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带华平、邱福回到北平,不几天,张玉、朱能也合兵一路,回到北平。
道衍这一路军破居庸、怀来,擒杀都指挥宋忠、余瑱。
张玉、朱能这一路军破通州,陷蓟州,占遵化,杀都指挥马宣,降指挥房胜、蒋云、郑亨。
两路军大获全胜,燕军声威大振。卢龙、榆关、开平、龙门(今山西河津)、上谷(今北京延庆)、云中(今内蒙古托克托)诸守将,均来降服。镇守宣化府的朱穗,因恐遭兵祸,竟逃奔南京去了。
建文帝在南京,惊闻燕王起兵攻占北方的警报,非常惊恐、气恼,于是祭告太庙,削了燕王爵位,废为庶人,发诏通告天下。又封太祖时宿将耿炳文为征燕大将军,驸马都尉李坚、都尉宁忠为副帅,率师讨燕。
黄子澄又奏请命安陆侯吴杰,江阴侯吴高,都督都指挥盛庸、潘忠、杨松、顾成、徐凯、李文、陈晖、平安等,分道并进。又从狱中放出程济,封为军师,随诸将北征。
建文帝传谕山东、河南、山西三省,供应北征军需。
诸将临行,建文帝道:“昔日萧绎举兵入京,曾号令军中说:‘一门之内,自逞兵威,实属不祥。’尔等此次讨燕,也要善体朕意,勿使朕落个杀叔之名。”
诸将喏喏而退,各去准备北征事宜。
两天后,诸将准备完毕,耿炳文率三十万大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直奔真定(今河北正定),与各路将领会合。
不几日,诸路人马齐集真定,耿炳文令徐凯率本路人马驻河间;潘忠率本路人马驻莫州(今河北鄚州镇);杨松为先锋,率本路人马九千人驻雄县,与潘忠为掎角之势,互相呼应。
燕王平定了北平附近各州县,即欲挥师南向。燕王留道衍辅三位世子守北平,一为巩固北方,留退身路;二为供应军需。
燕王临行,问策于道衍。
道衍道:“王爷才智谋略足以当南征大任,但臣有三条愚见,愿陈于王爷仅供参考。”
燕王道:“孤王正欲问计,请讲!”
道衍道:“今已探知建文废王为庶人,封耿炳文为帅来讨,并调安陆侯吴杰、江阴侯吴高及盛庸、潘忠、杨松等八路大军分道共进,来袭我们。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必须对敌情了如指掌,才能定出克敌办法。”
燕王道:“对。孤王即令张玉前往真定探个虚实。”
道衍道:“岳武穆论战阵曰:‘战而陈之,兵家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王爷读过兵书,但运用之妙,需多加体会。常言,兵不厌诈,需多用计谋,少去硬拼硬杀,以便保存实力。此次用兵,不比王爷从前带兵。从前带兵胜败只是荣辱功过,此次出兵,胜败关系燕之存亡、王之生死,王应慎之。”
燕王道:“师傅说得对,孤王牢记。”
道衍道:“宁王地与燕毗邻,若并宁王之地,则可与南方对峙。
听说建文削了宁王护卫,这正是为丛驱雀、为渊驱鱼。王应相机取宁王地,等我们成事后再封赏宁王。此事虽与南征无关,我临时想起先告知于王,望早做考虑。
燕王道:“我一定伺机取宁王之地。”
道衍道:“臣就想了这么多。等臣安排好了北方,筹足了粮草,亲自送去济师,那时再为王筹划良谋。”
燕王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张玉回来,再根据他探的情况,计划作战方略。
不几日,张玉从真定回来,燕王急问道:“张将军,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探得虚实否?”
张玉道:“情况很不好探,我买通了几个人,总算探来了。臣探得的情况是,耿炳文年纪已经老了……”
燕王插言道:“耿炳文不年老也不为惧。他也是大明开国功臣,高皇所以独留他,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大家点头,赞道:“王爷千岁真是知人之谈。”
张玉道:“潘忠、杨松有勇无谋,行军安营,全无纪律,看来俱不足畏。”
燕王道:“这就好。允炆派这些人征我们,真是天助我们!”
