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辰三十一年,辰国和林宿国征战多年,禹州边境民不聊生。
榆林关方家世代从军,每任家主都在朝为官,传到方海潮这一代亦是如此。
“姑娘,你与娘亲先去南方好不好?”方海潮身着甲胄蹲在方桃面前,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时的方桃只有十三岁,她不知道什么叫国家大义,也不知道什么叫舍小家顾大家,她只知道每次方海潮一穿上这身衣服就要出去好久,而且回来总是带了一身伤的,她不想父亲受伤,所以这次她拉住了他的手。
“爹,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方海潮摸了摸方桃的头:“好姑娘,现在榆林危矣,爹还得保护这一城百姓呢。”
“既然这么危险,那爹为什么不留下保护我和娘亲呢?”
“因为你和你娘亲也是百姓啊,爹保护百姓就是在保护你们啊,可以同时保护这么多人,爹是不是很厉害?”
“我不要爹厉害,我就想让爹陪着我们!”方桃哭着紧紧拉住方海潮的手不放,她虽然不大,但是她早已明白生死,每次方海潮受伤回家都是昏迷着被送回来的,她总是担心父亲再也醒不过来了。
自方桃三岁起这场战争就开始了,十年未止,方海潮也一天天老去,他不再是那个初入战场的少年,这么多年下来早已攒了一身的毛病,他也怕再也见不到妻女,可是这世上总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
方海潮站起身来扯开方桃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家门。
后来方桃还是和母亲离开了这个地方,向着南方而去,一路上都很顺利,她本以为接下来的路也和之前的路一样会很顺利,可是到了澶州附近的时候一伙山匪突然冲出来袭击了她们的车架。
此次出行母亲和她只带了两个侍卫和两个婢女,但对面的山匪却有数十人之众,怎么看她们都是没有胜算的。
母亲把她放到了马上,一个婢女也翻身上马带着她冲出重围。
可是山匪没有放过她们,分出了几人来追逃跑的方桃,那伙山匪在她们身后放箭,婢女中箭口吐鲜血,却还是坚持着又跑了十多里地才滑下马去。
方桃很害怕,但她知道那婢女是为了护她才中箭的,她断没有独自逃脱的道理,她勒停了马,使劲抱着婢女想要将她拖上马,可是她太小了力气不足,根本举不动人。
一支箭袭来,落在方桃脚边,马儿被吓得慌了神,长鸣一声自己跑了。
山匪们坐在马上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各个脸上都浮现出不怀好意的诡笑。
方桃放下婢女,从婢女腰侧拔出她佩戴的短剑,摆出了防御的姿势,这是她从小便学的,虽然没经过实战,但她此时只能靠自己。
山匪们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模样哈哈大笑,没一个人把她放在眼里,他们最矮的都有五尺三,而这小姑娘不过才到他们胸脯子。
“这小姑娘长得挺水灵的,把她抓回去养大了当压寨夫人怎么样啊?”
“我看行!那旁边还有个大的呢,也一起抓回去!”
那群山匪嗤笑着下马,离得方桃越来越近。
方桃刺出短剑,将靠近她的那人刺了个措手不及,鲜血喷溅到她的脸上,她被吓呆了,原来杀人是这样的感觉。
周围的山匪笑声戛然而止,他们都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真的敢用剑杀人,所有人瞬间愤怒的朝着她袭来,可是她的双腿像是长在了原地,怎么也动弹不了了。
就当方桃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她眼前出现了一把刀,一把细长的闪着寒光的刀。
那把刀回旋一圈,将来犯的山匪全部击倒,山匪们见打不过,就都捂着自己的伤处跑了。
刀入鞘,方桃这才看清执刀之人,那是个身穿黑衣的少年郎,他逆着光站在她身前,就好像从太阳中走出来的人一样。
“姑娘,你没事吧?”
“我……”方桃突然想起受伤的婢女,来不及多答什么,就跑去瞧她的伤势。
“姑娘,我家就在前面的镇子,不如随我回去给她治伤吧。”
方桃回头看了看那少年,虽然他救了她,可是她还是不敢轻信,而且她娘还在后面跟那群山匪缠斗呢,她怎么着也得回去看看。
少年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对她指了指自己腰间的铜牌,道:“我是定和镖局的镖师,不是坏人。”
方桃看了看他的铜牌,上面确实刻着定和镖局。
“那你能去救救我母亲吗?”方桃恳求道。
“你母亲也被山匪围劫了?”
“嗯,母亲在后面与众多山匪缠斗,求求你救救她。”
方桃话落,那少年身后走来了一队马车,那马车上插着定和镖局的旗帜。
“少爷,你怎么跑得这么快?这一带山匪横行,你单枪匹马的再出事可怎么是好?”车队的领头人一上来就数落起那少年。
原来他是定和镖局的少爷,方桃丢下官家小姐的体面,跪在那少年身后,道:“求求少爷,救救我母亲吧!若是能救下我母亲,我们定有重金相谢。”
“姑娘请起,既然知道了有人遇险,我镖局定然不会见死不救。”
那少年与车队的人说了几句,车队分出一半的人去救人,另一半继续往镇子走,那少年怕此处危险再伤了方桃,说什么也拉着她一起上了车。
方桃就这样被生拖硬拽的去到了定和镖局。
后来去救人的那些镖师回来了,他们说去的时候山匪死伤惨重,看样子被围的人已经逃了,只是不知逃去了哪里。
方桃心下安定,母亲没事就好,可是过了一会儿她才发觉,接下来该去哪找母亲呢?
定和镖局的人都很好,虽然这里大多数是男人,但都对她和和气气的,尤其是那个少爷,陪着她说了很久的话。
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陈凤荣,也知道了他走南闯北的经历,总之这陈凤荣是个十分健谈的人。
又过了几天,陈凤荣带着方桃的母亲回到镖局,母女俩一见面就抱在一起泣不成声,这时候那受伤的婢女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方桃的母亲不想在镖局多做打扰,便带着方桃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方桃说她要与陈凤荣告别,母亲便先出门去等她了。
“小桃,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应该会吧,到时候我们安定下来我会给你寄信的。”
“好,那我等着你的来信。”
方桃和陈凤荣挥手告别,随着母亲去了都城附近定居。
往后的每日,方桃几乎都能梦到陈凤荣救她的身影,她的母亲自然也看出了她的心思。
“姑娘,娘不希望你找个跟你爹一样刀尖上舔血的男人。”
方桃明白母亲的意思,她只能尽量不去想那个人了。
后来,边关传来消息,辰国打了胜仗,晏世尘将军带着几个精锐士兵潜入敌方军营,成功刺杀御驾亲征的林宿王,晏将军和那几个精锐都没有回来,方海潮就在其中。
这时,方桃的母亲发现自己已有身孕,便想着把这个遗腹子生下来。
方桃十四岁的时候,与进京赶考的秦时关相识,他家中还算富裕,若是嫁过去足够她养活母亲和弟弟,于是她就在这年与秦时关定了亲。
在她出嫁那天,弟弟出生,母亲为弟弟取名蓁,希望她会有一个美好的姻缘。
她确实有了美好的姻缘,秦时关科举入仕,成亲后待她极好,带着她去各地上任,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多年以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家三口十分幸福。
或许谁都有一个年少时喜欢过的人,可是有些人终究只是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