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十钱住在澶州戚县外的十里庄,前年他好不容易攒够钱娶了个媳妇,今年媳妇怀孕了,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孩子生出来了,白白胖胖的是个丫头,他很高兴,但是看着妻子却是愁眉苦脸的。
“小池,你是哪不舒服吗?郎中还没走远呢,我这就叫他回来。”赵十钱放下孩子,就要出门去追赶郎中。
“不用不用,我没事儿。”王小池喊住了赵十钱。
“那我去给你煮点红糖水,再煮俩鸡蛋给你补补,这生个孩子真是太辛苦了。”
“你去地里干活吧,不用管我。”
赵十钱觉得她看着很不对劲,走到床边坐下,问道:“小池你到底怎么了?”
“老赵,我对不起你……”王小池看着孩子忍不住哭了起来,“咱家本来就没多少钱,我还生了个姑娘,我真对不起你……”
王小池是个女子,她从小受尽了父亲的白眼,她以为赵十钱也是一样的。
赵十钱愣了一下:“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啥时候嫌弃姑娘了?要儿子有啥用,隔壁的李大爷倒是生了俩儿子呢,没一个靠得住的,最后死了还是邻居帮着收的尸。要我说还是姑娘好,是贴心小棉袄。”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看看咱姑娘这小脸长得多好,到时候长大了肯定是大美人。”赵十钱高兴的逗着孩子,王小池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是装出来的。
王小池彻底放下心来,两人商量着给孩子取了名字。
那时院外篱笆上的牵牛花开的正好,就给孩子取了赵篱这个名字。
又过了几年,赵十钱和王小池又生了个姑娘,给孩子取名叫赵笆,他们觉得姐妹俩名字应该有联系,但是却忘了女孩子叫这名确实是有点不好听的。
赵笆从小就被别的小孩起外号,不是叫她大疤瘌,就是叫她大喇叭,总之没一个好听的,赵篱是个懦弱的性子,虽然想保护妹妹但是却力不从心,姐妹俩老是被其他小孩欺负。
后来赵篱又长大一些,去了城里学手艺,赵笆自己一个人就更加孤立无援了,那些欺负她的小孩成群结队的冲着她扔泥巴,扔石子,最后她实在受不了就搬起一块大石头砸向领头的那个,把那个小孩的腿给砸断了。
赵笆知道自己闯祸了,赶紧跑回家把这事跟父母说了,她以为他们会狠狠骂她,但是他们并没有那么做,她爹带着她去了断腿的小孩家赔礼道歉,还拿了钱出来要赔医药费。
那小孩看都不敢看她,家里人问怎么回事,小孩也是支支吾吾的说是玩的时候不小心摔得,跟赵笆没关系。
赵十钱领着赵笆回了家。
“小笆,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但是别下这么重的手了。”
“嗯,知道了。
从那往后,再没人敢欺负赵笆,也是从那时开始赵笆知道了自己有异于常人的力气,她当时举起的那块石头足有三十斤,是十来岁的男孩子都拿不动的东西,而她才七岁。
赵笆有这一身的力气,她开始帮着家里下地干活,可是每年种地赚的钱实在太少,姐姐也到了快嫁人的年纪,家里总得备点嫁妆,赵笆看着庄里过得最富裕的好像就是马猎户,而且马猎户家里没孩子,她就去求着马猎户带她一起打猎,马猎户看她这么有劲,很是喜欢她,就收了她做义女。
赵笆学得很努力,一开始是在院子里学拉弓射箭,后来就开始上山去打野兔野鸡这种小东西,再过了几年她十多岁了,所有东西都学得差不多了,马猎户就带着她去打更大的东西。
这次她们要打的是一只野猪,要是打着了将那野猪卖到城里去,可顶得上种地一年赚的钱呢。
“小笆,你去左边赶它,让它往我这边来,你可千万别逞强啊。”马猎户还是不放心赵笆,怕那野猪伤了她。
“知道了,干爹也小心点。”
“嗯。”
赵笆往左潜伏过去,冲着那野猪的脚边射了一箭,那野猪吓得往右边跑去。
马猎户搭上弓,冲着那野猪脑门上射了一箭,野猪哀嚎着又往前跑了几步就倒下了。
俩人看野猪没动静了,就上前去把野猪抬上,这离庄子也不近,现在天色已晚,山路不好走,他们就只能往暂住的小木屋去。
突然他们身侧的树丛传出响动,赵笆反应快,立马扔下死猪冲着那树丛射了一箭,这一箭过去响起了两声惊叫。
一声从身前传来,另一声从树丛中传出。
“小笆你这是要摔死你干爹啊!”马猎户搬着死猪的前半边,赵笆突然这么一松手,那死猪给他拽的坐了个屁墩。
“对不起干爹,我是听那树丛里有动静,怕是啥猛兽过来攻击咱们。”赵笆赶紧扶起马猎户。
马猎户拍了拍身上的土,道:“你去看看咋回事,我听着刚才那动静咋像人叫唤呢,可别把人伤着了。”
“好。”
赵笆跑过去扒拉开树丛,那里还真躺着个人,刚才她射出去的那箭扎在那人的肩膀上,看着没伤到要害,人应该没死只是晕了。
“干爹,真是个人!”赵笆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马猎户听了赶紧跑过来,看了看,道:“先把他搬回去吧。”
就这样,赵笆扛着这个人,马猎户扛着死猪,俩人呼哧带喘的回到小木屋。
小木屋是马猎户时常居住的地方,里面有治伤的药粉,马猎户给那个人拔了箭上药包扎,然后三个人挤在小屋里住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那个受伤的人醒了,马猎户问他叫啥,家住哪里,他啥都不知道,赵笆觉得不可思议,她不过是射中了他的肩膀,怎么脑子也一起坏掉了?
