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霍灿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竟然对于梁有如此的好感。
这个女人有五十左右岁的年纪,长得很端正,但因为失于打扮,让人看上去和美丽、优雅等形容女人的美好词汇毫不搭边儿。
女人住在一幢破旧的老楼房里,屋子里也是邋邋遢遢的。她把林见鹿和霍灿让到她的屋子里,却一时找不到一处可以坐的地方,因为她们家的沙发上,床上,凳子上,都放满了衣服、鞋子、用过的碗筷、喝过水的瓶子、打包的简易饭盒儿。最后,她用一只手把沙发上的一溜儿东西,用手一划拉,划拉到了地上,然后让林见鹿和霍灿坐。
当霍灿向她打听起于梁当年的情况,以及于梁孩子的去向时,她很爽快地就滔滔不绝起来:“哎呀,真是好人不长命啊,小梁子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可惜啊,却遭了横祸。小梁子出事儿那天,我正台上演出呢,我听到后台吵吵嚷嚷的,可也不能跑回后台啊,我们唱戏的有这个规矩,既然开腔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管有没有人看,都得把这个戏演完。即使是台下一个人也没有,我们也得把戏演完了。因为看戏的不只有活人,也有鬼神,我们不敢不敬鬼神。那天等我回后台的时候,小梁子已经被人送医院去了。大娟姐也跟着去医院了。小梁子的那个小孩子儿,有一两岁的样子吧,长得出奇地小。我们戏班的一个打杂的大叔抱着他,那孩子正哭闹着,急得大叔满头大汗。我一看就把孩子接过来,其实我那时还没嫁人呢,也不会弄孩子,但我毕竟是女人嘛,哄孩子总比男人要强点。你别说,这孩子到我怀里,一会儿就闹腾得不那么厉害了,我看他不怎么哭了,就把我们吃的馒头用糖水泡了喂给他吃,他吃了半个馒头后,就在我怀里睡着了。唉,寻思着这孩子就可怜。”
女人说弟弟吃糖水泡馒头可怜,霍灿却不觉得。她也觉得弟弟可怜,但可怜在失去了亲生父母的庇护,她在心里祈祷,但愿他的养父母也象自己的养父母那样善良正直。
“后来,大娟姐回来了,哦,就是小梁子他妈回来了,看我把孩子哄得挺好,就求我帮她带几天孩子。要说,看大娟姐,我还真不一定帮她带,但冲着小梁子,我还真得帮这个忙。这小梁子吧,平时文文气气地,对我们女人都特别照顾。象平时给我们打个热水啊,我们谁闲的时候织个毛活缠线球儿啊,只要叫到他,他都过来帮忙。而且小梁子还干净,不象那些臭男人,身上总是一股子酒气臭气,小梁子不喝酒不抽烟的,身上总是清清爽爽的,对人也温柔。拿你们现在年轻人的话说,小梁子当年就是个小鲜肉儿。小梁子还体贴人,象我们女人身上不舒服那几天,他要是知道了,晚上就给我们罐热水袋……”女人没完没了地叨叨着于梁的好处,让霍灿的心里烦躁不已,她几次想打断女人的话,但又怕惹了女人,怕她不再好好提供线索。
女人终于不再夸于梁,她接着往下说:“大娟姐让我看了几天孩子,有一天她说让我抱着孩子,跟她出趟门儿。这之前,在唠起这孩子将来怎么办的时候,大娟姐就说要把孩子送人。可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妥儿,这孩子他有亲妈,为什么不给他亲妈养着啊。亲妈再不好,也总比跟着旁人强吧。所以那天我就不咋爱去,我说我还有事儿呢,我不去。她听我说不去,就自己抱过孩子,说不用我去了。但孩子不跟她,哇哇地哭起来,我看着心疼,寻思去就去吧,要是她真把孩子送人了。我跟去了,兴许以后还能帮孩子亲妈给要回来呢。结果,她让我抱着孩子直接就奔了长途汽车站,到了汽车站,看到已经有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老太太等在那里了。大娟姐和老太太看起来好象是认识。她把老太太拉到一边嘀咕去了。那对中年夫妻则逗着我怀里的孩子,我一看应该是这对中年夫妻要孩子。我趁这个机会,就问那对中年夫妻,他们是哪儿的。他们一看我问这话,孩子也不希罕了,远远地躲开了,明显是防着我。后来大娟姐从老太太那儿回来,让我把孩子交给中年夫妻,我虽然不愿意,但这是人家的事儿,我也管不了。唉,大娟子可真是个狠茬儿,连自己的亲孙子都能不要。”女人感叹着。
感叹完,女人看了看霍灿说:“你刚才说你要找弟弟,那你是那个女人的女儿了?那于梁是你爸不?”
