穿着警服的泉朵,又缩了回去,姜璃反应快,高声道:“请问一下。”
那户人将要关上的门又打开,是个瘦骨如柴的中年女人,黑眼圈很重,脸色苍白,灰白的头上别了个似乎是陶制的蝴蝶发夹,看上去有些年头。如果不是白天,很容易以为是撞鬼了,她看着神彩奕奕的姜璃,半天才道:“有什么事啊。”声音沙哑有气无力。
姜璃皱了皱眉,掏出证件给那女人看了一下,问道:“我想请问一下,为什么只有那面墙看上去像新粉刷过?”
那女人往姜璃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迅速的收回视线,像是很害怕的样子,往屋里缩了几步才道:“一年多前有个人劫持了一家三口,后来在那面墙那里被击毙的,血,还,还有脑浆溅了一墙,所以,所以才......。”她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发抖,但姜璃已经知道为什么那墙这么白了。
“谢谢,”姜璃说了一句,眼见那女人就要关上门,又忽然叫道,“阿姨。”
那女人停下来,有些疑惑的看着姜璃。
姜璃看着女人苍白的脸,说道:“这件事你应该是亲眼目睹的吧?”
女人一怔,说道:“是啊,怎么了?”
“你是不是现在总是失眠,恶梦缠身,我有…。”
“关你什么事?”女人似乎有些生气,姜璃话没说完就“嘣”的一声,把门关了。
“我有不错的医生给你介绍。”姜璃对着关上的门把话说完,然后摸摸鼻子不以为意的又走回到现场,对着那面墙“面壁”。
“原来这个地方被击毙过人啊,头儿是不是已经有线索,看出名堂没有?是不是这墙有问题?”泉朵手不停的敲着墙,围着姜璃问了一大串问题。
姜璃白她一眼,说道:“没有。”说着转身走了。
泉朵撇了撇嘴,快速的跟上去。
姜璃换上警服就去警局找局长。
唐年正在吃桔子,看到姜璃进来忙把嘴里的核吐掉,口齿不清的招呼姜璃坐。
“怎么样,现场有什么端倪?”唐年扔了个桔子给姜璃,自己又剥了一个,边吃边问。
姜璃体质容易上火,看到桔子不敢吃,眼看着唐年吃得津津有味,说道:“没看出什么来,我等一会儿去调被击毙的那个罪犯的资料看一下,还有连同这次在内的三个死者的资料。”
“三个?”唐年一怔,摇头道,“不是三个,是两个,还有一个没死,只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回老家去了。”
“真的都是吓成这样的?”姜璃被唐年的吃相弄得忍不住,也开始剥桔子。
“是啊,而且两个被吓死都是年轻人,身体健康,这事有些蹊跷,前面两次时都没查出什么,这次干脆直接从你这边走,你务必解决,你知道这次死的那个是离家出走的大小姐,她的父母跟上面有点关系,必须得给个交待。”
姜璃吃了口桔子,很甜,她将剩下的半个也塞进嘴里,站起来说:“知道了。”然后从唐年桌上抓了几个塞进口袋,出去了。
被击毙的凶犯叫陈兴发,从照片上看是个胖子,很年轻,被击毙时二十六岁,没有病史,身体健康。
“头儿,这样看来,死者年轻健康,又是被击毙,死时脑电波会很强,只是一年多还未散,就有点蹊跷了。”泉朵是姜唯明的学生,当然姜唯明教她的只是大学里的正常科目,心理学,但她却对姜唯明那套颠覆传统科学的理论感兴趣,几乎已经成了半个姜唯明,此时不由开始分析起来。
姜璃不理她,继续边走边看着手里的资料,泉朵不死心的在旁边不停说话:“头儿,见过资料室里那个新来的警察没有,一级帅,我去调资料时,档案室里的女人们全都围着他转呢,我也是惊鸿一瞥,那皮肤好得跟捏得出水似的……。”
泉朵还想说,却忽然住嘴,看到前面解剖室的牌子,整个人蔫下来,停在门口说道:“头儿,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说着打了个冷颤,裹紧衣服,一副打死也不会进去的模样。
姜璃笑了笑,这丫头刚来那会儿天不怕地不怕,结果第一次跟她跑解剖室就看到法医搬动尸体时自尸体口中吐出尸水来,吓得发了一个星期的烧,以后就再也不敢进去了。
