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看了密诏劝燕王起兵,燕王一时拿不定主意,思量着成败利害关系。倘事不成,身败名裂,牺牲千万人的生命。燕王不是鲁莽之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他怎肯草率地决定呢?过了良久,他叹道:“丈夫临事,应当机立断,九死不悔。但是臣伐君,须传檄天下,张布其罪,即所谓吊民伐罪。现在允炆未见可伐之罪,我们师出无名啊!”
道衍道:“建文固无可伐之罪,师出无名,天下万民不会响应。但是,我们要诿罪于齐泰、黄子澄等人,张布他们削夺藩封、分裂皇族、包藏祸心之罪,诸王都恨建文削藩,必来相助。合诸王之力,足以颠倒阴阳,何患事有不成?!”
燕王又想了许久,鼓掌道:“这就师出有名了。咱出兵‘靖难’,军队就叫‘靖难大师’!”
这样,燕王主意已定,准备起兵。
建文帝等了几天,不见捉住燕王的捷报,心里焦急,令倪谅到北平来给张昺、谢贵和张信传密诏,催他们快捉燕王。倪谅到了张信那里,张信先把他擒了,秘密送到燕王府。燕王拷问他,他熬刑不住,说了实情。事情急迫,燕王决定立即起事。
道衍道:“此举关系重大,必须大家勠力同心。千岁当许以重愿,动员大家,这样才能争取到敢死之士。”
燕王以为对,便召集属下群臣道:“允炆听信奸臣谗言,欲分裂皇族,剪灭朱姓,无辜加罪诸王,现在又迫害本王,已派都指挥张信,赍密诏来捕燕府群僚,解京问罪。事情急切,召大家来商量,不知诸同僚有何主见?”说罢,请出了张信,对燕府百官出示了朝廷密诏。
大家见了密诏,均色变。因为大家清楚:建文帝忌恨燕王,但燕王倒不至于死,而他们却无生路。朱元璋常怕藩臣教唆诸藩王犯罪,明制规定:若藩王犯罪,众藩臣全斩。
道衍、华平一齐对燕王道:“千岁果毅多谋,请设法救救大家!”
燕府僚属全给燕王跪下,乞求燕王设法保大家性命。
燕王流泪叹道:“都是小王连累诸位,心中真是不忍!可是昏君无辜加罪本王,不久,本王也要赴京就戮,何能保大家性命!?”说罢大哭,燕府百僚均哭。
道衍道:“我们束手被解进京是死,合力起兵去清君侧,诛奸臣,兵谏君王,事不成也是死,何必等死?我们倘能勠力同心,即使起事不成,也能退据一方保全性命。愚计如此,不知诸位有何主意?”
大家素知燕王实力,也知燕王才智,便道:“道衍师傅说得对,王爷若能带大家起事,我们就有了生路,请千岁救大家!”
燕王道:“本来臣下起事,虽反的是昏君,也担叛逆之名。本王宁愿被戮,也不愿担此恶名。但今日本王不愿连累大家,只得这样做了。古有言‘胜者王侯败者寇’,我们若成功则为功臣,若失败则为贼子,大家愿随本王起事者留,不愿者,可自去逃命!”
大家听了燕王的话,都很感动,齐道:“我们都愿随千岁起事!”
燕王很激动,庄重对天发誓道:“诸卿这样爱本王,本王对天发誓:成功之日,愿与诸位共指山河、裂土分茅,倘不兑现,天地殛之!”
道衍领大家跪了,庄严发誓道:“吾等誓死效忠燕王,谁有异心,天地人神共诛!”
宣罢誓,刚要下令调集所属军队,忽报朝廷钦差已带兵围了燕府。
原来,张信降了燕王,建文帝并不罢休,又派张昺、谢贵为钦差,带万名卫士,来捕燕王官属。
张昺、谢贵到了北平,先亲督卫士,将燕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命燕王接旨,交出众官属。燕王问道衍:“师傅,该如何办?”