“于梁不是我爸,但弟弟是我妈生的。”霍灿说。
“哦,明白了。我这个人啊,就是心肠热。你回去问你妈,她还记不记得当年有人给她打电话,给她报信儿?那个电话就是我打的啊。我和大娟子把孩子送走后,回到戏班子,我就偷偷打听平时和于梁走得近的人,谁知道孩子妈的联系方式,当然我是背着大娟子打听的,我哪敢让她知道我要给孩子妈妈报信儿啊。你还别说,真让我打听着了。大成子说上回那个女人把孩子给小梁子送来时,说她住在一个叫茂林的旅馆,说你去哪儿找找,兴许能找到孩子的妈妈。我哪敢去找孩子妈妈啊,我那不是惹火烧身嘛。但我又不忍心就让那孩子和她妈就硬生生地这么分开了。所以我用114查了茂林旅馆的电话,然后给旅馆打电话,说要找一个带孩子来住的女人。后来女人自己住,孩子不住了。旅馆的人问我女人姓名,我又说不上来,人家旅馆的人就说找不着。是我一再地哀求人家,说她家出了大事儿,需要通知她。旅馆的人才说让我一会儿再打过来,他们给找找。后来,过了小半天,我又打电话过去,旅馆的人说,是有这么一个女人在她们旅馆,但不是客人,是他们新招的服务员,还说这女人去医院了,今天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没办法,我第二天又打过去电话,那个女人正等着呢。我在电话里告诉她,说是于梁被人捅了刀子,让她赶紧去戏班儿。其实当时于梁已经死了好几天了,我怕她一下子受不住打击,所以没敢直接和她说。唉,要不怎么说好人没好报呢,我是在公用电话亭给孩子的妈妈打的电话,等我从电话亭里出来,一下台阶,还把脚给崴了,结果我一个多月唱不了戏,耽误了我一个多月没挣着钱。不过,也多亏我耽误了这一个多月。回去后,我听说那个女人去戏班要孩子了,还和大娟子大吵了一架。女人走后,大娟子把戏班子的人也都骂了个遍儿,说是有人给孩子妈通风报信,是琢磨要害她家,说是又哭又闹的,都要作翻天了。我不是把脚崴了在家休养,在现场听她骂,兴许就接茬儿和她吵起来了呢。其实吵有啥用,人家的事儿,我也干涉不了。但回戏班后,我也是没敢跟任何人提起过,我给孩子妈妈通风报信儿的事。我做这好事儿,就当积阴德了吧。”
“阿姨,那您知道大娟子的下落吗?”林见鹿插嘴问道。
“啊,这个我可不知道,我不说了吗?我怕大娟子知道我给孩子妈通风报信的事儿,所以我回戏班后,就很少接触她了。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一说假话就脸红。我怕她看穿我。再说后来,她找了个后老伴儿就离开戏班子了,从此就再没和她有过联系。”
女人说的口干舌燥,她停下来找水喝,霍灿赶紧趁机向她表示感谢,感谢她通知妈妈。女人倒是很谦逊,说感谢啥,也没真正帮上忙,你妈妈当年可能也是没找到你弟弟,这不,这么多年后,还是你来寻找。
霍灿又向她打听那对中年夫妻的相貌以及他们可能乘车的方向。
女人说:“这俩人长得特别普通,现在你让我说他们长得什么样儿,我是真的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但你要说他们说话的口音嘛,我听着象乐平那边儿的人。”
乐平是哪儿?霍灿用手机在网上查了查,乐平是景德镇下属的一个县级市。
乐平?霍灿感觉之前听说过乐平。哦,想起来了,星传就是乐平的。弟弟的事儿,看来可以打听打听星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