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谷雨才躺休息室。
关上灯，脑子里仍旧嗡嗡震响，静不下来。
一种即将炸裂的感觉。
她强行调整呼吸，几轮深呼吸过后，紧皱的眉慢慢舒展。
半开的窗户，微微送来清风。
人到中年，精力半减，工作狂魔忽感力不从心了。
一颗星，滑进了梦境。
7月3日，凌晨1点，转瞬到了周五。
对李百乐来说，这两天鸭梨山大，不太好过。
已经是限期破案第六天了。
眼前诸般境况，堪称谜团紧锁，僵局难破。
办公室里，李百乐还在抓耳挠腮，孤灯夜战。
苦无线索之际，藤溪市交警队忽然传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
最关键的目标车辆B被拦截到了。
当地警方还一并扣押了驾驶蓝色重卡的货车司机。
感谢全省各市开展的夏日常态化酒驾、毒驾查缉行动。
阴差阳错帮大忙。
货车司机因毒驾被当场扣押了。
李百乐旋又开启了连轴转的兴奋模式。
“希望结案顺利！”
他马上联系领导，安排审讯嫌疑人。
终于能睡个短暂的安眠觉了。
7点，单位休息室，谷雨再次醒来时，医院也有了消息。
陪护警员将电话打给了谷队。
“喂，谷队。”
“虞彩虹现在啥情况？”
“昨晚取出了胃中异物，吊上液体，刚刚在病房清醒过来。”
“能立刻安排审讯吗？”
“还不能。她勉强可以说话，但就是拒绝交流。”
“死鸭子嘴硬是吗？”
“是的，她的心房还撬不开。不过，我们现在有个突破点。”
“啥？”
“一个很惊爆的消息。”
“昨天安排住院，护士做了血检。刚刚，医院告知了我们结果。”
“虞彩虹身患绝症？”
“不是，虞彩虹怀孕了，两个月左右。”
“虞彩虹不是未婚状态吗？”
“没错。”
“虞彩虹知道自己怀孕了吗？”
“她知不知道不清楚，只是，这边还没透露给她。所以，我们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她认真谈谈孩子的事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看看能不能激发她的母性光辉，撬开她那堵密不透风的心墙。”
“方法可行。等她醒了，探探孩子父亲的身份。”
“没问题。”
“她的毒检结果怎么样？”
“甲基苯丙胺阳性。对了，有件事情很蹊跷。”
“什么？”
“医生说虞彩虹昨晚的精神状态不对头。”
“怎么说？”
“具体不太清楚，在等化验结果。”
“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下午两点前。”
“行。”
谷雨临时嘱咐一声：“你们先别搭理她，下午我亲自去审。”
“没问题。”
8点，刚上班，李百乐又忙得晕头转向。
自他醒来，电话就没断过，一连接到手软。
货车司机那边已经在加急审问了。
据藤溪警方描述，事发当天，也就是6月26日凌晨两点前后，蓝色重卡和叶燹的红色出租车一样，也曾从蓝楹大道一路驰向盘山公路，两车在事发路段行驶轨迹基本一致。
由于这辆半挂卡车的速度很快，所以时间点是先于红色出租车的。
不同的是，货车司机往后的行驶路径十分诡异。
从事发地，到拦截地，跨越重重山路，涉及两座城市，按照日子推算，马不停蹄，日夜兼程，亦不过如此。
这期间，行车记录刻意拆毁，所过之路，多是偏僻。
这也是警方前期难以跟踪定位的原因。
一切看起来过于别有用心。
实际上亦是。
蓝色重卡目前被异地交警队扣押了。
痕迹鉴定结果已经先一步昭彰了罪恶。
目标车辆B虽然经过雨水冲刷，和司机的人为冲洗，最原始的罪证早就面目全非了。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罪证可以掩盖，却不可以消除。先进的法医和痕检侦查技术，让任何微小的细节都无处遁形。
就拿血迹来说，货车底盘明面上可说是一干二净。
雁过无痕，肉眼瞧不出任何血渍。
但技术员喷洒鲁米诺试剂后，大家发现，微弱的蓝光竟然弥散整个车底。