副军师袁珙道:“军师说过,兵欲不败,必须粮道畅通。我军欲南下,必须先取潘忠、杨松,才能通粮道。”
燕王道:“此言甚是。我们就移师涿州,进屯桑娄,伺机攻雄县、莫州。”
燕王想:“军师说过,我们应保存实力,这是很重要的。雄县有九千人,我们若硬攻,即使能胜,得死伤多少人?”他正想着,一个谍探匆匆来报说:“杨松与南军正在饮酒赏月。”
燕王思考了一阵,对张玉道:“张将军,孤王命你带一万精兵,偃旗息鼓,人衔枚,马勒嚼,悄悄逼近雄县,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猛攻。”
张玉说声“遵命”,出大帐点了一万精兵,悄悄渡过白沟河,疾驰雄县。
到了雄县城下,张玉对将士布置了一下,规定了暗号,然后发暗号通知围城燕军悄悄入城。
这夜正是中秋,天高月明。杨松正带领众将士赏月,他们大口饮酒,大碗吃肉,大都喝得迷迷糊糊,醉倒酣眠。突然,城内金鼓齐鸣,喊声大震。杨松和南军将士从睡梦中惊醒,见燕兵已经满院皆是。不少南军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做了刀下之鬼。
杨松赶忙迎敌,可是已晚,九千兵将,已死的死、降的降。他带着几个亲兵,冲突了一阵,也被燕兵杀死了。
张玉见杨松已死,搜索了战场,即迎燕王进驻雄县。
燕王对众将道:“潘忠近在莫州,如果得知雄县危急,一定率师来援。朱能,孤王命你带精兵两千,去月漾桥畔池中埋伏。”
月漾桥在两个大荷池的中间。此时桥两旁池中水满,荷花正开,荷叶接天,绿成一片。人在荷中埋伏,人行桥上也难发现。
潘忠不知雄县已失,只听探子报告雄县被围,于是前来救援。他带领军队跨过月漾桥,直奔雄县。此时,张玉已在城外列阵迎战。潘忠急驰而来,走得人困马乏。张玉以逸待劳,早已做好战斗准备。他一声令下,就冲向潘忠的军队。
潘忠见燕军冲来,下令迎敌。可是燕军势猛,他们招架不住。潘忠的军队又一向无纪律,几个士兵临阵脱逃,引起全军溃退。潘忠自己支持不住,也跟着退了下去。
潘忠后退,因为马快跑在前头。他带着败军,刚跑到月漾桥前,忽然朱能的副将谭渊由水中跳出,当桥而立,大喝道:“谭渊在此,还不受缚?!”
潘忠还没看清谭渊面目,已被谭渊手起刀落,砍倒在马下。
朱能领着兵士出水,擒住潘忠,捆在桥上。
此时潘军腹背受敌,只得纷纷投降。
燕王遂拔雄县之营赴莫州。燕王初战告捷,非常高兴,大赏三军,休息三日后,又议进兵。
张玉道:“何不直趋真定?南军各路失调,我军乘胜进攻,一鼓可下。”
燕王以为攻克真定,可以一举震动天下,让南将气馁,于是点头答应。燕王命张玉率两万大军为先锋,命朱能领一万大军断后,命邱福、华平各领一万精兵为左右翼。调拨已毕,发炮起兵。
三声大炮响过,燕兵人人振奋。旗手高张大旗,向真定进发。
张玉带领大军正往前走,忽见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从右边跑过。张玉带几个亲兵骑马过去,并未费力就把这个人擒住,并立刻押到燕王面前受审。这人不敢隐瞒,说自己是耿炳文的部下,名叫张保,是来探雄县、莫州情况的。
燕王想起军师之言,以为硬攻不如智取,于是想出一条利用张保之计。他亲给张保解缚,对张保道:“张将军勿惊,本王南讨,不过是为了诛奸臣、清君侧,将军等朝廷良将,放下兵器,并非我敌,愿将军看清形势,襄助本王诛奸,以靖朝廷。”
张保道:“千岁为靖朝廷,小人愿降。”
燕王大喜,嘉慰张保几句,问他耿军情形。
张保道:“耿炳文统各路军共三十万人。此时已到达约十三万人,分驻在滹沱河南北岸。”
燕王道:“你既诚心归顺,我放你回耿炳文帐下去吧!”
