纣王圣旨传给比干,比干不敢怠慢,火速赶到寿仙宫,行了君臣之礼,问:“大王传旨微臣来见,微臣前来聆听陛下吩咐。”
纣王抬眼观望亚相比干,自言自语地说:“亚相转眼之间,垂垂老矣,本王竟毫无感觉。今日传旨爱卿来此,是有一事想委派爱卿去做。”
比干是纣王的叔叔,辈分虽大,但君臣之间,朝廷礼仪,那是不能有丝毫逾越的。比干不知纣王所说何事,说道:“陛下之命,微臣当遵旨行事,实不敢有稍微怠慢。”
纣王看了看妲己,见妲己点了点头,桃花似的脸上微微一笑,意思是说:瞧,陛下之命,没有人敢违背的。纣王也面带微笑说:“很好。本王与王后想修造一座高楼,名为摘星楼。此楼顾名思义,必定甚高,越高越好,上天可邀嫦娥,伸手可摘星辰。爱卿德高望重,想由爱卿主管此事,爱卿意下如何?”
比干听后,心中一惊。他想:自从纣王当政以来,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已经怨声四起。今日,又要修造什么摘星楼,规模宏大,工程艰巨,这可如何是好?此事不宜,此事不宜!想到这里,他为难地说:“圣上容禀。微臣心中有话,不敢直言。”
纣王脸上的笑容没有了,说:“有话就讲,不必吞吞吐吐。”
比干说:“望大王恕臣无罪。”
纣王双眉紧皱,压低声音说:“恕你无罪。讲吧。”
比干这才轻轻地嗽嗽嗓子,俯身垂首说:“微臣曾听先人讲过,古有长臂之国。长臂国人人长臂,国王之臂尤长。一天,他伸出长臂摘下了树上的红红的果子,吃了起来,十分香甜。又一日,他伸出长臂想摘取星星,却怎么也够不着了。大臣们告诉国王说,在遥远的北方荒原上,生长着一棵树,那树极高。沿着树干往上爬,可以一直爬到天宫。国王听了,就下决心要找到那棵树。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国王终于来到了那棵树下。果然,那树无比高大,站在树下往上看,看不到树顶。他开始往上爬,一天爬五十丈,爬了九九八十一天,终于爬到了树顶。树顶离天宫仅有十丈,但空空如也,再也无法攀登。幸好他有长臂,就伸出胳膊去摘取天宫墙壁上镶嵌的宝石。那颗颗宝石就是天上的星星——”
纣王和妲己被比干讲的故事吸引住了,妲己问:“他摘到宝石了吗?”
比干冷冷一笑,答道:“哪有那等好事!那国王伸出长臂去摘取天宫墙壁上的宝石,不料,一颗宝石掉了,引起了无数颗宝石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将国王砸落在地。国王摔断了胳膊,摔断了腿,最后死去了。那棵通天树也被砸断了,渐渐枯萎,终于也死去了。跌落的宝石都钻入地下,一颗也没有留在人间……”
纣王皱皱眉头,问:“亚相讲此故事是何用意?”
比干连忙说:“大王容禀。微臣所讲,虽为故事,但意义明了。天下万物,各得其所,千万年间,已成定位。物与物,事与事,互相关联,互相依赖。如若取去人之口、人之胃、人之肠,人恐怕就难以活命。臣以为,摘星楼可以不建,因为,第一星不可摘,第二摘不到星,第三耗资劳民,实在无此必要。恕微臣直言,望大王三思。”
纣王听了,不以为然,说:“本王之想法与爱卿不同。王后之意,修建摘星楼,别人想不到的,或不敢想的,王后想到了,此已是难能可贵了。本王为天下之天子,王后为天下之王后,当与众不同,思之极,用之极,喜之极,怒之极,理所当然。摘星楼,危乎高哉,本王欲与天对话;摘星楼,危乎高哉,王后欲摘星辰。唯如此才显示本王之威望、大商天下之宏伟和本王冲天之气派。此事已定,爱卿不必多言,只是去按本王与王后之意修造罢了。十几天以后,爱卿呈一方案给本王,不可有误。”
比干见纣王态度坚决,不敢多言,只是说:“微臣还有一事。”
纣王说:“爱卿讲来。”
比干说:“修建摘星楼,微臣不敢违旨。只是此事重大,工程复杂,微臣听说现主持八卦堂的姜子牙深晓阴阳八卦、建筑格局,所以想请他设计方案,不知可否?望大王、王后定夺!”
