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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公六年(1 / 1)


[原文]

〔经〕六年春,城邾瑕。晋赵鞅帅师伐鲜虞。吴伐陈。夏,齐国夏及高张来奔,叔还会吴于②。秋七月庚寅,楚子轸卒。齐阳生入于齐③。齐陈乞弑其君荼。冬,仲孙何忌帅师伐邾,宋向巢帅师伐曹。

[原文]

〔传〕六年春,晋伐鲜虞,治范氏之乱也。

吴伐陈,复修旧怨也。楚子曰:“吾先君与陈有盟,不可以不救。”乃救陈,师于城父。

齐陈乞伪事高、国者,每朝必骖乘焉②,所从必言诸大夫,曰:“彼皆偃蹇③,将弃子之命。皆曰:‘高、国得君④,必逼我,盍去诸?’固将谋子,子早图之。图之,莫如尽灭之。需,事之下也⑤。”及朝,则曰:“彼虎狼也,见我在子之侧,杀我无日矣。请就之位⑥。”又谓诸大夫曰:“二子者祸矣!恃得君而欲谋二三子,曰,国之多难,贵宠之由,尽去之而后君定。既成谋矣,盍及其未作也,先诸?作而后悔,亦无及也。”大夫从之。

夏六月戊辰⑦,陈乞、鲍牧及诸大夫,以甲入于公宫。昭子闻之,与惠子乘如公,战于庄⑧,败。国人追之。国夏奔莒,遂及高张、晏圉、弦施来奔。

秋七月,楚子在城父,将教陈,卜战不吉,卜退不吉。王曰:“然则死也!再败楚师,不如死。弃盟逃仇,亦不如死。死一也,其死仇乎⑨!”命公子申为王,不可;则命公子结,亦不可;则命公子启,五辞而后许。将战,王有疾。庚寅,昭王攻大冥,卒于城父。子闾退,曰:“君王舍其子而让,群臣敢忘君乎?从君之命,顺也。立君之子,亦顺也。二顺不可失也。”与子西、子期谋,潜师闭涂,逆越女之子章,立之而后还。

是岁也,有云如众赤鸟,夹日以飞,三日。楚子使问诸周大史。周大史曰:“其当王身乎。若之,可移于令尹、司马。”王曰:“除腹心之疾,而置诸股肱,何益?不谷不有大过,天其夭诸?有罪受罚,又焉移之?”遂弗。

初,昭王有疾。卜曰:“河为祟。”王弗祭。大夫请祭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汉、睢、漳,楚之望也。祸福之至,不是过也。不谷虽不德,河非所获罪也。”遂弗祭。

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国也,宜哉!《夏书》曰:‘惟彼陶唐,帅彼天常。有此冀方,今失其行。乱其纪纲,乃灭而亡。’又曰:‘允出兹在兹’。由己率常可矣。”

八月,齐邴意兹来奔。

陈僖子使召公子阳生。阳生驾而见南郭且于,曰:“尝献马于季孙,不入于上乘,故又献此,请与子乘之。出莱门而告之故。阚止知之,先待诸外。公子曰:“事未可知,反,与壬也处。”戒之,遂行。逮夜,至于齐,国人知之,僖子使子士之母养之。与馈者皆入。

冬十月丁卯,立之。将盟,鲍子醉而往。其臣差车鲍点曰:“此谁之命也?”陈子曰:“受命于鲍子。”遂诬鲍子曰;“子之命也。”鲍子曰:“女忘君之为孺子牛而折其齿乎?而背之也!”悼公稽首,曰:“吾子奉义而行者也,若我可,不必亡一大夫。若我不可,不必亡一公子。义则进,否则退,敢不唯子是从?废兴无以乱,则所愿也。”鲍子曰:“谁非君之子?”乃受盟。使胡姬以安孺子如赖。去鬻姒,杀王甲,拘江说,囚王豹于句渎之丘。

公使朱毛告于陈子,曰:“微子则不及此。然君异于器,不可以二。器二不匮,君二多难,敢布诸大夫。”僖子不对而泣,曰:“君举不信群臣乎?以齐国之困,困又有忧。少君不可以访,是以求长君,庶亦能容群臣乎!不然,夫孺子何罪?”毛复命,公悔之。毛曰:“君大访于陈子,而图其小可也。”使毛迁孺子于骀,不至,杀诸野幕之下,葬诸殳冒淳。