道衍道:“王爷可称因病不能接旨。谅张昺、谢贵不敢入府捕人。”
燕王派人到门口传谕:“王爷千岁有病,不能视事,一切事情等王爷病愈再处理。”
张、谢无奈,只得等待。
燕王愁容满面道:“本王属下大军多在营地待命,府中侍卫和后苑之军,合起来也不过五千。外兵甚众,我兵甚寡,怎么办?”
道衍道:“臣知替王爷千岁在外领兵之将张玉、朱能,以及同臣一起训练军队之人华平,都在府内,千岁可令三人商议:府内的将士能御外军否?”
燕王点头,让张玉、朱能、华平到一密室去商量。
一会儿,三人回来,张玉向燕王奏道:“臣等对比了双方实力,分析了此时形势,以为敌众我寡,若力战胜负不定。若设计擒住张昺、谢贵,外军失去指挥,人数再多,也溃败无疑。”
燕王道:“好。要擒张昺、谢贵,哪位卿家有计?”
道衍道:“臣有一计,只要如此如此,张、谢必被擒!”接着,他走近燕王,附耳低语了几句。
过了几日,燕王忽称疾愈,亲临东殿,受百官参见祝贺。燕王让诸官各回自己房间勿出。退殿后,即遣使去对张昺、谢贵道:“两位贵使到本王府中来收官属,本王谨遵圣旨,已谕所属各官待罪府中,请贵使来府,依所列姓名,一一收捕,回朝交旨。”
张昺、谢贵怕燕王有诈,不敢轻入燕王府,因而迟疑不决。
燕王见张、谢两钦差不来,便派袁珙去催。此时袁珙已被道衍召来,任职燕王府。
袁珙被遣,与师弟金忠到府外钦差帐中,谒见毕,对张昺、谢贵道:“敝主获罪圣上,不胜惶恐,无奈前日病重,不能视事,恐打草惊蛇,发生意外,未敢奉旨。今日病愈,已将所属各官缚住,请两位钦差大人到府中收验。迟恐有变,望两位大人迅速入府。”
张昺、谢贵见不能再迟疑了,遂与袁珙、金忠去燕府。来到府门,管门官道:“王府有府规:任何官员谒王府,均不得带随从护卫,还必须步行入内。”
张昺、谢贵既到府门,已不便回去,只好让卫士在门外等候,自己随袁珙、金忠走入王府。
张昺、谢贵走到东殿,见燕王扶杖出来,笑脸相迎。张、谢谒见毕,燕王道:“两位贵使来本王府传旨,本王因病未得招待。今日本王病愈,请两位贵使赏本王薄面,让本王尽尊敬之意,吃顿便宴再回京。”说着吩咐摆宴。
张昺道:“王爷千岁盛情,我二人实在不该却,但圣命在身,不敢延留,今日之宴,我二人心领了,等以后有机会,再叨扰王爷吧。”
燕王把脸一沉,怒道:“如此说两位贵使是不赏本王脸了?!”
张昺、谢贵吓得一惊。谢贵机灵,怕惹恼了燕王,不能顺顺当当奉旨,且燕王此时虽不得势,但他们官卑职微,也奈何不了他,便忙赔笑道:“既然王爷千岁赐宴,是我们的荣幸,我们盛情难却,只得叨扰了!”于是,对张昺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在客席坐了。
燕王这才道:“这就对了。你们看得起本王,本王才欢喜。”说罢,吩咐上酒上菜,自己坐了主位作陪。
酒过数巡,燕王道:“两位贵使很有口福,适西北有新瓜进献,请卿等与本王共尝时鲜。”
谢贵、张昺停箸作礼道:“谢王爷厚爱!”
燕王命人端上一盘西瓜。已切成块的西瓜绿皮红瓤、瓤裂籽离,令人口馋。但是燕王并不让张昺、谢贵吃,而是自己拿了一瓣吃着,并对张昺、谢贵怒骂道:“平常百姓,尚知对兄弟宗族周济。本王为天子亲属,性命竟危在旦夕!世界这样没公理,天下还有什么事不可做呢!”
