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走出的这位大腹便便的老人,打量着林见鹿和霍灿。他问他们:“你们找谁?”
霍灿说:“大爷儿,我们要找李锁光先生。”
老人说:“我就是,你们找我干什么?”
霍灿说:“大爷,您还记得于梁吗?”
听霍灿提到于梁,老人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变了脸色,说:“于梁?你们说哪个于梁?”
霍灿:“就是二十年前,您在戏班的时候,那个于梁。后来他被人扎死了。”
听霍灿这样说,老人似乎是想起来似地说:“哦,那,你们打听一个死人干什么?”
霍灿:“我们主要是打听他的孩子,他的孩子。”
说到孩子,老人眯缝起眼睛,打量着霍灿,说:“你们是那个孩子的……?”
老人没有把话说完,他后面的话等着霍灿接上。于是霍灿说:“我是那个孩子的姐姐。”
霍灿这样说,似乎也勾起了老人的好奇心,他说:“哦?那个孩子的姐姐,这个于梁啊,在外面到底有多少风流债啊!”
霍灿听出来,老人这是误会了,但她不想解释,她想反正解释不解释,和自己找弟弟也没有多大关系。如果老人和于梁关系好,他这么误会着,也许对接下来的谈话有好处呢。
果然,老人邀请他们进别墅里面细谈。
坐在别墅阔大的厅堂里,没等霍灿和林见鹿发问,老人先问起了他们:“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看你俩这年纪,当年于梁被扎死的时候,你们也还是小孩子。”
没等霍灿回答,林见鹿说:“我们听母亲说起的您。母亲对戏班的人不太了解,她就能记住您。”霍灿明白,林见鹿抢着这样回答,他是不想搬出公安局啊派出所啊什么的让老人反感,通常很多人是忌讳被人去派出所打听的,总觉得被派出所打听的人都是不是什么好人。
听林见鹿说他是听母亲说起的他,老人就用探寻的目光看着林见鹿,于是,霍灿介绍道:“大爷,这是我丈夫,我们都是听我妈说起的您。”
“你妈,她还好吧?”老人问道。
“她已经不在了,她临走的时候,让我们来把弟弟找到。”霍灿说着,神色就黯然了。
看到霍灿这样,老人就说:“唉,按说当初这老于太太做事儿就不地道。但凡地道点的人,也得把你弟弟留下,这毕竟是你们老于家的一根苗不是?退一万步说,就是不留下,也应该送还给你们妈妈不是?唉,哪有她这样的人啊!”
听老人这样说,霍灿感觉这里有故事,就急切地对老人说:“大爷,当年是什么样一个情形,您给我们讲讲呗。”
老人又叹了口气,然后说:“唉,当年,当年啊,你妈来找你爸,说是她在家过不下去了,她丈夫总打她,她要跟着你爸走。”
本来霍灿不想和老人解释老人的误会,但听到老人称于粱为‘你爸’,霍灿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了,于是她说:“大爷,于梁不是我父亲。但于梁的孩子确实是我弟弟。”
听到霍灿这样说,老人愣了愣,然后他突然想明白了似地笑了,说:“看我这老糊涂,一个心眼儿一根筋。对不起对不起,误会了误会了。”老人有些歉意地说。
“不怪您,怪我没说清楚。”霍灿急忙又笑着对老人说。
中间这么叉了一下,老人似乎忘了要给霍灿讲当年的往事了,他不再说话。
霍灿有些急了,林见鹿却说道:“大爷,您接着给我们讲啊,我岳母活着的时候,总念叨说您是好人,我们就想听您讲讲当年的事儿,我们找到弟弟还指望您呢。”林见鹿通过刚才老人的几句话,判断他当年是看不惯于梁的所作所为了,他继续给戴高帽儿。