解剖室里的味道不怎么好闻,与其说不好闻,倒不如说充斥的死亡的味道,姜璃走进去,看到里面只有一个人,是个身材修长的男人,穿着白大卦,戴着口罩,正专心的用锯子替一具尸体开颅,姜璃进来也没听到。
姜璃不想打扰他,眼看着他将尸体的头盖骨锯开,锯子切割头骨的声音和打开头盖骨大脑显现出来后样子,让人全身发寒,不知道泉朵看到会不会晕过去,应该不止发一个星期的烧那么简单了。
“黄法医。”看他忙完,姜璃叫了一声。
那个男人抬起头,脸上戴着口罩,显然没发现屋里多了个活人,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细长而冷漠,将姜璃上下打量着,却没说话。
姜璃觉得他这样看着她,就像打量着一具尸体,有些受不了的拿出证件,说道:“我叫姜璃,局长应该事先跟你讲过。”
男人根本没看姜璃的证件,能进到这里来,外面几个警卫肯定都确认后才放进来的,他摘下手上的手套,露出修长的手指,再取下口罩,现出一张英俊得有些意外的脸,只是脸色过于苍白,没什么血色,他盯着姜璃道:“我知道,就是那个“神神叨叨”小组的,听说你能看到鬼?”
他的声音带着天生的冰冷,口气满是不屑,甚至很没礼貌,姜璃对此已经习惯了,她属于警察局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部门,部里只有她和泉朵,专门处理一些无法用正常道理解释的案件,而这种案件少之又少,一年也发生不了一起,所以她和泉朵是局里最闲的人,泉朵整天的在局里各个部门混,她则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看,或者干脆休假去到处玩。
正常道理无法解释,往往就跟鬼怪联系在一起,所以有些知道这个部门的人称这个部门叫作“神神叨叨”小组,这世上虽然有很多人对鬼神敬畏不已,但鬼神到底存不存在至今没有定论,神神叨叨小组的存在是否有意义也让局里的一些人很有微词,被人轻视是理所当然的事。
眼前这位用事实说话的医人,绝对的无神论者,所以他这样轻蔑的口气再正常不过。
“这世上有鬼吗?我看不见啊,”姜璃装傻充愣地打哈哈,“黄法医,你是医生,还是法医,也信鬼啊,真不应该。”
男人没反驳,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姜璃,半晌,转而说道:“你是来看死者沈云娜?在那里,只是我解剖完还没来得及缝合。”他指了指那边用白布盖着的一具尸体。
姜璃“哦”了一声便朝那具尸体走了过去,掀开白布时她深吸了口气,虽然她胆子很大,尸体也见过一些,但有时候还是要做一下心理准备。
沈云娜果然被开膛破肚,张开的胸腔散发着阵阵血腥和尸体特有的气味,让人反胃,姜璃皱着眉,围着尸体上下左右的看了一圈,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
“怎么样,看到鬼了吗?”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姜璃身后,猛然说了一句。
姜璃被吓了一跳,回过身来,看着男人好看却苍白的脸道:“看到了,正趴你背上舔你的脖子,是不是觉得脖子凉嗖嗖的?”
男人表情变了变,不自觉的用手摸了摸脖子,随即觉得失态,板着脸道:“正好你在,来,帮我个忙。”
姜璃答的很爽快,却没想到是这个活,男人拿着缝合的针,让姜璃按住沈云外翻的皮肉,那一针一线缝得很细致,男人相当的慢条斯理。
“你能不能缝快点?”
“我要对死者负责,慢工出细活知道嘛,万一我背上的鬼不满意,咬我一下怎么办?”
姜璃无语了,只好乖乖的替他按着那些翘起的皮肉。
等缝完,姜璃手都僵了,男人看了下自己的杰作,却叹了口气,道:“原以为有人按着会缝合的更好看些,看来按不按没什么区别。”
“你......。”
吃饭时,姜璃完全没胃口,让泉朵帮她要了全素的,扒了几口饭却还是没胃口。
泉朵边吃饭边在看死者的资料。
“头儿,我发现被吓死的两个人,那个被击毙的陈兴发,还有吓疯的陆坚他们之间有三个共同特征。”泉朵翻着资料说。
“什么特征?”