燕王言罢,掷瓜于地。
瓜瓣坠地,两廊中登时拥出无数持剑壮士,抓了张昺、谢贵。
燕王掷杖于地,站在张昺、谢贵面前道:“我哪里有病?我是被奸臣所迫,以至于此。今已擒获奸臣,杀之以泄吾恨!”说罢,往外一挥手,壮士们将张昺、谢贵推出殿外,先用剑刺死,然后砍下首级。
燕王掷西瓜为号,擒张昺、谢贵,均是道衍的计谋。道衍见燕王杀了张昺、谢贵,命武士将首级扔出门外。
门外卫士正等得焦急,忽见门内扔出张昺、谢贵首级,非常害怕,连二人首级也没顾拿,就四散逃了。
围燕王府的将士,听到张昺、谢贵被杀的消息,顿时溃散。
北平都指挥彭二听说燕王杀了钦差造反,急骑马入城里察看,看见张昺、谢贵的首级,又急忙跑回都门召集三千人马飞驰而来。刚到端礼门,燕王的军队已经来了。华平率后苑将士一鼓作气,冲散了彭二的北平守备军。彭二率残兵仓皇逃遁。
道衍对燕王道:“主公该趁势安定北平,北平掌握在我们手里,就可进退有据了!”
燕王点头,于是令张玉、朱能、华平、邱福率王府卫士和后苑军队去攻北平守备府、北平布政司,以及为防燕王设的都督府。
守备彭二逃了。守备军无主,燕军一攻即溃。布政司只有差役、捕快,也被燕王军兵不血刃就占了。只有建文帝新派来的都督宋忠扼守南关,指挥军队顽强抵抗。
朱能攻不下,张玉又去增援。朱能和张玉合攻,还是攻不下。刚刚攻克了守备府的华平、邱福又去增援,仍攻不下。张玉派人向燕王报告情况。
燕王问道衍,道衍道:“为将之道,不在勇,而在谋。张玉、朱能、华平、邱福诸将都骁勇有余,谋略不足。宋忠为先帝遗将,奉建文钦命来北平防我们叛变,一怕逃跑丢人,二怕逃跑被建文降罪,因此只得做过河卒子,拼命向前。对这样的人硬攻,除非有比他多几倍的兵力……我们此时的兵力小于他,怎能与他硬碰硬呢?要败他,只得智取。”
燕王道:“师傅,怎么智取呢?”
道衍道:“要智取必须深刻了解对方,不然就无法用智。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是这个道理。据臣所知,宋忠有两个弱点:一是才智不足,而喜用诈;二是附庸风雅,迷信神佛。宋忠的这两个弱点,我们只要能利用其中的一个,就可以施智了。”
燕王摇头道:“难,他的这两个弱点,我们都难利用。”
道衍道:“臣在王府隐匿这些年,尚未被外人知晓,而且自谓有神仙术,能够骗得宋忠。”
燕王喜道:“师傅要亲自去胜宋忠?”
道衍道:“臣正是这个意思。不过臣要求我主两件事。”
燕王道:“师傅请讲。”
道衍道:“一是要求先把张玉、朱能、华平三将调回,使宋忠丧失警惕;二是让臣到红叶庵去邀一个人来。”
燕王问:“师傅去邀谁?”
道衍道:“臣到红叶庵邀人,邀的是谁王爷应该知道。”
燕王想了想叹道:“想起来了。原来是去邀她呀!为什么?”
道衍道:“主公不要问为什么,请允许我把她请来。”
燕王犹豫。
燕王说的她,是碧叶。原来二十年前,碧叶去找道衍,明是替若虹给道衍传信,实是答应了若虹的要求来与道衍订终身之约。但是,她见道衍始终忠于若虹,就没敢提自己的婚事。她虽没以身许与道衍,却将心许了道衍,发誓终身不嫁。她没有家,只有宗泐一个亲人,为生活方便,就化装成道姑。
她聪明多才,又清丽绝伦,因而自视清高,睥睨世间俗人。她既无追求,也无事可做,就化缘为生,放浪形骸,寄情山水。一日,她到了北平,正在街上闲逛,遇燕王打猎回来,燕王的马跑了,撞倒了碧叶。
燕王见撞倒了人,赶忙勒住马,俯身去搀碧叶,这才看清了撞倒的是个年轻美姑。
碧叶虽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燕王被碧叶的美貌所惊,扶起来就舍不得放手了,对随从侍卫道:“去找一顶轿子把这位小师太带到府上治疗!”
