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2日。
入夜,省公安厅的大楼某处灯火通明。
该是下班的点却无人下班。
于冬逢、林莽并肩而坐。
肖铭远也在。
今夜倒也无事,即便有事,也是一个人的事。
毕竟不是决战收网时刻。
这一关,最难熬的当属卧底警察影子。
他一腔孤胆单刀赴会。
危险系数极高。
今夜,他的打扮很剽悍,T恤裤头,文身钻钉,右手边的蛇纹大花臂看起来流里流气。
他身边跟随三个相貌粗糙的伙伴。
有大领导,有小马仔,他们之间关系混得溜熟。
这群黑帮同伙按照事先约定提前在一家酒店入住等候。
影子感觉酒店四周可能被监视了。
不好说,市面上的偷拍神器五花八门,圆珠笔、打火机、车钥匙、充电器、眼镜、手表、手机等日常用品,经过一番伪装改造后,都可以变成一个具备偷拍功能的设备。而酒店里的电视机、机顶盒、Wi-Fi路由器、电源插座等等也很容易成为针孔摄像头的藏身之地。
影子和伙伴经验老道。
他们带有微型的专业探测设备。
手机里也装有专用的安全软件。
进门的时候,影子简单看了下手机里的安全软件。
果然,监测结果显示,同处一屋的Wi-Fi下面有5个绑定过的具备拍照摄像功能的摄像头设备的存在。
得嘞,全部暴露。
对方的手段有些膈应。
开干!
他玩的就是心跳。
一个眼神,伙伴们立刻掏出微型反偷拍设备检查起来。
“正对床、沙发的物品没有问题。”
众人咯咯笑起来。
“不是偷窥我们F4型男的腹肌啊。”
“洗澡间查了吗?”
滴滴滴,设备冷不丁响起来。
“卧槽,厕所里有东西。”
“在哪?”
“干区的镜子后面。”
“这玩意儿被镜子挡住了,应该看不到洗澡的画面吧!”
“纯窃听吗?”
影子调笑着插了句话:“哥们,有一种玻璃,从外面看着是镜子,从里面看着是透明的,了解下?”
“草草草!”
“陈哥,真的假的!”
影子即陈哥,全名陈菁,身份证件登记了的实名信息。
“假的,吓吓你,不过,现实可比我说的夸张。”
“对,咱就说,淘宝上什么没有卖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违法用品换个关键词反复搜就行了。”
现场爆笑声冲散了尴尬气氛。
“插座孔都没有问题。”
“房顶烟感器里有东西。”
“空调里也有东西。”
一帮老爷们陆陆续续找到了十来个装有可疑设备的地方。
有些位置太过隐秘无法拔除。
有些手机也监测不到。
真的很无语。
面对外省来客,地下钱庄完全不惮暴露出凶狠獠牙的嚣张呀。
不过,对于身经百战的黑帮团伙,他们纵使身处囚笼也睡得酣畅。
陈菁,也就是影子,此刻正在等待对方的电话指示。
浅眠之夜。
夜深不知几时,陈菁接到了楚渝市黑帮兄弟的内部电话。
“老陈,你现在去酒店门口。”
“大家一起过去?”
“不,对方只让一个人过去。”
“行,我去。”
“注意生意成不成别招惹他们就成。”
“嗯,我会注意。”
“不过也别怕惹麻烦,老大说,出什么事有他顶着。”
“好兄弟。”
一辆低调的小型黑色汽车在门口等候。
天太黑没瞧见车牌、车标。
可能是组装的车子。
陈菁去拽副驾车门时发现锁死了。
这时,驾驶室的车窗摇下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一句奶声奶气的童音从中响起:“你去后排座位。”
只听啪的一声,后门的感应锁打开,陈菁从右后方进入车门。
“客人请靠窗坐好,拉上安全带,安全阀会自动上锁。”
闻言,他听从提示慢慢操作,心想,安全阀是个什么鬼?
陈菁刚扣好安全带,就听嘀了两声,两边胳膊腿儿都被智能感应镣铐卡死了。
“客人睡好。”
正觉诡异之时,后背一阵吃痛,他便发现周身麻痹起来。
再然后,意识昏聩,沉沉睡去。
不过,这中间有段时间差,陈菁心理素质很稳,意识尚在清醒的他瞧出来些许不寻常的东西。
驾驶者的身形轮廓瘦弱稚嫩。
如果猜的不错,10来岁的样子,还没变声,是个毛小子!
这太胡闹了。
他深夜搭上的是死亡专车。
如果死于车祸,会不会太不值?
轰的一下,轿车启动,黑车接应昏睡的人离开……
影子的车三绕四绕便失联了。
警方没法深入跟踪,只能祈祷同志平安。
至此,楚渝和昆川警方正式进入公平角逐,八仙过海,各凭本事。
近段时间,对谷雨来说,绝密的净边行动没有收到后续的规划动作。
她怀疑自己住院期间可能被厅里的大佬们踢出群聊了吗?
一番死缠烂打的追问终于让副局王均松了小口。
“明面行动目前全部按下了暂停键。”
“为什么?”
王均嘭地敲了下她的脑壳:“什么为什么,别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问为什么?
“滚!”
