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灿看到这档生活服务节目,是在叶玉贤生日后的一个星期。
霍灿租住的房子,房东只在客厅放了一台电视。平常霍灿很少去客厅看电视。常看电视的是两位大姐和一个小妹妹。
那天,霍灿听一位大姐很气愤地在说:“这找对象,真不能光看一个人儿,真得看看家庭。不说访他祖宗八代吧,怎么的也得看看他的父母,这父母要是不着调,孩子也好不到哪儿去。看着没,这就是教训。这小伙不听话吧,可把他父母坑完了,太气人了,看着生气!”大姐的声音特别大,霍灿也闲着无聊,于是她就出去看看是什么让大姐这么气愤。
电视里演的是一个地方台的生活服务节目,讲的是一个小伙子,处了一个女朋友,女朋友家境贫寒,而且父亲是赌徒。小伙子父母不同意儿子的婚事,但最终没有别过儿子。儿子娶了女朋友。起初,小两口日子过得还挺好,公公婆婆慢慢地也接受了儿媳妇,甚至和亲家的关系也比较融洽了。但前不久,这一家人却被人从家里给赶了出来。原来这儿媳妇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走进了赌场。她不仅输掉了他们小家这几年攒下来的几十万存款,还抵押了自己和公婆的住房,和小贷公司借了将近两百万贷款,这两百万贷款也让她都输了进去。现在不光他们小两口和孩子没地方住,连老两口也是无家可归。老两口已经把儿媳妇起诉到法院,要告儿媳妇诈骗罪。但儿子却不想家丑外扬。节目的讨论点,就是老两口应不应试起诉儿媳妇。现场的嘉宾有法律专家,有心理学家,有社会学家,还有社会工作者等。
专家们在给出自己的观点之余,也都从自己专业的角度,对这一事件给出了不同的解析。心理学家认为,一个人的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一生至关重要,也同样会深深地影响一个人的婚姻。这个原生家庭理论,包括两个部分,一个是他出生前,从父母那里遗传来的遗传因子。一个是他出生后,原生家庭给予他的方方面面的影响,特别是三岁之前的影响,可以影响他的一生。专家讲得很专业,但意思和大姐是一样的,那就是找对象,一定得看看他父母什么样。道理很好懂,甚至人们平时也是这么想的,但只是都不曾往自己身上联想,就比如霍灿。
现在霍灿往自己身上想了,于是,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叶玉贤。原来她是嫌弃自己的亲生父母了,也就是嫌弃自己身上所携带的基因了。是啊,一个人品恶劣的赌徒,和一个作风不正派的女人生的孩子,怎么能过得了叶玉贤的法眼呢。想到这里,霍灿悲哀了,但她悲哀的不是她没过了叶玉贤的法眼,她悲哀的是她身上竟有着这种劣质的基因。于是,她不自觉就自卑了。
叶玉贤不再联系霍灿,张浩远也不再来追霍灿。有时,霍灿有种落寞的感觉。
叶玉贤果真是嫌弃自己了,虽然霍灿本也没想和张浩远怎么样,但她还感觉到了失落。于是,她想到了林见鹿,林见鹿一路陪伴着自己,自己所有的不堪,他都亲眼目睹了,但她并没有嫌弃自己,他要离开银州的时候,他让自己跟他走……于是她想林见鹿了。
她打开林见鹿的头像,她想点击他,她想和他说点什么话。但她还是忍住了,她想,他告诉自己的话,不要轻易和他联系。
但也许是心有灵犀吧,几秒钟后,林见鹿的头像上出了小红点,霍灿秒点开。
林见鹿:妹,你想寻找你弟吗?
林见鹿:如果你想找,我们现在跟一个公益寻亲组织有合作,我可以让他们去找你。
寻找弟弟,霍灿不是没想过,但一点线索没有,只凭着一个名字,和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电话号,又能上哪里去找呢?而且那个名字看起来也象假的一样。贾岩,很可能就是假言啊。但现在林见鹿说有公益组织帮助,也许顺着当年的一些蛛丝马迹,或许真能找到弟弟。
霍灿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林见鹿竟然能想到帮助自己找弟弟,还是让霍灿心里暖暖的。她回复他:谢谢哥哥,他们什么时候能来找我。
林见鹿:明天你能来省城吗?
