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市局谷副支队的频繁关注。
另一个,也就是最重要的,奥所长感觉上面要大变天了。
去年,中央扫黑组来到了云省,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他们没有走走过场就走,而是实实在在扎根了。
虽然很神秘,目前也没有大动作,但很显然这是上级释放的信号。
暴风雨要降临了。
奥漫所长是一名常年在一线工作的小民警。
他即使接触不到最上层的机密,凭着长期和底层案件打交道的实践经验,透过现象观察本质,他也预感出,上面要打击这片区域背后犯罪势力团伙的决心。
时机一到,未来必来。
他随时在等待着上级部门领导的大驾光临。
7月17日,周五,奥漫所长等到了市局禁毒支队的谷雨副支队长。
谷雨身后跟了三四名便衣。
她此行的目的是侦查天桥街的犯罪人际关系。
谷雨一行的计划是,要从天桥街派出所近两年接收的具有黑社会性质的犯案人员记录入手,划定天桥街涉黄赌毒犯罪人员频繁出没的区域,大致推测出这些黑社会势力可能扎根的窝点,初步筛出一批与案犯阿四有关的人员作为突破口。
地下钱庄或毒贩阿四。
锚定罪犯圈,只要讯问范围大,总有听过这些的。
依照要求,奥所长将本辖区频发的案件档案归并呈出。
说干就干,第一步是调阅近半年来最新的案犯卷宗。
天桥街派出所的老警不在少数,虽然时间跨度长,但在辖区片警的帮助下,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迅速筛选出了150余名危险性强、犯案频发的中高级危险性人物。
虽然看起来是一个个孤立的个体,但谷雨认为,其行为越是有恃无恐,其背后势力越是蔚然成群,不可小觑。这些老油条子,极个别已经“五进宫”了,去派出所的次数堪比逛街,仿佛去的次数越多,越能彰显“与众不同”。不知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缺失?
针对此情况,谷雨迅速安排了接下来两天的行动计划。
奥漫所长主动请求参战。
天桥街派出所全体当值警员包括所长本人,集体喜提了“周末工作狂欢”大礼包。
7月18日,周六,上午8点。
警员秒变销售精英,电话轰炸名单人物。
奥所长陪同谷副支坐镇工作现场,谷雨的手下也没闲着,率先带动了工作气氛。
禁毒支队民警、大嗓门李新文捞起电话,秒通,开口胡编:“董皓同志,我是昆川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李队长。”
奥所长一听,卧槽,浑身觳觫。
谷雨拍了拍他:“别担心,小文子玩套路,我不会乱说的。”
奥所长唏嘘,现在同行竟到了恶意竞争地步!
但看谷雨面色欣慰,似有赞同,心道:这大逆不道的野招数,难道不是直属上司授意?
真·心机领导。
李新文继续胡侃:“省公安厅通过侦查发现你涉嫌窝藏一名公安部A级在逃通缉犯,绰号‘毒贩阿四’,现命你如实供出‘阿四’的下落,否则将是罪上加罪,最高会被判刑10到20年的监禁。”
对方蒙了:“警察蜀黍,我不认识啊,这个‘阿四’是哪一派?”
“你是天桥街哪一派?”
“水果派啊。”
“我就一卖水果的,宾果是狗日的阿四。”
“……”危险分子果然危险。
电话刺探军情的方法就像推销保险一样时灵时不灵。
有些老赖根本不鸟你。
但有一半的人能拨冗回应就是好的开始。
此刻,派出所工作现场,电话声此起彼伏,宛如保险公司客服部门。
奥所长扭头听到手下民警小彭的声音!
“容国利同志,我是天桥街派出所的所长彭灿灿,经警方侦查发现,你涉嫌窝藏一名公安部通缉的天桥街在逃嫌犯,名叫阿四,请如实供出他的去向,否则后果十分严重。”
彭灿灿是刚考过来的实习警员,正一本正经地模仿奥所长的官腔。
嘭,对方挂了。
奥所长默默扶额,夭寿!
好吧,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奥所长又听手下警员耿立言的声音。
耿小警装腔作势开场:“蔡武明,我是天桥街派出所的奥所长,刚刚我们抓捕了一名绰号‘天桥街毒贩阿四’的混混,在审讯中他供述说你参与了近期的两起吸贩毒案件,所以你目前是警方的高度怀疑对象,请你如实回答我下面的问题。”
奥所长暗叹,好家伙!借尸还魂!
这帮逆贼造反上瘾了!
蔡武明听完一愣,回神:“不可能,我和阿四现在没有任何交集。再说,我早就洗心革面了。请警察同志务必相信我!”