[注释]

城父:此为北城父,在今河南宝丰县东。②骖乘:同乘一车。③偃蹇:骄傲。指诸大夫。④得君:得国君宠信。⑤需,事之下也:疑虑是下策。⑥请就之位:请让我投靠到他们那一边。⑦戊辰:二十三日。⑧庄:临淄城内大街。⑨死仇:死于仇敌。公子申:子西。公子结:子期。公子启:子闾。庚寅:十六日。大冥:在今河南项城县境。潜师闭涂:秘密转移部队,封锁有关通路。越女:越王句践之女。:禳祭。腹心、股肱:楚王以腹心自比,以股肱比令尹、司马。命祀:所规定的祭祀制度。不越望:不超越本国境内山川。河非所获罪:“非所获罪于河”的倒装。帅彼天常:遵循那上天的常道。冀方:即中国。失其行:失去常道。允出兹在兹:言行善则应之以福,行恶则报之以祸。允,语助词。由己率常:由自己遵循常道。南郭且于:即齐公子。阚止:阳生家臣子我。壬:阳生之子。子士之母:陈僖子妾。入:入处公宫。丁卯:二十四日。差车:主车之官。为孺子牛而折其齿:孺子指已立之齐君荼,因年龄幼小,故曰孺子。齐景公爱荼,将自己扮作牛,令荼牵之,跌倒,景公牙齿折断。悼公:即阳生。使胡姬以安孺子如赖:胡姬,胡国女,景公妾。安孺子,即荼。赖,在今山东章丘县西北。鬻姒:荼之母。王甲、江说、王豹:三人皆景公宠臣,荼之党。朱毛:齐大夫。器二不匮:器物有二件不为缺乏。举:全,皆。少君:年幼的国君。访:询问。庶:庶几。大:大事,国政。骀:在今山东临朐县界。野幕:野外帐篷。殳冒淳:地名。

[译文]

六年春天,晋军进攻鲜虞,为的是进一步平定范氏引起的动乱。

吴国攻击陈国,这是对以前两国的积怨进行报复。楚昭王说:“寡人先君与陈国有过盟约,不能不去救援。”于是发兵救助陈国,军队屯驻在城父。

齐国的陈乞装着事奉高张、国夏的样子,每次上朝,必定与他们同坐一辆车子。并且每次跟他们上朝时,也必定会攻击其他大夫:“他们都是一些狂妄之徒,正准备违反您二位的命令。他们说:‘高、国二人一旦得到国君宠信,必定会迫害我们,何不把他们两个除掉呢。’可见这些人早就想要要对付你们,你们必定要早点想办法!对付他们,最好是将其全部杀死。犹豫等待是下策。”到了朝廷上,又说:“他们都象虎狼一般凶狠。看我紧跟在你们身边,很快便会把我杀死。请答应我到他们那边去。”走到大夫们那里,又对他们说:“这两个人准备发动叛乱。他们仗着获得国君的宠信而想要对付你们这些人,而且说:国家多灾多难,就是由于有一些受宠的大夫所造成的,一定会把他们都铲除,国君的地位才能得以稳定。他们已经策划好了。你们为何不趁他俩还没有动手,先下手为强呢?一旦他们动手了,你们后悔也来不及了。”大夫们听从了陈乞的话。

夏天六月二十三日,陈乞、鲍牧与大夫们领着甲兵冲入公宫。高张知道后,急忙和国夏到齐侯那里,双方在庄地交战,高张与国夏战败。齐国人穷追不舍,国夏逃往莒国,不久又和高张、晏圉、弦施逃往鲁国。

秋天七月,楚昭王住在城父,准备救助陈国,占卜作战,不吉利,占卜退兵,也不吉利。昭王说:“既然如此,只有死路一条了,再让楚军遭受战败之辱,不如死去的好;背弃盟国逃避仇敌也不如死去的好。一样是死,倒不如跟敌人作战而死!”而后就命公子申继承王位,公子申不肯接受。又命公子结继位,公子结也不愿接受。又命公子启继位,公子启拒绝了五次之后才勉强接受。正要准备作战,昭王有了病。十六日,昭王派兵进攻大冥,死在城父。公子启准备退位,他说:“国君抛弃了他的儿子而把君位让给别人,群臣如何能忘掉国君呢?我暂时听从国君的命令,符合忠顺之道;拥立国君的儿子为新君,也符合忠顺之道。两种忠顺都不能丢掉啊。”于是与子西、子期商量,秘密转移军队,封锁消息,把昭王宠姬越女所生的公子章迎来立为国君,而后就收兵回国了。