张保道:“小人诚心降千岁,不愿回去,也不敢回去。”
燕王道:“你就说误入我军,被我擒住,趁看守松懈,偷了马匹跑回。所有雄县、莫州战况及我军动向,均如实对耿炳文讲!”
张保道:“小人去骗耿炳文则可。王爷千岁的军情,小人不敢告诉耿炳文。”
燕王道:“本王要你这样说,你就这样对他说。”
张保想了想道:“好,小人就照千岁的意思去说!”说罢转身离去。
张保去后,朱能道:“大王直趋真定,本该乘他不备,为何让张保回去实告?”
邱福也道:“自古‘兵不厌诈’,千岁怎能将我们的军情告诉敌人?”
燕王笑道:“众卿有所不知。以前未知耿军情况,所以欲袭他不备。今已知他半营河南、半营河北,怎能还执行以前的偷袭计划呢?这样我们偷袭河北的耿营,河南的耿兵必来援助,怎能成功呢?军师说战阵、兵法、计策都是死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此说甚是。”
众将点头。
张玉惑然问:“大王趋真定,扎营不攻,另设计谋就是了,为何让他知道我军行动呢?”
燕王道:“本王想,耿炳文平庸,知我行动计划,恐怕河北之兵不能敌我,必拔河南之营并归河北,这样我们才可一举尽歼。另外告诉他雄县、莫州败状,是想先声夺人,挫他锐气。”
众将这才明白燕王之计,无不拍手称妙。
燕军到真定城外,燕王令张玉带数骑化装成南军,捉来了两个耿军,讯问耿军情况。那两个耿军说:“耿炳文已将南岸之兵移到北岸了。”
燕王知耿炳文已中计,立刻令张玉、朱能、谭渊诸将,绕过城西南攻击耿军大营。
耿炳文率南军出战,与张玉部相遇。张玉率军奋击,战斗非常激烈,战场上烟尘笼罩,喊杀连天,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正在争持不下时,忽然轰隆一声炮响,震得山摇地动。炮声方落,一阵喊杀声中,燕王率数千名面貌凶恶的彪形大汉冲向耿军。
这支异军来得突然,又面貌凶恶,骁勇无比,犹如神兵天降,惊得耿军慌乱失措,阵式顿时散乱。这支异军在耿军中来往驰突,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片刻间杀得耿军死伤无数。耿军无心恋战,有的东逃西窜,有的弃甲投降,副元帅李坚、宁忠,都督顾成,都成了燕军俘虏。耿炳文支持不住,逃进真定城,闭门不出。
燕王带的这支异军都是化了装的。原来军师与他谈过,主将临敌,必须先慑敌胆,宋朝狄青面貌文秀,每次临战,必带面目狰狞的青铜面具。他今日想起军师之言,就挑选了一批身躯壮伟的大汉,令其化了装,自己率了,冲来杀敌。此举果然奏效,竟靠它打败了敌军。
燕王指挥将士围了真定,命张玉到城下叫骂挑战,耿炳文就是龟缩在城内,坚不出战。燕王令诸将率兵攻城,一连三日,还是没攻下来。
燕王无奈,派快马驿传送信向道衍问计。道衍也用驿传的办法送来回信。信中说:“立即撤军。”
燕王见了道衍的信,马上宣布撤军。
朱能道:“大王初战大捷,攻破真定后,可以克邯郸,下扬州,以破竹之势,直捣南京,这时撤军不是功亏一篑吗?”
燕王道:“军师信中说,真定三日未下,说明我军实力已尽,不能攻克真定。再在此待下去,空靡饷劳师,一旦城内援军抵达,反易败归,不如乘我锐气未尽,暂回北平养精蓄锐,另作别图。”
诸将这才无异议。于是燕王撤兵回了北平。
建文帝得到耿炳文战败的奏报,非常懊恼,便召来齐泰、黄子澄计议。
建文帝愁容满面道:“耿炳文为先帝老将,屡经战阵,尚且战败,燕逆这样厉害,怎么办?”