正好禁毒正支队长郑远航推门进来汇报政治性工作。
谷雨看时机不对,麻溜滚远了。
王均失笑,对小郑说:“这逆女跟她老爹简直一个德性。”
郑远航秒懂,评论:“性情中人,很直率、很可爱!”
“可爱?就她?啥啥都不行,气人第一名。”王均气得吹胡子瞪眼,一百个不服。
他又补刀了一句:“这爷俩一出生都有喜欢和人对着干的猫饼!”
小郑心说,您老不是?
但他拥有察言观色、适可而止的优良传统美德。
谷雨悻悻走回禁毒副支办公室。
虽然没有捞到更有效的线索,谷雨还是能够迅速做好自我情绪管理。
没办法,手里永远有一堆积压的琐碎任务。
一想到虞彩虹,头顶阴云密布。
供词真假不明、嫌疑人不配合、目击证人缺乏、线索无法闭环……
警方的侦查方向进入了死胡同。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太磋磨心神了。
谷雨打定主意准备采取最笨的方法。
——实地观察+现场走访。
山不就我我就山,人是社会性动物,任何人都脱离不了社会关系网络。
即使是嫌疑人刻意营造的虚假的社会关系,也一定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反应出真相和本质。
谷雨需要确定虞彩虹的行为动机和真正意图。而且,她腹中孩子的生父一定是重要突破口。
只不过,观察走访的外勤任务过于耗费时间和经历,她要明确合适的警员人选。
谷雨首先想到了“御用跟班”蒋唯物。
作为年轻警员,小蒋性格跳脱最需要磨一磨性子。
谷雨私下叫来了莫伟。
莫伟是禁毒支队一名临退休的老缉毒警员。
他和小蒋在警队是师徒关系。
谷雨对老莫谈心:“老莫,你也快退休了,后面不给你安排危险任务了,咱们力求平稳过渡。”
莫伟笑眯眯,圆润回答:“无条件服从组织所有安排。”
“只有一点,我不放心你徒弟。”
莫伟明白上司的意思,甘为人梯道:“放心,最后一段旅途,我会好好带他。小十一很聪明,一学就会,就是缺乏磨练,心性不定,我怕他遇到危险容易杠上。”
十一是蒋唯物在光棍缉毒队的年龄排行。
谷雨点头:“虞彩虹的任务你们一起接下,未来辛苦你好好照顾十一了。”
“不客气,吾家男警初长成,马上就要独挑大梁咯。”
“是的嘞。”
谈话结束时,谷雨又嘱咐说:“如果不出我所料,以虞彩虹的作风,她不会乖乖就范,坐以待毙,你们只需要暗中多多关注她接下来的动作,有什么发现立刻上报,太危险的事情我们来。”
“明白,保证站好最后一班岗。”
莫伟向谷副支队敬了一个庄重的警礼。
谷雨立正,回礼。
虞彩虹的身份证登记着老家户籍。
警方和她老家的亲戚联系过了,经证实,她常年在外打工和家乡已断消息。
虞彩虹是父母抱养的,不亲。
在昆川市,她名下没有任何登记的房产。
她是夜店常客。
但夜店同伴无人知道她的租住地址。
她没有要好的闺蜜。
大家只知道,她玩得很开,喜欢和男人鬼混。
她常常和人宾馆开房。
警方登记的现住址是过了期的出租房地址。
直到最近,虞彩虹取保候审、社区戒毒时,她才登记出确切的出租屋位置。
东郦城中村。
一户破落的独家小院。
宅基地的不动产证登记的姓名不是虞彩虹。
可实际上,之前的户主早就搬走,这房子已经卖给她了。
莫伟业已询问左邻右舍情况属实。
房屋先前一直处于闲置状态,近期才突然搬进了一个女人。
白天,家里有人,门却关着。
关于女人的八卦,村里人都传疯了。
私生活很乱,很脏,染上毒瘾、未婚先孕……
案情定性还未尘埃落定,鉴于虞彩虹的特殊情况,警方和村委会、社区戒毒所沟通过,随时关注虞彩虹的动向,一旦有逃避法律的嫌疑,立刻紧急上报市公安局。
社区戒毒人员提供不定时上门检验毒瘾服务。
莫伟和蒋唯物率先实地走访了东郦城中村的社区工作服务站。
他们一致表态,虞彩虹态度很规矩。
偶尔出门买个菜、取个快递,然后很快就回家了,关上门一整天基本宅在家里,也不看电视、也不看手机,就是种种花、做做饭,安心养胎,按时戒毒,等待禁毒工作人员上门检测戒毒效果。
莫伟不相信她会彻底消停。
但他认为,虞彩虹应该会短暂性地安生这一阵子。
其实,最好的戒毒方法是去求助专业戒毒医院,禁毒人员已经给她科普了相关知识。
孩子的出生也不是一件好事。
毒瘾婴儿、畸形婴儿的出生概率很高。
但虞彩虹坚持不打胎,不离开,老莫相信,这其中一定存在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他们师徒的任务就是搞清楚隐秘内幕。
孩子父亲到底是谁?
虞彩虹对孩子的到来是一种期待心理还是为了逃避刑罚?
这些答案,虞彩虹假装糊涂不说,警察却必须一一寻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