不过毕竟是他们打猎给人家伤到了,总不好给他扔在这不管,于是他们就把这个人一起带回了庄里。
又过了许多日,小伙子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但是他挺勤快的,伤好了以后就给马猎户忙里忙外,马猎户看着当时捡到他时穿的衣服挺破烂,也没人来找他,应该是没有亲人的,于是就把他留在了身边,跟着他一起打猎。
野猪卖了个好价钱,马猎户分了赵笆一半多的钱,因为赵篱要成亲了,多的那些算是他给的礼金。
往后几年,赵笆还继续跟着马猎户打猎,一直到马猎户去世,她才想着换个别的活干。
这时候她已经二十多岁了,是个没嫁出去的老姑娘,虽然她爹娘嘴上没说,但是她知道他们肯定也是着急的。
“小笆,你说咱们凑一对过日子好不好?”
当初捡回来的小伙子现在也成了中年人,他到现在都没个像样的名字,别人叫他时候都是你你的。
赵笆摇摇头:“不好,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万一我跟你在一块,以后生出来的孩子脑子也不好怎么办?”
“不会的,我叫阿钟。”那人如此说道。
赵笆皱眉看着他:“那你之前都是装的?”
“对不起,我之前只是怕别人认出我来。”
“什么意思?”
阿钟道:“我从前是山匪,干过些打家劫舍的事……”他怕赵笆害怕,赶紧解释,“但是我已经改邪归正了,你也知道这几年咱们一直在一块,我没有做过坏事的。”
“那你之前瞒了那么些年,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我喜欢你,想跟你一起过日子,你不是说我不知道自己是谁脑袋不好使不敢跟我好,现在我说这些就是跟你证明我脑袋是好的。”
赵笆有些动容,她和阿钟相处这么多年,他是个很勤快也很能干的人,对她也好,每次上山打猎回来他都少要一份钱,把那份给她,其实说实话她是有些喜欢他的,只是之前一直以为他脑子不好。山匪人人喊打,他却愿意把这个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告诉她,确实也算真诚。
“你脑袋是好了,可是你人却不好了。”赵笆很谨慎,她还是要再考验考验阿钟,“你要想跟我在一块也行,我要去城里住,你什么时候在城里安定下来,我什么时候嫁过去。”
“好,我明天就去城里找活干。”阿钟听了她的话,心里十分高兴。
“但是你不能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这是赵笆唯一的要求。
“好,放心吧,我绝对不干坏事。”
阿钟离开了十里庄,去到戚县找活干,他没有身份文贴,便用了难民的身份进入城中,一开始去找活,人家看他是逃难来的,怕他有病都不敢用他,只有掏大粪的活没实在人干,才轮到了他。
赵笆一直偷偷跟着阿钟,看着他的行动,一天天下来,她心里有了底,阿钟确实是个踏实的,她便去求了姐姐赵篱,给阿钟安排了个田香坊伙计的活干,而她换了个名字,也在城中找了个厨娘的活干,只等着阿钟攒够钱来娶她。
又过了两年,阿钟赚的钱终于能在戚县买上一间不带院的小屋了,阿钟兴高采烈的跟赵笆说了这件事。
“小笆,我终于攒够钱了。”
“那咱们下个月就成亲吧。”
“太好了!”
本以为他们从此以后就能在戚县幸福生活,可是谁都没想到最后阿钟竟然死了,被赵篱当做田宗给打死了。
赵笆悲痛欲绝,可是一边是亲姐姐,一边是爱人,她总要抉择,人死不能复生,活人总是比死人更重要的,她选了姐姐。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阿钟从前打家劫舍破坏了那么多美满的家庭,到了他快要组建家庭的时候上天降下惩罚。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