黄子澄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陛下不要忧虑。臣思曹国公李景隆,材堪大用,不如封他为讨燕元戎,替换炳文。”
齐泰道:“景隆是文官,能文不能武,断不可用,用必误事。陛下应记历史上赵括、马谡之鉴。”
黄子澄道:“齐太尉怎能以偏概全。赵括、马谡是书生为帅之特例,文人为将帅者历来不乏其人。三国诸葛亮、北宋范仲淹,不亦是文人为帅吗?”
建文帝道:“眼下事迫,不容物色最当人选了。”于是拜李景隆为大将军,赐给通天犀带。
李景隆率师出京,建文帝亲到长亭饯行,并行推辇大礼。
李景隆至真定,耿炳文交割印信钱粮,卸任自归。李景隆退还德州,收集耿军将士并新调诸路人马,共五十万大军,然后进驻河间。
燕王闻知建文易帅,李景隆将五十万大军进驻河间,便喜对诸将道:“从前汉高祖用兵如神,尚不能调十万之兵,景隆竖子,有什么才能,竟给他五十万之众?允炆这样昏庸,岂不是自取败亡?!”
燕王的话刚说完,有校尉进来禀报道:“探马报说,明将吴高率军进攻卢龙。”
道衍道:“请大王麾军往援!卢龙失,不仅永平府一境不保,而且会切断我与榆关通路。”
邱福道:“我们驰援卢龙,倘李景隆乘虚袭北平,怎么办?”
道衍道:“景隆不足畏,我军出援卢龙,正欲诱他来攻。先破吴高,后破景隆,统在此举。”
燕王道:“军师之言,正合孤王意。还是留军师与三位世子守北平,孤王率军往援卢龙!”
卢龙本古孤竹国都,为历代节度使驻地,城池险固。
吴高所率南军一攻未克,就在城外屯军。吴高本来胆小,探马又报燕王率十万大军压来,竟吓得弃了辎重,逃向榆关。
燕王见南军逃跑,挥军追击,一路斩杀,杀死南军数千,直追至榆关。
李景隆闻燕王出援卢龙,果然率大军奔袭北平。
大世子高炽惊慌,道衍道:“北平城巍峨坚固,易守难攻。南军远来,军需不继,只要我们坚守几日,其围自解。”
高炽道:“无奈城里兵少。”
道衍道:“燕王千岁向来有惠于北平之民。我们可以扬言:南军要屠城。城内之民,惧城破之日惨遭屠戮,必然与我们同舟共济,坚守城池。”
高炽这才释忧,照道衍之计,派兵士到城内各处去传布南军欲屠城的消息。
北平的百姓怕南军破城后屠城,连妇女、老人也帮助守城。他们砍伐树木,拆毁墙壁,用作滚木礌石。南军攻城时,精壮汉子推滚木礌石,妇孺老弱抛砖头瓦砾,全城固若金汤。李景隆久攻不下,只得在北平城外迁延时日。
道衍见李景隆不退,又让高炽夜遣勇士,坠城劫李景隆营。李景隆因无准备,被高炽派去的勇士攻得乱了营。
李景隆从梦中惊醒,不知燕军攻入人数多寡,吓得急忙逃跑。他直逃到十里以外,方敢停步。
南军将士见元帅这样懦弱,没人再去攻城。只有一个叫瞿能的都督,非常气愤,自率二子及精骑千余,猛攻张掖门。瞿家父子勇敢,士卒用命,眼看就要攻上城墙。可是,李景隆嫌他擅自行动,对他满怀猜忌,责他孤军冒进,勒令缓攻。
瞿能无奈,只得停止攻城。
道衍惧怕瞿能再次攻城,连夜让战士在张掖门城头泼水。时值冬天,第二天结水成冰,城墙光滑不能再登了。瞿能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李景隆攻城不下,班师无名,就在北平城外驻扎下来。
燕王在卢龙赶走了吴高,直追到山海关。山海关守将不敢接纳吴高,吴高只得从海上逃生。
山海关外,就是宁王之地。到了这里,燕王想起了军师收宁王、并宁地的话。他想:“成大事,不拘小节。凡事应有远见,不如先并了宁地,日后再封赏宁王。”于是对众将道:“我们移师关外,潜袭大宁!”