碧叶恐燕王不怀好意,忙道:“贫尼并未受伤,不必给贵府添麻烦,请放开我,让我走!”
可是,王爷让带回府去,谁敢放她?她被扶入轿中,抬到燕王府中。
她被碰倒,燕王去搀她时,她不知是燕王。到了燕王府中后,她方知自己遇到的是一位王爷。知道了被抬进王府,她非常害怕。她讨厌宫廷生活,所以才从元宫出来。从元宫出来,又入燕王府,岂不是出笼之鸟又回笼中……
碧叶有才有识,不愿听凭命运安排,当燕王到她的客房中去看她时,她对燕王道:“施主把贫尼抬进贵府意欲何为?”
燕王道:“我的马把小师太撞倒了,我不能置之不理。小师太请放心,本王并无恶意。给你治好了伤……小师太愿留愿走任凭自便。”
碧叶道:“贫尼已近中年,那个‘小’字在名前非宜。而且贫尼是出家人,怎能留在王府里?”
碧叶聪明,她不愿留在王府,所以故意强调自己老了,而且是个出家人。
燕王道:“本王看清小师太面貌之时,便惊小师太是人间绝色,心甚倾慕。师太若肯做王妃,本王不嫌你老,也不嫌师太曾做道姑……”
碧叶道:“贫尼心如止水,不羡人世间荣华富贵。”
燕王道:“学道成仙有什么好?!嫦娥成了仙,李商隐不是说她‘嫦娥应悔偷灵药’吗?另外,不是有‘愿作鸳鸯不羡仙’的诗句吗?!”
碧叶惊慕燕王知识的渊博,并不觉得他庸俗、霸道,但是她道:“我已出家,而且已蚌老珠黄。施主请勿留我,放我走。此来倘若传扬出去,施主是自毁清名。”
燕王道:“我是对小师太陈说爱意,哪里有留难小师太的意思?”他始终以为碧叶说自己老是故意以此推辞,因此仍叫“小师太”。他又道:“小王已经申明,不以你出家为忌。唐朝的武则天、杨玉环不都做过道姑吗?唐高宗、唐明皇不嫌,小王也不嫌!”
碧叶曾在元宫中生活过,宫中之事她很清楚。她知道,燕王虽说不留难,但不发话让她走,侍卫是不会放她走的。正在窘急,道衍走进屋里。道衍与燕王关系密切,除燕王后院外,他都可以不经通报而入见。他进屋见燕王正在纠缠碧叶,就上前为碧叶解围道:“师姐,久违了,怎么到了王爷千岁的府里?”
碧叶正要说话,燕王抢着道:“是本王的马撞倒了这位小师太,怎么,小师太是师傅的师姐?!”
道衍道:“王爷应该称她为老师太了。她不仅是道衍师姐,而且还是道衍俗家时的干姐呢!”
道衍这么一说,燕王才信碧叶说的不假,便自我解嘲道:“原来师太是仙人驻颜有术,小王还以为师太是二十几岁丽人呢。师太既是道衍师父的师姐,小王更当照顾。师太若嫌云游劳累,就请到西山红叶庵住下。”
道衍感念碧叶替若虹传信之情,至今未忘她的好。因念及她不再年轻云游不便,便劝道:“师姐,红叶庵是王爷千岁自家的庵堂,那里环境幽静,你就长住庵堂为千岁一家祈福吧!”