就在这一年,天空有一片云彩,如一群红色的鸟,围着太阳飘动了三天。昭王派人去请教周王室的太吏。周太史说:“这一征兆或许要应在大王身上吧。要是您举行祭奠消灾,灾难可能转移到令尹或司马身上。”昭王说:“消除了腹部与心脏的疾病,却把它转移到四肢上,能有什么用呢?要是不是寡人犯下了过失,上天会让我短命而死吗?自己有了罪,甘心受到处罚,又何必嫁祸于他人呢?”于是没有举行祭奠。

先前,昭王有了病。占卜的人说:“这是黄河神在做怪。”昭王依然不祭。大夫们请求在郊野祭奠黄河之神。昭王说:“以前三代规定的祭奠制度,是祭奠不能超出本国山河的范围。长江、汉水、睢水、漳水才是楚国祭奠的对象。祸福的到来,不会超出这个范围。寡人即使缺少德行,也不至于得罪黄河之神。”于是决定不祭奠黄河。

孔子对此评论说:“楚昭王可谓是深明大义。他没有丧失王位也是理所当然的。《夏书》讲:‘只有那位陶唐,才能遵从上天的纲常,因此拥有中原这个地方。现在废弃了他的做法,扰乱了他的纲纪,便是自取灭亡。’又说:‘一个人树立德行关键在于自己。’可以从自己做起,遵守天道,就行了。”

八月,齐国的邴意兹逃跑来到鲁国。

陈乞派人召请正在鲁国的公子阳生回去。阳生套上车马去见公子说:“我曾献给季孙几匹马,不过都不是好马,故而打算把这几匹马再献给他,请求与您一块坐车去看这些马。”车子出了莱门,阳生才把实情告诉他。这时阳生的家臣阚止也懂得了此事,就等在门外。阳生对他说:“事情到底怎么样还很难预料,你先回去,和壬一块等着我的消息。”反复叮咛后就动身了。晚上抵达齐国都城时,国人才晓得。陈乞先把他安置在儿子子士的母亲那儿。不久又让他随同送饭的人一块进入公宫。

冬天十月二十四日,立阳生为国君。正预备结盟,鲍牧醉醺醺地来到。他的管理车子的家臣鲍点问陈乞说:“这是谁的命令呢?”陈乞说:“这是遵从鲍子的命令办的。”就转身诬陷鲍牧说:“这分明是您的命令啊!”鲍牧说:“您难道忘掉了先君特别喜爱他的儿子荼,一度让他当牛牵着而折断了一颗牙吗?如何敢背叛先君呢?”听见这话,悼公连忙叩头对鲍牧说:“您是奉行道义的人。要是我被立为国君,也必定不会杀掉您这样一个大夫,要是我做不了国君,相信您也一定不会杀掉我这个公子。合乎道义就做,不合道义就罢,全都听从您的安排。无论废谁立谁,只要不致出现动乱,就是我的最大愿望。”鲍牧讲:“您与荼谁不是国君的儿子呢”就接受了盟约。让胡姬领着荼到了赖地,把荼的母亲鬻姒遣送到了其他地方,并杀死王甲,关押了江说,又将王豹囚禁在句渎之丘。

悼公派大夫朱毛告诉陈乞说:“没有您,我就不会到这一步。不过国君与器具不一样,不能一时有两个存在。有两个器具,就不会感到缺少了,但有了两个国君,便会有很多祸乱,但愿您把这个意思转告各位大夫。”陈乞没有答复,而是哭着说:“国君难道对群臣都不相信吗?因为齐国极端贫困,而且内遇饥荒,外有忧患,年幼的国君不能堪此重任,故而才另外寻求年长的国君。我想国君大概可以容忍群臣的这一选择吧!要是不这样,荼又有什么罪要被废除呢?”朱毛把这些话告诉了悼公,悼公就后悔失言了。朱毛讲:“国君碰到大事才去征求陈子的意见,象这样的小事自己决定就行了。”悼公又让朱毛把荼迁往骀地,还没有抵达骀地,就在野外的帐篷中把荼杀死,埋葬在殳昌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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