“四个人都很年轻,性格相似。”
“有关系吗?”
“有啊,都年轻且性格相似,那么四个人脑电波强度也会相似,所以受影响也很正常。”
“性格相似?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们的生日都在夏天啊,夏天出生的人冲动,性格一点就着。”
姜璃夹起一块花菜,觉得那有点像心脏处四通八达的血管,又放下了,听泉朵这么说,道:“谬论!”
“不是谬论,性格季节论是最近很流行的说法,非常准,你看,我是初春生的,多伶俐可爱;你是深秋,坚决理智;姜伯伯是春末的时候,咳咳,注定花心;还有那个黄老邪,他是冬天生的,性格冷漠。”
“黄老邪?”姜伯伯指的是自己老爹姜璃是知道的,只是黄老邪是谁?
“就是你今天在解剖室里见到的法医,他叫黄眷,今年新调来的,听说刚留洋回国,资历吓人,上次向他打听沈云娜的验尸结果,像要他命似的,各种为难你,难搞的很,我本来还觉得他帅,现在算了,这种冬天生的人,谁受得了。”泉朵滔滔不决的说着。
姜璃这时在桌下狠狠踢了她一脚,她一愣,抬起头,正好看到黄眷端着碗在她的对面坐下,碗放下时“咚”的一声,上面的汤溅出好几滴来。
“呃,”泉朵噎了一下,故意不看黄眷,眼睛东瞅瞅西看看,望到远处的一桌人,一下子站起来,“是档案室那帮人,那个新来的也在啊,我去打招呼。”说着,端着碗就走了。
姜璃被一个人撂下了,随着泉朵的身影去看,果然看到她硬挤进一桌的人中,档案室全是女的,此时只有一个男人,应该就是那个新来的,背对着姜璃坐着,无法评论是不是像泉朵说的那样天昏地暗的帅,只是背影看着很高,偏瘦,其他就看不出什么端倪了。
她是不想把视线收回来的,因为太尴尬,但活生生的一个大男人坐在她对面,只好收回视线,一眼就看到黄眷比别人大一号的碗里堆满了食物:鲫鱼、红烧肉、大排、卷心菜,呃,还有几块炸得金黄的臭豆腐,饭也堆得像山一样。
“胃口不错,黄法医。”她打着哈哈,站起来也准备走。
“我不是冬天生的。”
“啊?”
“夏天生的,一点就着那种。”
“这样哦。”
“二十六岁,夏天生,年轻,性格相似。”
姜璃要走的动作一下停住,看着黄眷。
“你父亲的著作我有拜读,心理学,生物学,化学,物理学都涉及到了,很有说服力,但读下来还是有看科幻的感觉,”黄眷知道自己成功引起了姜璃的兴趣,不急不徐的说道,“你看我年轻又是夏天生,和那三个人一样,敢不敢跟我再去一次凶案现场,与案发同一个时间点,看我会不会被你父亲所说的能量,对,脑电波影响。”
“敢不敢跟我再去一次凶案现场,与案发同一个时间点,看我会不会被脑电波影响。”黄眷说。
姜璃此时端着餐盘站在那里,外面的阳光自窗外面照进来,她穿着警服,显得英姿飒爽,相反,对面的男人,阳光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停住了,他就这么坐着,脸色依然苍白,立体的五官,让他有种近乎妖化的俊美。
“你不行,”姜璃说,“自我意识太强,智商太高,这类人的脑部活动剧烈,本身的意志非常强大,一般脑电波影响不到你。”
黄眷摸摸下巴,道:“分析的不错,我智商确实挺高的,那就算了,谢谢夸奖。”他说完低下头来吃饭。
姜璃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对了。”身后又是黄眷的声音。
姜璃不得不又停住。
“我冬天生的,没错。”黄眷边吃边说,头也没抬。
姜璃傻眼,看了黄眷很久,心里失笑,这位先生的报复心是不是太强了,只是报错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