碧叶聪明,道衍称她“师姐”,她就知道衍保护她之意。今见道衍也留她住红叶庵,便稽首道:“谢王爷千岁照顾,贫尼就留在红叶庵,虔诚修道,为王爷千岁一家祈福。”
从此碧叶就住在红叶庵,真的出家做了道姑,法名碧叶。
燕王到红叶庵去看过碧叶两次,碧叶恐他常去纠缠,就画了一幅离枝黄花红叶图,并在上面题了一首诗:“黄花秋叶两萧萧,写入丹青不动摇。东风也有助霜意,吹得离枝四处飘。”
燕王又去,看见了这幅题诗的画,知道诗是写给他看的,不由怅惘了许久,从此再也不到红叶庵去了。
燕王懂诗,他知道“黄花洁傲知时节,红叶悠悠任自然”。诗中把他的纠缠喻作助霜东风,明白表示,他如再去纠缠,她将离开红叶庵,四处漂泊。
因燕王与碧叶有这段历史,因此道衍言欲邀碧叶,他怕见面尴尬,所以犹豫。
道衍道:“主公,你看碧叶的才貌如何?”
燕王道:“举世无双。”
道衍道:“因此,只有碧叶与我同去,方能骗得宋忠。”
燕王点头道:“她若肯去,是我们的造化!”
道衍道:“碧叶深明大义,臣去邀她,晓之以理,她会答应的。”说罢走了。
道衍到西山红叶庵,见了碧叶,要她扮仙姑,一起去骗宋忠。
碧叶道:“道衍师傅,记得碧叶初见你时,你出家意坚,碧叶非常敬佩。你既不恋红尘,不慕名利,为何参与他们朱家之争呢?”
道衍道:“人在世上生活,每个人都连着整个大千。朱家之争乃皇权之争,所以连着芸芸众生啊!”
碧叶道:“无量天尊!道衍师傅,你说得太玄妙了!”
道衍道:“道衍始终把碧叶师太当作可尊敬的人之一,怎敢在你面前故弄玄虚?!碧叶师太请想,谁家不要谋生?‘谋’的意义是什么?还不是与人争!”
碧叶暗暗点头。碧叶是很佩服道衍的,因此觉得他的话很对。
道衍道:“皇帝与百姓的关系更大,有一个关心苍生又善于治国的好皇帝,是百姓的福。历史上就有‘贞观之治’‘开元盛世’之称。如果一个黯弱的皇帝当国,那么,奸臣当道,外国侵略,百姓怎不苦难临身?!道衍不才,以苍生为念,才参与了此事!”
碧叶点头,又问:“听说建文皇帝仁惠,未见失德,你为何保燕王呢?”
道衍道:“碧叶师太,你知道朱元璋多次征召我,我坚决不保他的原因吗?”
碧叶道:“朱元璋不失为人间明君。既是明君,你为什么不去帮他建功立业,贫尼确实不知原因。”
道衍道:“朱元璋和历代君王比,也算是个有为的皇帝。但他曾伤害于我,我铭刻于心,所以不保他。后来又知他登基后屡兴大狱,大杀开国功臣,我的朋友华云龙就受到牵连。后来,他又从陈友谅后宫掳来若虹,充他后宫,我对他更反感。朱元璋这人极端自私,他不以天下苍生为念,只愿后代守成,所以选了仁柔的孙子朱允炆嗣位。朱允炆虽未见失德,但是他内不可驭下,外不能御侮,这样的君王当国,迟早要招致天下大乱或外敌入侵,给天下苍生带来灾难。”
碧叶问:“你辅燕王,能保他永利天下苍生吗?”
道衍道:“燕王强毅有才智,必为治国之君。燕王性虽残,但待下至诚,我自信能匡扶他成为一代明君!”
碧叶道:“如此贫尼就相助于你。唉,我自幼对人矜持,独对你矜持不住,不知为何。”
道衍笑笑道:“阿弥陀佛!大概贫僧与碧叶师太前世有缘。贫僧功成身退后,定去隐居庆寿寺与碧叶师太为邻。”
碧叶脸色怅然,叹道:“那还有什么用,那还有什么用呢!”