纣王看了妲己一眼,妲己点头说:“应该可以。”
纣王说:“王后点头答应,那就这么办了。”
比干领了圣旨,离开寿仙宫,来到八卦堂,恰巧辜江洋正在练一套八卦拳。只见辜江洋双目半睁,舒展四肢,上八路,下八路,一招一式,外柔内刚,套数娴熟。比干看得入神,禁不住赞叹道:“好拳法。”
辜江洋听到声音,收了拳脚,定睛一看,是亚相比干,连忙施礼说:“原来是亚相大人,您曾来找过我家师父。”
比干还礼,说:“请小兄弟通报姜神仙,就说比干前来拜访。”
辜江洋说:“请亚相先在侧室暂坐,待我前去通报。”
不一会儿,姜子牙随辜江洋从后堂走了出来。姜子牙连忙施礼,说:“亚相来访,必有要事相告。”
比干叹了口气,说:“确实如此。不瞒姜神仙,今日圣上召我进宫,他与王后一同嘱我监造摘星楼——”
姜子牙哈哈一笑,顺口说道:“摘星楼?哈哈,摘星楼,摘星楼,只怕星星没摘到,摘来的都是愁——”
比干皱起眉头,问:“先生此言怎讲?”
姜子牙叹了口气,说:“亚相作为朝廷重臣,心中比我清楚。说实话,我姜某这些年来观时世、看民情,心中一时也没忘记要为社稷贡献一些微薄之力,但却上天无门、入地无路。起初,我对当今天子是很佩服的,我师父曾嘱我顺应天时,合乎民意。我从亚相脸上气色已经看出,可以一字以蔽之。”
比干问:“我脸上气色不好吗?何字可以蔽之?”
姜子牙说:“亚相要我明言?”
比干点点头,说:“但说无妨。”
姜子牙稍稍停了一会儿,一字一顿地念着下边的字句:
蚂蚱到了头,
庄稼也已收。
寒风飒飒起,
心上冷飕飕。
比干说:“这是个‘愁’字!”
姜子牙说:“亚相说得不错。你愁,我愁,天下愁啊!”
比干问:“陛下修造摘星楼,让我监理,还让你具体筹划,并且按阴阳八卦、风水五行,给个说法,先生不会推诿吧?”
姜子牙从地上捏起一只蚂蚁,放在桌子上,那蚂蚁受惊,迅速在桌上乱爬。姜子牙又将盛满热茶的水碗压在蚂蚁身上,说:“亚相,如若我答应此事,这蚂蚁就是我姜子牙的命运。”
这时,他端起水碗,那蚂蚁已经半死,正在桌上挣扎。比干明白了,姜子牙是要推诿不做了。但不做不行啊,纣王与妲己明明点到了他,再说,别人也代替不了……
比干恳求说:“下官恳求姜神仙答应此事。一则圣命难违;二则先生当之无愧,无人能够替代;三则若先生不答应,我就无法向陛下复命。”
姜子牙见比干十分为难,心中不忍,终于点头答应说:“好吧。只是,我行我素,亚相不要过多干预。亚相放心,我所作所为均与亚相心思相同。”
比干说:“好,神仙的心思、人格,我都相信。请先生定一日子,向天子与王后禀奏方案。”
姜子牙掰着手指算了算,说:“十二天以后的六月初六,请亚相携我去见纣王。”
二人说定以后,比干离去。他要忙着筹划资金、材料和劳工,而姜子牙就要在十几天内画出图纸,做出规划,然后去禀奏天子与王后。
转眼之间就到了六月初六。比干陪着姜子牙来到寿仙宫。宫中鼓乐齐鸣,几十对裸体男女正在随乐舞蹈,纣王和妲己看得开怀大笑。纣王举起酒杯对妲己说:“美人儿,来,再饮一杯。这裸舞很有意思,可谓美人儿的一个创举。光舞还不够,还可以一男一女裸体摔跤,如何?”
妲己笑了,说:“陛下如若喜欢,我就让他们排练。”
纣王点头说:“嗯,排练吧,一定十分好看。”
正说着,侍臣报:比干与姜子牙前来禀奏摘星楼之事。纣王说:“歌舞人等暂且退下,宣比干、姜子牙上殿。”
比干和姜子牙听宣以后,来到殿上,行过君臣之礼。纣王问:“摘星楼修造规划,爱卿准备得如何?”
比干连忙回答:“容臣禀奏,一切正在加紧进行。摘星楼规划请姜子牙与有关人等商议,现已有了草图,呈上请陛下与王后过目。”
姜子牙将图纸交给比干,侍臣接过,走到纣王王位面前,将图呈上。
比干说:“陛下与王后请听姜子牙的解释。”
姜子牙早就用双目余光看了纣王与妲己王后,心中暗想:这纣王气色十分不好,整日花天酒地,沉湎于酒色之中,印堂灰暗,双眼无光。王后呢,倒仍然是那么光彩迷人,可惜了这天仙似的美貌。他听到了许多臣民的埋怨咒骂,认为妲己祸国殃民,用美色迷惑天子,不修国政。臣民之议也许有些道理,但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一个女流之辈,仅靠自己的美貌就迷惑了一个国君,致使国君荒废朝政,残害忠良,为非作歹,恐怕是夸大其词了。不错,这胡仙儿从小缺乏教育,修养不高,更谈不上美德、贤惠,但那时绝对算不上歹人。当然,人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也会变化,或变好,或变坏,这是必然的,现在的这个妲己,显然是一天天变得心灵丑恶了。
不过,姜子牙仍想通过这摘星楼的阴阳八卦、风水五行,来劝谏一下纣王,达到能不修就不修、能晚修就晚修、能小修就小修的目的,从而减轻百姓的苦难。
他说:“陛下容小民禀奏。陛下有旨,修造摘星楼要高四十丈九尺。小民以为,四十丈九尺不吉。”
纣王问:“怎样不吉?”