燕王的命令,大出诸将所料。讨奸檄文,写得明白,因为奸臣削藩,燕王才遵祖训伐奸臣,宁王也是朱家兄弟,为什么也要去偷袭他呢?
原来,大宁是宁王朱权的封地。宁地东控辽左,西接宣府,所属骑兵骁勇善战,宁王又善谋,所以宁地稳固。宁王既不反建文帝,也不反燕。燕王发兵靖难,建文帝恐宁王参与谋划,故下诏召他还京师。宁王拒不受命,建文帝就削了他的护卫。诸将以为宁王与燕王无隙,所以燕王决定潜袭大宁,都无不惊讶。
张玉道:“宁王与我们无隙,非我们之患。北平被围,请燕王权衡缓急,停止袭宁,回救北平。”
燕王道:“本王现在暂取宁地,借作根据地,也许用得着。将来我们再还,刘备不是还借过荆州吗?我和宁王是兄弟,先借宁地有何不可——回救北平之事,孤王已有算计。”
诸将这才无异议。张玉又道:“听说宁王善谋,恐怕难取。”
燕王道:“此时取宁,正是机会。宁王因抗命,被削了护卫。孤王乘宁王与朝廷有隙,贻书给他,并潜师随后……”
燕王简说了取宁办法,诸将仍不相信,只是惑然望着他。
燕王又道:“我们从刘家口径去大宁,数日可达。听说大宁城内,只有老弱据守,所有将士,均派往松亭关戍守。我们袭取大宁,抚慰将士家属,松亭关便可不战而取。北平有军师辅世子守卫,深沟高垒,李景隆纵有雄师百万,也难攻取,待我取了大宁,回救北平,尚不为迟。”
诸将深服燕王谋划。
燕王命向导带路,大军从近路翻山,直奔大宁。
燕军至大宁城下,燕王布置妥当后,自己单骑入城,来到宁王府。
燕王报了姓名后,被管家请进客厅,可是却不见宁王来迎。燕王问管家,管家说宁王访友未归。
燕王想:“以宁王的身位,以宁王的谨慎,怎会轻离藩府去访友呢?莫非有诈?”他坐下来耐心等待。
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宁王,他就走出客厅,到院子里查看。管家要陪着他,他拒绝了。
燕王走到宁王的书房,见房门紧锁。踱到内宅院门,等了许久,见一个丫鬟出来。燕王搭讪着上前套问,丫鬟也不知宁王行止。院子没人,只厨房里有人,他就踱到厨房里。厨房两个厨子正在做菜,菜肴精美。他搭讪着对厨子道:“师傅好手艺,菜做得又香又美。”
厨子笑笑道:“将就吧,没点儿手艺能在王府里站得住!?”
燕王道:“做这么好的菜给谁吃?”
厨子顺口道:“除了王爷谁有这样的口福……”他还想往下说,另外那厨子看了他一眼,他一怔,就把话收住了。
燕王知道再套不出什么话,也就不问了。他走出厨房,在院子里闲踱。一会儿,一个书童儿走进厨房,用托盘端了几盘美味走出来。
燕王远远地跟着那书童儿走。那书童儿走过第二个门,进了正房,又往左拐了。燕王跟过去,见有个左侧门,过了这个门,进了一个偏院。这偏院被中间一道短墙一分为二,南面是假山荷池。墙中一个月亮门,过月亮门北面是一个花园。时值冬天,花叶凋落,燕王看见那书童儿正走在花木间小路上。
燕王走进花园,遥随书童儿。可是那书童儿转过一个花间亭榭就不见了。
燕王怕失掉追寻线索,急走到亭前,可是小径断了,看不见人,他知道那书童儿一定是走进隐处了,就在那里仔细察寻。找了许久,燕王才发现一口干井,井口下是一级一级的台阶。燕王顺着台阶下去,在井底拐了几个弯,又转而向上,走进了一个屋子。
这屋里宽敞明亮,布置典雅,俨然是一间书房。
燕王见那书童儿正往一张紫檀木方桌上摆莱。背桌的一面坐着一个儒士装束的人,正是宁王。
见了宁王,燕王想:“人言‘宁王多谋’,看来的确不错。”他对宁王道:“皇十七弟,你很神秘,忍心把我拒在外面,自己在此独享佳肴吗?”