道衍知道碧叶这话的含义,不愿再说这个话题,赶忙道:“碧叶师太,我逛一逛西山,你赶快化妆。你见过画上的西王母和女娲吗?就化妆成那个样子。”
碧叶点头。道衍走出来,他并未去逛西山,不过是给碧叶留个化妆时间。
道衍自己也找个僻静的屋子化了妆,然后去找碧叶。
道衍走进碧叶的屋里,碧叶也已化完了妆,二人对看了一眼,都笑了。
道衍扮成了一个道长。碧叶见这个道长身穿八卦道袍,手执拂尘,仙风道骨,精神矍铄,不禁赞道:“道衍师傅倒很像个得道的真人!”
道衍道:“碧叶师太取笑了,我正在作假,哪里是什么真人!”说得二人都笑了。
道衍仔细看碧叶,只见她纨衣轻垂,云鬓高环,铅黛不施,仙气飘飘。道衍道:“碧叶师太,天然无修饰,才是真人!”
碧叶道:“我七情六欲犹在,算什么真人?!”
道衍道:“其实,有七情六欲者,才算真人;言无七情六欲者,该谓假人。”
碧叶红了脸道:“那么,道衍师父也有七情六欲了,为什么不成家?”
道衍道:“因为我的七情之一已经给人了,对别人再没这种情,谁与我结合都不会幸福。”
碧叶叹道:“若虹虽红颜薄命,但是与你定情,也不枉一生了!”
道衍道:“然而是我负了若虹。我若不出家,若虹也不会死,她若活着,我的人生可能是另一个样子……唉!往日已成回忆,说它作甚,我们走吧!”
碧叶暗叹了一口气,不说什么。二人离了红叶庵,直奔宋忠大营。
战事方过,宋忠营垒警戒森严。道衍领碧叶到宋忠营门,对守门军校稽首施礼道:“各位施主请了!”
守门军校见道衍、碧叶均飘逸不凡,忙回礼道:“请了。两位仙人,有什么事吗?”
道衍道:“请去报告宋都督。我们是蓬莱岛真人。知道宋都督英勇抗逆,特来帮助!”
守门军校皆知宋忠好仙,忙道:“两位神仙稍等。我们去报告宋都督!”说着一人进去报告,另外的人递了凳子过来,让二人坐了。
时间不长,那进去报告之人带了一个银甲将军出来。这人五十多岁,黄脸黑须,小眼睛晶亮闪光。他走到门口,对道衍、碧叶道:“末将宋忠,听说两位仙人到了,特来迎接,仙人请进营!”
道衍一手往后一甩拂尘,一手在胸前做合十状,口宣道号道:“无量天尊!将军请!”
宋忠把道衍、碧叶带入营中让进大帐,吩咐军校给道衍、碧叶设座、倒茶。寒暄毕,宋忠道:“燕逆早蓄反志,今日造反,手下兵强将勇,甚是难敌。末将效忠朝廷,拼死守营,浴血激战一昼夜,逆兵才退。末将正忧逆贼重整旗鼓再犯,适两位仙人来,真是天助!”
道衍道:“圣天子百灵相助嘛!必是将军忠勇感天,所以将军危急,小仙与麻姑仙子,均有感应,特自蓬莱来援。”
宋忠喜道:“真是谢天谢地!有两位仙人来,末将无忧矣!等消灭燕逆,凯旋之日,奏明圣上,给二仙修建庙宇,塑造金身,让二仙从此永享人间香火!”
碧叶道:“助天子灭逆贼,本是仙人本分,非为享受人间烟火啊!”