霍灿:能,你在省城吗?咱们可以见面吗?
林见鹿:我不在省城,这是你们明天见面的地址。
林见鹿发来一张导航定位图。然后就发了一个再见的表情包。
霍灿意犹未尽,而林见鹿却已经结束了。霍灿握着手机,半天没有回过神儿来。
第二天,霍灿请了假,去省城见了寻亲公益组织的人。她把她知道的关于弟弟的任何一点点可能的讯息都提供了出来,但信息还是太少了,公益组织的人说,虽然希望渺茫,但他们还是会尽力寻找。
从省城回来的列车上,霍灿想,如果弟弟还在,弟弟也该是一个大小伙子了吧。弟弟会是象林见鹿一样的人吗?即使不是象林见鹿这样的贴心,只要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子就行,千万不要象张长江那样。不知为什么,想到弟弟,她竟然就想到了张长江。不会象张长江的,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不会象他的。
从省城回来,霍灿收拾衣橱,那只LV包包,象一个被冷落的宫妃,落寞地躺在衣橱的一角,她拿起它,看了又看,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包包,但她想,自己该把这只包还回去了。 亲自给叶玉贤送去?她不想去她家。还是让小玲做个中间人吧。
那天,霍灿带了LV包包,又到银行取了五千元钱——她终于攒够了。然后带着包和钱去找小玲。见了小玲的面,把钱还给小玲,然后又让小玲把包包还给叶玉贤。小玲拿着包看了又看,说:“灿灿,你可得想清楚了,将来你可别后悔。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他是没看上我,要是看上我,我就跟他。”
于是霍灿说:“要不,我给你俩介绍介绍。”
小玲就白了霍灿一眼说:“我可不想自取其辱。人家相中的是你的芙蓉面,天鹅颈,大长腿,咱没那个条件,咱也不做那个痴人梦。”
霍灿临走时,一再嘱咐小玲,一定要让叶玉贤收回。
但小玲到底没有完成任务。
还包的第三天,小玲给霍灿来微信:灿灿,我没完成任务。叶玉贤昨天晚上来了,我怎么给她她都不要,她出门的时候,我都跟出去硬给她了,她也没接。她说,让我怎么从你手里接过来的,怎么给你还回去。她说我:你要是还不回去,那你就自己留着吧。哈哈,你说我自己留着算怎么回事?你还是快来取吧,整不明白你们怎么回事。
霍灿:那你留着吧。(后面还附了一个调皮的笑脸)
小玲:你们到底是咋回事啊?这包儿是定情信物?现在不想跟他了?
霍灿:不是,是叶玉贤还我的人情,她不是诬陷我了吗?她想用这个包还我一个情。
小玲:那你就收着,不然她心里也不舒服。
霍灿;但我收了,我心里不舒服。先放你那儿吧。我想想再说。
霍灿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处理这个包才更妥贴。新的问题又摆在了她的面前。张浩远来了。他依旧是开着他的大路虎,很霸气地开进了公司的大院。张浩远有这个优点,就是他似乎什么时候都不会感觉尴尬,上次他被霍灿在公司院里,当众甩了鸽子,他这次又大大方方地来了。
霍灿没想到张浩远会又来公司找自己。她想,我不是已经被你们母子嫌弃了吗?还来找我干嘛?人就是这么奇怪,即使并不想跟他怎么样,但真的被他嫌弃了,心里也还是不舒服的。所以下班的时候,霍灿装做没看到张浩远就停在她办公室门前的大路虎,她抬着头垂着眼,从车前走过。
张浩远并不察言观色,他只当霍灿没看见,他按下车窗喊她:“喂,霍灿,这大眼睛,这么大个车都没看见。”
霍灿只好停下,站在他的车窗口,她看着他。
他却下车来,也许他是想表示他的郑重和尊重吧。他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霍灿,我有重要的话对你说。你上车,我们出去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