宁王见燕王找到他,吃了一惊,但他很机灵,立即道:“原来到府找我的是四皇哥?小弟不知是四皇哥到,多有冷落,请恕罪!”
燕王道:“皇十七弟,你为什么这么神神秘秘?”
宁王叹道:“四皇哥,我要明哲保身啊!”
燕王道:“想不到父皇薨后,我弟兄零落若此……”说着眼眶盈泪。
宁王也激动,二人相抱痛哭。哭了一阵子,宁王问:“四皇哥,你来敝藩何干?”
燕王道:“允炆对不起我。现在他派重兵围了北平,北平早晚会被攻下。允炆他对我有杀机,皇十七弟多谋,请念兄弟之情,设法救我,为我上表请赦!”说罢,泪水潸潸。
宁王也对着燕王唏嘘叹息,安慰燕王道:“四皇兄不必过分忧愁,小弟这就上表进京,请求允炆赦免皇兄!”
燕王肃容,道:“谢十七弟!十七弟相救之恩,没齿不忘!”
宁王道:“我们是同病相怜,同舟共济,何用皇兄谢?”因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宁王动了真感情,忘了韬晦避祸,当即取了纸笔为燕王上表求情,写得言辞委婉,哀切感人。
宁王写表毕,开书房前门,设宴款待燕王。
接连数日,城外的伏兵大多已化装入城。
张玉、朱能、华平入城后,即各带重礼去联络宁王将士,先献上礼物,又代燕王许他们升官。这些将士重利不重义,都愿帮助燕王。
一切准备妥当,这夜二更天时,张玉在宁王府外,放了三个双响的爆竹。这是定好的暗号,燕王听到,非常高兴。第二天,燕王便说悬念北平,想归燕藩,特向宁王告辞。
宁王送燕王至郊外,并在长亭置酒为燕王饯行。
第一杯酒,燕王接过喝了。第二杯酒又递到燕王手中,燕王端在手中未喝,却举目四顾。
宁王惊讶道:“四皇兄为何持杯不饮?”
燕王忽掷杯于地道:“伏兵何在?”
言方毕,突然一声锣响,立刻喊声骤起,冲出无数燕兵,拥到宁王前面。
宁王气急,怒道:“四皇兄,你好阴险!”
燕王道:“兄不过是暂夺宁地一用,将来定完璧归赵,十七弟勿急。”
宁王道:“四皇兄,快放回我。我还有众将,劫了我,你们是走不掉的!”
燕王道:“他们都愿助我,十七弟不要指靠他们了,请看,他们都在袖手旁观。”
宁王大喊:“都指挥朱鉴何在?快救孤王!”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红脸将军,带着一队壮兵冲过来欲夺宁王。
张玉、朱能、华平见他们要救宁王,冲过来围住了宁兵,接着便是一场混战。宁兵兵寡势弱,朱鉴被张玉一刀砍死。宁兵见主帅已死,便降的降、逃的逃了。
宁王见了垂头泄气,颓然道:“引狼入室,悔之晚矣!”
燕王装作没听见,命燕兵拥了宁王入城。
燕王入城后,贴了安民告示,又打开仓库,将物资发放给松亭关将士家属,让他们给松亭将士写信,极言燕王优待之情。
燕王安排好了大宁,就带了宁王、宁府妃妾、世子及所有珍宝,直奔松亭关。燕军到了松亭关之时,关上将士已接到家信,都愿降燕。
燕王大喜,奖慰一番,派兵分守要害。接着他将大宁降兵编入各军,然后带领大军,浩浩荡荡驰援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