一大片极微量的血迹形态呈现了血流成河的感觉。
真是十分残忍的潜血反应。
最骇人的是，警方提取出两种交缠的DNA分型。
鉴定结果验证了警方的诸多猜测。
靠近排气筒附近的血是王陈的，靠近单侧轮胎的血是田广亮的。
对于王陈案，即使司机拒不开口，也可以零口供定罪了。
不过，田广亮案还缺了行车记录仪的实锤。
除非司机能亲口认罪，否则没法一下子结案。
但这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李百乐此刻就是热锅里的蚂蚁，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审讯结果。
昊天不负所望。
在李百乐耐心耗尽之时，藤溪警方传来了好消息。
“货车司机全部招供了。”
闻此，李副胸腔里积压的郁结一扫而空。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
那边顺便把审讯资料通通打包发过来。
李百乐直接打开文件审视起来。
很让人欣慰，货车司机对两起命案供认不讳。
他交代了犯罪的全部过程。
李副唏嘘，如果他没有涉毒和逃逸，或许铁窗生涯还会少些。
货车司机名叫段字安。
他和王陈、田广亮生前不存在交集。
因此，非仇杀，非情杀，只是多重意外交叠下的突发死亡事件。
事到临头，连肇事者自己也还是稀里糊涂的。
他痛哭流涕，把悲剧归结为点儿太背了。
事实是，一堆偶然因素汇聚成了必然的真相。
命运的施加也许无可抗拒，但是人为因素却有迹可循。
段字安永远不会明白。
他承认，自己是违法，在寂寂长夜中偶尔溜溜冰，提提神。
可这在长途驾驶圈中并不少见呀。
关于王陈，他表现得特别无辜，除了故意抛尸的部分。
那天，滇山大道发生车祸时，他刚好经红绿灯路口，有一瞬间，他听到了咣当一声金属巨响。就在身后，离得很近，只一眨眼又消失了。
但他长时间疲劳驾驶，加上毒瘾间歇性发作，精神头一直恍恍惚惚。
饶是事故，也变幻觉。
可怜王陈，还吊着一口活气，随即被硬生生拖死了。
将死之际，他的脖子卡在排气筒边的横杠处。
于是烟熏的废气，便在鼻腔留下了死亡的信号。
王陈死前挺遭罪的。
他留的那些烂摊子，警方还得继续收拾。
路上，段字安撞翻了一辆摩托车。
细节他也记不清了。
那时，下着大雨，路上车少，他沉浸在幻觉中无法自拔。
一切驾驶全凭感觉和习惯。
大脑便自我安慰，不会发生大事的。
不会出事的。
毕竟开车上些年头了。
当他中途休息、下车小便时，这才发现了挂在车底的尸体。
王陈已经被迫跟跑了一路。
车底，还有大片抹不去的血色。
他惊骇了。
刚好，货车停在曲江上游的河桥边。
偏僻荒凉，人迹罕至。
慌乱间，他立刻下定决心，抛尸洗车，迅速跑路。
乱草堆中，溅上些许血渍。
还包裹着一个被丢弃的行车记录仪。
在双市警方合作下，搜查队成功锁定了最初的抛尸地点。
真是让人唏嘘。
这案子的车祸地，抛尸地，再到发现地，相隔了十万八千里。
王陈的死后漂流记太离奇了。
一辆货车，一条江流，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很快，抛尸地点验证无误。
警方还拿到了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
这段真实的影像，证实了段字安深夜撞死田广亮的事实。
同时，也填补了田广亮死亡案中的空白点。
实现证据链的完整闭环。
至此，王陈、田广亮死亡案告破。
疫情影响，两地办案。
当天，杀人凶手段字安远程认罪并指认了现场。
接下来凶手直接移交公检法走流程。
警方发布了同期权威通告。
这边案子遗留的疑点，比如死者生前去向、毒情状况，李百乐申请转交给了禁毒支队。
作为专案组组长，李百乐还有更为紧迫的事情要办。
那起关系错综复杂的李氏家族案。
李氏兄弟至今尸语无解。
想想立马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