姜子牙答:“四者与死谐音,四又是四方框中一个人,囚也。九尺,九亦不吉。九为旭之去日,日为天下光辉之源,是天子之象征,日不在,剩一九,大凶之字。所以,四十丈九尺高实不可取。依小民之见,减半为二十丈五尺方为合适。”
比干心中明白,姜子牙是想修一座不大高的摘星楼,四十丈一下子去了一半,剩了二十丈,这二十丈怎么又不是凶而是吉呢,他真为姜尚捏着一把汗。
妲己很不高兴地问:“二十丈五尺,怎样就是大吉大利了呢?”
姜子牙答:“二者,上一横,下一横。上为天,下为地,天地一统,才是社稷之福、百姓之幸也。五者,亦为上一横,下一横,中间有力字。上为天,下为地,中间力者为王也。五,大吉大利;二,大吉大利。二十丈五尺较为合适。请陛下、王后三思。”
纣王听了姜子牙的话,半信半疑。信吧,摘星楼仅二十丈五尺高,实在是不宏伟;不信吧,他说得有理有据,还真是那么回事。
比干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心里说:这姜尚姜子牙,果然名不虚传。这卜卦,这说相,严丝合缝,滴水不漏,听后让你不能不心服口服。若真的可以减半修造摘星楼,那就会省了一半钱财、一半人力,于国于民都有好处啊!
纣王转脸问王后妲己:“美人儿,二十丈五尺高,你看如何?”
妲己心中并不同意,但因四十丈九尺已被姜子牙说成不吉,如若坚持,那不是有意诅咒天子吗!姜子牙,姜子牙,好厉害啊!听见纣王问话,她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纣王看出了妲己的不愉快,转脸又问姜子牙:“姜尚,本王很奇怪,你既然说四十丈九尺不吉,这本王不说什么,但是,你为什么将其减半,而不加倍呢?比如,将此摘星楼修造成八十丈五尺?”
姜子牙一听,心想,这纣王果然聪慧,可惜,这聪慧没有用在正道上。纣王此问,如何回答?比干急得眨着眼睛,小声说:“陛下问话,望子牙阐述。”
姜子牙并不犹豫,他不慌不忙地说:“陛下容禀,此事小民已经想过。为陛下、王后修造摘星楼,当然越高越好,但高有高的坏处。古人说,高乎危哉!可见高与危是相关联的。危虽含高耸之意,但也有险呀!高处不胜寒,于人身体不利。四十丈翻一倍,确是八十丈。八字不吉。左一撇,右一撇,合为人,分为八。合则利,分则凶。一人分为二,死也;楼分为二,塌倒也。八十丈,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照姜子牙这么一说,就是修成了八十丈的摘星楼,即使不出什么事儿,谁住谁心里也会发毛的!
妲己越听心中越是不高兴。她早就听出了话音儿,这比干和姜子牙是串通好了,存心就不想修造这摘星楼。抗旨,他们不敢;不抗旨,又不甘心。于是就用这种不软不硬的办法对付纣王。她鼻腔“哼”了一声,问:“照你这么说,只能修个小楼啰!就算这样,你打算几时动工、几时修好?”
姜子牙答道:“王后容禀。造此琼楼玉宇,碧槛雕栏,工程浩大,初步估算,完成此楼,总要三十五年的时间。”
妲己惊讶地叫起来:“什么?三十五年?”
纣王也质问姜子牙:“三十五年?三十五年,说不定你已经老死了。我也老了,王后也老了。人生易老,时光流逝,三十五年后方能造好,我们造它干什么?本王以为,姜尚之语,一派胡言,明明是在戏耍本王,实在可恶!”
姜子牙连忙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民所言均为卦上之意和测算所得,并非小民个人之信口开河。要是让小民讲我个人的心里话,我则以为当今四方刀兵乱起,水旱有灾,国库空虚,民生日促,而陛下与王后又过于沉湎于酒色,远贤近佞,乱杀无辜,致使民怨臣叛。此时此刻,陛下应悬崖勒马,回心转意,理顺朝政,关心百姓,不要再大兴土木、危害社稷了。小民本不想讲述以上这些忠言,因为,苦口良药,万一陛下和娘娘听不进去,我就会有杀身之祸。陛下,小民何苦呢!王后谓,小民与比干亚相合谋,实在冤枉。这与亚相无关,纯粹是小民的肺腑之言,愿陛下与王后三思。”
纣王大怒,呵斥道:“贱民姜子牙,大胆妄言,诬君欺上,罪该万死!”
姜子牙一看,大事不好,自己的心意和一番忠言好语,当今天子并不听从,反而大怒,恐已是大祸即将临头,此时不走,还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