听到林见鹿这样说,老人果然又高兴起来,他接着说:“当年你妈说要跟着于梁走,于梁就不同意,说是他居无定所,没法带着女人孩子。其实在我们戏班,不少人都是老婆孩子一起走乡串市的,只是等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才送回老家给老人带着上学。但于梁不让你妈留下来的根本原因是,他那阵子处了一个女朋友,这个女朋友他是动了真心的,说是准备要跟她结婚的。于梁这小子有女人缘,他有不少的女观众,拿现在的话说叫女粉丝。这些女粉丝都没少给他好处,但对他最好的,可能还得数你妈。他组办的这个戏班的钱,就是你妈妈资助的,这个我们几个戏班的老人儿都知道。所以他这么对你妈妈,我们几个老人儿心里都是不忿的。可我们外人也没法多说。再一个,你妈妈当年也是有丈夫的,那年我们去霁红村唱戏,于梁还让村里人给打了呢。你妈听他说不让她跟着,她就说他不负责任,说他对不起她。后来他们又吵了一阵子,最后你妈妈扔下孩子就走了。你妈走了以后,于梁就把孩子交给孩子的奶奶,就是于梁的妈,于梁的妈也是常年跟着戏班唱戏,那个时候,于梁他妈已经老得没法看了,但她就是爱唱爱演,于梁让他妈别唱戏了,就专门哄孙子。但老太太不愿意。于是于梁就通过中间人,把孩子送到一户人家寄养,一个月给那户人家120元钱。要说于梁这个人,对孩子也还不算不上心,他把孩子送过去没几天,他就又挂念了。那天他去看孩子,要说那户人家也是心地不善,他们收了钱,却不好好照顾孩子。正好让于梁看见他家的两个大孩子打你弟弟,于梁就不让了,和那家的女人吵了起来,那个女人也是太厉害,上来就打于梁,于梁也没让份儿,还了手,打了那个女人几下子。然后抱起你弟弟就回了戏班。等到晚上我们正演出呢,那个男的找来了。他进来就骂骂咧咧的,其实啥事儿都是该着,这于梁平时挺胆小的,可那天也不知怎么的,我寻思他可能是想着在自己戏班中,有仗依吧。他就和那个男的对骂起来,后来还动起手来。于梁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那个男的却是人高马大,于梁哪打过人家啊。这时我们就上去拉架。本来把两人拉开也就没事儿了。可偏偏那天他俩吵架的地方,是我们戏班休息的地方。那天小黄吃完水果,把水果刀就放在休息的条凳上了,于梁看到刀,随手就拿起来扎那个男人。没曾想,那个男人手疾眼快,一把夺过刀,回手就是一刀,这一刀正好扎在于梁的心脏上,于梁当时就脸色惨白,倒在地上。当时把我们吓的啊,我们都不敢动,那个男的借机就跑了。等我们缓过神来,老胡就去拔那把刀,这一拔刀不要紧,血一下子就窜了出来,喷了老胡满身满脸。事后有人说,如果老胡不拔刀,也许于梁不能死。唉,说啥都晚了。后来,我们把于梁送去医院,到医院医生一看,根本就没抢救,说是已经死透了。然后我们就报了警。之后警察也来了,就挨个地找我们调查。当时,我们也没多想,就都有啥说啥了。过后,于梁他妈就埋怨我们,怪我们不应该说那把刀是小黄削水果的,说应该说是那个男的带来的。不然那个男的就判不了死刑,于梁就白死了。后来的结果,真象老太太说的,那个男的只判了十年。唉。”讲到这儿,老人叹了口气,停下来不说了,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不忿。
听老人说了这么多,霍灿都是当故事听的,这些情况,林见鹿之前基本已经说过了。只是老人讲的时候,霍灿不好打断他。现在马上就要到了关键的地方,要说于梁死后,怎么处置弟弟了,老人却又不说了。霍灿想,也许老人是累了。
可等了一会儿,老人还没往下说。于是霍灿问:“大爷,后来呢?”
老人看了眼霍灿,说:“什么后来?”
霍灿说:“后来,我弟弟呢?”
老人这时才如梦方醒般,说:“啊,对了,你弟弟,你是来打听你弟弟的。看来我真是老糊涂了。”
于是,老人又接着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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