小耿一听,此人认识阿四,他立刻扬声提醒:“警方办案讲究证据,我们现在有人证,请你来所里一趟吧。”
“有什么问题电话不行吗?”
“现场审问。”
“警官,下午吧。真有事,我争取早点赶过去。”
16点,天气阴沉,蔡武明端正坐在天桥街派出所的审讯室。
外面大厅满满当当的民警打电话声如菜市场。
而面前是乌压压的一排大人物。
端看中间的女警,转动着笔,一身威压,啊咧,看他似韭菜一般?
她说:“你和阿四什么关系?”
——没关系。
她说:“你和他见过几次面?”眼神放光。
——一次,或两次?
她站起来气势汹汹说:“你把跟他有关的细节从头到尾老实交代清楚。”
——啊。
蔡武明嘴唇微翕,匪夷所思:“我和阿四真没关系。”
“这两年,天桥街阿四的名号很响亮,常听人说他是个狠角色,手下有一帮卖命的打手,专门和各种黑老大打交道,冒险干些别人不敢接的大票。我就是个小小的虾兵蟹将,怎么可能有机会和他共事?”
“没了?”谷雨笑着摇摇头:“那可不成哟。”
蔡武明这人小心小胆,干惯了小偷小摸,倒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奥漫所长没料想他是个百事通。
蔡武明试探:“那我再说说——我应该偷偷见过他吧。”
“偷偷?”
“是偷偷!我见过他,他不知道我。”
谷雨压下沸腾的念头,故作镇定摆谱:“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经过、结果,一概交代清楚。”
瞬间,审讯室静至最低点。
小蔡开始絮叨起来:“时间不太清楚,可能是6月19日,不,也许是6月20日,深夜黑,凌晨一两点那会儿,我偷摸翻进一家有钱的主,然后听了些会被灭口的话。真的,我当时以为小命不保了!”
讲着,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行窃未遂会被你们当场扣下吗?”
谷雨发话:“只要提供了线索给你算立功。”
“好嘞。”
“我是个飞贼,惯犯,进所里喝茶好几回了。偶尔手痒,飞檐走壁,喜欢不走寻常路。这不,那天,自己控制不住地就翻墙到了别人家。这户人家我盯了许久,踩点时就没见人来过。这是一个高档小区,绿化贼特么好,一排排的低层小洋楼,就是小区监控太多了,对我们这些自由职业者不太友好。哈哈。”
小蔡自以为讲了个冷笑话,低头瞄了对面的民警一眼。
“认真点。”
“其实这栋洋楼就在大路边缘,墙头有监控探头,墙外是一座天桥,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我天天从天桥边经过,直接翻墙实在太显眼。为了不惊动警方,我使尽浑身解数,从小区内部穿进洋楼。”
“我盯的是一楼住户。那天晚上,一楼又是黑洞洞的,肯定没人,我就从他家后花园的篱笆矮墙翻过去,撬开地下室的小天窗,十分顺利地溜进了内室。”
“后来呢。”奥所长急着追问。
“我在屋里翻了一遍,竟然什么都没找到,我不甘心白跑一趟。就冒险打开小手电,又把每间房子仔细端看了一遍,卧槽,你们猜,我竟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小蔡和民警开启互动模式。
奥漫说:“屋里遇到了同行?”
谷雨面无表情地接道:“你发现这是阿四的房间,对吗?”
小蔡说:“对,但不是关键,关键点在有间女人的屋子很不同寻常。”
谷雨呼吸一促:“有毒,是不是?”
“嗯,自制冰壶。而且——”
小蔡故意卖个关子。
谷雨一下子来了精神,她瞬间看穿飞贼的心思,接了下句:“你一定是闻到了什么气味。”
“Bingo!”
蔡武明双眼放光,特别佩服。
“五感敏锐是我们这行的职业素养,而我,天生视觉、听觉和嗅觉比凡人完美。古人就说,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就完美继承了古代圣人的智慧。这气味,搁别人身上可能闻不清晰,但我非常确定,那是重金属超标的味道。”
“哎警官,凤凰传奇那首《居里夫人》怎么唱?对了,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月光洒下了响水滩,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可是苍天对你在呼唤。一座山翻过一条河——”
“同志,打住!”小飞贼性格真跳脱,妥妥话痨。
“不行,我麦霸瘾犯了,给我一首歌的时间,给你唱最伟大的作品——”
谷雨轻轻说了一句:“说的好给你申请立功!”
蔡武明瞬间川剧变脸:“刑!真刑!可铐!真可铐!”
小蔡立马挺身、端坐,来了兴致,举双手道:“刚刚,我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我全招,冒着得罪人的风险,不怕,全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