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大帝这才满意的放我走。
左松奕扶我上船,船头立着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船夫。
船有些摇晃,左松奕对我说了句小心。
我坐下了,一踏到船上,我立刻感觉周围的空气低了几个度。
随着船夫轻拨船桨,水面泛起了一圈圈波澜,船逐渐离岸远去,东岳大帝站在岸边注视我。
我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发觉这一幕活像我们是电视里分别的恋人,深情脉脉依依不舍,肉麻地起鸡皮疙瘩。
这样一想,我立刻把头转回来不再看他。
水面上漂浮的雾气逐渐浓郁,温度也越来越低,我只能把披风裹紧。
左松奕问我冷不冷,然后往我的头上盖了点什么,我抬头才发现这件披风还有帽子。
“别说话。”
白川站在船尾,视线环视死气沉沉的冥河。
我也好奇地四处打量,等船行驶到一片开阔,早已看不见来路的水面,前方的水面涌来一线白色的东西,我晃了晃左松奕的手让他看。
白川瞥向我,手指比在唇前,示意我不要发出声音。
我们也在驶向那一条白色东西,等离得近了,我才看清楚那是低贴着水面涌来的大雾。
被大雾包围的瞬间,彻骨的阴冷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原本寂静无波的水面像是开水煮沸,开始咕咚咕咚冒起泡,剧烈地连成一片。
突然水底伸出一只手扒住了船沿,一只披头散发的水鬼探出大半个身体,它凄厉无声地朝我张嘴,那张泡白发胀的死白人脸上,嘴巴被黑色的墨斗线死死缝住,而且它的身上好像蒙了一张透明的薄膜。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水鬼就被白川一脚踢了下去。
放眼望去,冥河之上全是在水里挣扎窒息的人,密密麻麻,而它们的身上,无一不覆着一层透明单薄的膜,沉入水面后,那膜又与水融为一体,好像那水膜就是将它们困在冥河中的诅咒,它们痛苦地将手伸出水面,却永远无法挣脱撕破,绝望地在水里永远感受窒息。
数量太多了,摆渡的船夫用船桨毫不留情地朝它们头上拍去,像打掉入水里的落水狗。
前方的大雾出现一个模糊庞然的黑影,随着黑影的深度逐渐加重,庞然大物的真实面容越加清晰,是一艘黑沉沉,船头雕成龙头的木船。
沉重地从我们对向驶过,载满一船死寂无声的阴魂。
自从大船出现,水里的冤魂全都朝大船聚拢去。
我还想回头看却被左松奕掰过头。
“活人不能回头。”
船又向前划了很久,直到雾气一点点变淡,白川说一句到了。
木船停靠在岸边,我被扶下船,四周是河滩荒地。
踏在岸上后就一直朝前走,很快我听见了夏天草丛里熟悉嘈杂的虫鸣,前面驶来一片亮光,停下,是一辆越野车。
我们这是已经回到阳间了,坐上车后我看了一眼回路,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我们来时走的那条小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地,更别提什么河了。
左松奕让我睡一觉,等到了地方再叫我。
我睡不着,望着窗外发呆出神,不久前我还安逸地待在凤如归身边,而现在我要去做的事,让我一时习惯不过来这种变化,就跟做梦一样。
我真是被凤如归圈养习惯了,一旦离开他反而觉得不真实不自在。
左松奕拿来水和吃的,让我快吃点,等会儿就吃不进去了。
“为什么?”
“我估计你的体质差,在这里会有高原反应。”
一旁的白川忍不住开口了。
“她已经够废了,全是惯出来的,出来一趟连你都处处照顾她,她什么时候能长大?”
“提醒她吃点饭喝点水算什么惯着,人家是小姑娘多照顾一下怎么了?再说队里不是有两个大男人吗,你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了,非得要求人家一个小姑娘。”
白川那神情似乎十分嫌弃我,将脸别向另一侧望着窗外,这些年他变得越来越陌生了,最初他也是维护我的。
左松奕让我快吃饭,等到地方带我吃烤羊肉串和烤全羊,绝对比内陆的好吃。
车开到了一个小镇的旅馆前,在旅馆里安顿下,左松奕送来一套便于活动的厚衣服,还嘱咐我千万别洗澡,头也不能洗,要是在这里感冒那就严重了。
旅馆简陋,床单也没有那么干净,我把旅馆的被子压在下面,盖着棉披风睡觉,躺下后脚踝处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我才想起来东岳大帝绑在我脚踝处的那颗牙齿,大小看上去跟狗牙差不多。
第二天一大早左松奕来叫我起床,我穿上冲锋衣和工装裤,靴子一蹬,这身衣服浑身上下舒服地不得了,无论怎么活动,我以前穿的裙子和鞋比起来,简直像是裹脚布。
左松奕一直等在门口,看见我开门出来。
“好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暂时没有。”
可能因为海拔还不够高吧,我目前没有出现上次的不舒服反应。
左松奕把早餐递给我。
“快吃。”
是酥油茶和糌粑。
天已经大亮了,我们坐上昨天开来的越野车,司机没来,开车的是左松奕。
在车上我想和白川说几句话,但他始终盯着车外的景色,而我最后也没找到什么好跟他说的。
白天我才发现这辆越野车是改装过的,前挡风和每一个窗子都焊上了铁网。
我问左松奕。
“用来防狼的,这里随便走一走,地广人稀到处都是无人区,狼比人多,等你遇到了就知道了,那玩意儿可不是狗,对了东岳大帝是不是给你戴什么东西了?昨天看到你,我养的本命蛊就吓得不敢出来。”
“他往我脚上栓了一颗牙,应该是他换牙换下来的。”
说实话戴起来有点膈应人。
“好东西。”
左松奕说了句。
也是,我觉得东岳大帝和凤如归他们浑身都是好东西,比如凤朝年随便拔根毛下来就能让凡人争的头破血流,不惜杀人夺宝。
车越开越荒无人烟,大半天没遇到一辆从对面驶来或是同路的车,除了我们正在走的这条路,所有与人类文明有关的痕迹全部飞速向后倒退。
一望无际的蓝天晴空,我突然从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直到天快黑了,左松奕才停下车,给油箱加满明天要用的油。
“再有半天,应该就到了。”
开阔的荒原上风很大,左松奕拿出露营的帐篷,然后递给我一个铁夹子和一个筐。
“给白川,让他带你去捡点牛粪,晚上好生火用。”
牛粪?生火?
白川对一脸疑惑的我说道。
“给我,你就不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