宋忠打量碧叶,问:“听这位真人说,女仙乃麻姑仙子,末将小时即闻麻姑献寿的故事。上仙既是麻姑仙子,不知今年高寿?”碧叶气质飘逸,隐然有仙气,所以道衍谎说她是麻姑仙子,迷信的宋忠信以为真。
碧叶本是才女,读书甚多,读的书中有不少神话故事,编神话骗迷信的宋忠并不难,便道:“小仙也不知年岁,只记得沧海两易桑田,黄河数次改道。彭祖生时,小仙曾去化过缘,七仙女找董永时,小仙给她指过路。”
碧叶往下说着,自己心里觉得好笑,可是宋忠竟深信不疑,听得目瞪口呆。碧叶说到这里,他惊讶地道:“哎呀!看仙姑年纪轻轻,貌似少女,竟活了千万岁了!”说着,纳头便拜,又拉住碧叶衣袖道,“上仙请收宋忠为徒!请收宋忠为徒!”他这样纠缠碧叶,闹得碧叶很窘。
道衍道:“宋将军,你若有仙缘,仙子自会度你。此时不要纠缠,不然亵渎了仙子,她一气走了,谁来助你灭贼?!”
宋忠这才不再求碧叶收他为徒,对道衍和碧叶道:“不知两位仙人怎样助末将?”
道衍道:“这位麻姑仙子会仙术,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有我们在,你营门不必守了!”
宋忠道:“营门不守,逆贼势大,岂不攻进我营?”
碧叶道:“小仙正是要让他们攻进来。他们若全攻进来,我撒一把豆,就把他们全灭了。小仙只怕他们不攻进来,那样,他们这里几个,那里几个,小仙有多大本领,也不能全部歼灭他们……”
道衍道:“请宋将军快下令撤防,故意引逆军进来,靠我们仙家法术灭他。”
宋忠迟疑嗫嚅着道:“可是……可是……这样……”
道衍看出宋忠犹豫,激他道:“莫非宋将军不愿小仙们助你?!”
宋忠道:“愿,愿。可是……”
道衍道:“我们助你多杀十个八个逆军,能济什么事?!我们是要用法术将其全歼,让将军毕其功于一役!”
宋忠这才下了决心道:“好,好。末将下令撤防,并派人四处张扬:我们的岗哨全撤了,纪律松弛,一攻即破!”
碧叶道:“这样就好。不过小仙要求两件事。第一,小仙作法,也如诸葛亮借东风那样,要设一个坛,坛周遍插旛旗,严禁凡人偷看。只要有人偷看,小仙之法就不灵了。”
宋忠道:“一定,一定。有偷看者斩。”
碧叶道:“第二,将军所属全部将士,必须相信小仙。有一人怀疑小仙,则小仙法术不灵。”
宋忠道:“末将立即去晓谕将士,不许怀疑两位仙人,哪个私下存疑坏了我的灭敌大事,定斩不饶!”
道衍道:“无量天尊!善哉!善哉!宋将军如此虔敬小仙,很使我等感动,如将军部下人人虔敬,功必成矣。”
于是,宋忠下令撤了营中一切防备,并忙着派人设坛,派人四处张扬。又晓谕将士,不许怀疑仙人。
只一日时间,坛就筑成了。适营门军校来报:“逆军又来攻营,声势非常浩大。”
道衍装道长戏弄宋忠
宋忠不敢怀疑麻姑仙子的法术,下令道:“假意抵抗,放他们进营!”
将士们遵令,假意抵抗了一阵,就放燕军进了大营。
燕军进了宋忠大营,骁勇异常,四处冲杀,立刻将一座大营冲得七零八落。营内兵将,伤亡惨重。但宋忠仗恃仙人有法术,虽然败象已明,也不为意。他正等着,忽见燕军拥了仙人经过宋忠帐前,只听道衍骂道:“你这庸俗的蠢材,我们好意前来相助,你却叫部下将士怀疑,致使我法术不灵,落入逆贼之手。坑死我们了,坑死我们了!”
宋忠见法术不灵,只得下令抵抗,可是已经晚了。燕军已如潮涌来,即将逼近中军大帐。他见大势已去,只得率领所剩无几的残兵败将逃跑。
整座宋军大营,全被燕军占了。
这一切都是道衍的安排。宋忠的大营破了之后,道衍仍回燕王府,碧叶仍回红叶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