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镇派出所。
时针已经拨过上午十时。
李百乐和强艾将监控视频再次细致筛查了一遍。
两人异口同声道：“是狗叫声。”
“时间呢？”
“今天凌晨3点09分56秒。”
“步程时间刚刚好。”
“是的。”
“冯静静经过了附近，只是没走原路。”
“大费周章，必有猫腻。”
李百乐手肘撑桌，手背托腮，补充说：“这一切还都只是我们的猜测。”
“没关系，只要能推出正确结论就行了。”
“唉，村里养狗看家的户主多不多？”李副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挺多的。”强艾也不讳言：“这一带毗邻昆川市，容易滋生流窜盗窃，所以养狗的家户不少。”
“那好办了，有监控的调监控，没监控的查狗叫。”
“嗯，路子野，法子笨，但算得上目前最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对的，下基层就得想土办法。”
李百乐掏出手机，给强艾竖个大拇指：“我现在安排现场警员重新摸排一遍。”
“咱现在属于盲人摸象，越摸越忙！”
李副委婉地耸肩一笑。
同时间，好心情麻辣烫。
叶司机有种时空重置的错觉。
也就是不久前，他才坐过同样的座位，今天对面换了位美女。
性格暴躁的制服女警谷雨。
谷雨此刻的心情应该说是十分糟糕的。
赴会前，她对叶司机心生了警惕。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被讹上了，叶燹就像一个扯不断的牛皮糖。
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讨厌。
不过，怕耽误正事，她还是来了。
两人对坐，谷警官率先发难：“叶燹，如果今天你提供不出有效信息，就别怪我直接拉你进黑名单了，清楚自己该说什么吧？”
叶燹谄媚一笑，双掌举高以示投降：“别删我，我会对你有用的。”
“那快说吧。”
“稍等，我刚点了两碗麻辣烫，至少给个吃饭的时间。”
谷雨深呼一口气，语态稍稍放松道：“可以，希望别让我失望。”
“总不会的。”
等饭的时候，叶燹掏出裤带里的U盘。
谷雨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关于缉毒的一条线索。”
谷雨一挑眉，似乎不信：“详细说说。”
正巧，饭店服务员将两碗麻辣烫一前一后上齐了。
叶燹啜了辣汤，继续道：“我本来想直接微信发给你的，但又想最好还是当面解释一下，要不然你看了铁定误会我。”
谷雨鼻孔若有若无地“哼”了一口气。
雾气氤氲之间，叶燹也琢磨不透对方的情绪，只觉脑中不断涌现久远的记忆，他便有一搭没一塔地倾吐起江知美的事情。
当然，U盘的录音是掐头去尾了。
谷雨对这份情报很感兴趣，因此一顿饭结束时，她只是喝了一小口汤而已。
全程都在沉浸式倾听。
“谷警官，你不喜欢吃麻辣烫吗？”
“不是，我打包带走吧。”
临走时，叶燹问了一句：“谷警官，你回去不会删我吧？”
“嗯。”谷雨手提塑料袋转身欲走。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我应该记得你吗？”
“没，忘了好。”
谷雨几乎是不带回头风一般甩身离开了。
叶燹望着那道无情的背影。
一如当年，撩成了就抛弃，撩不成就忘记。
很好，“小渣女”工作后一战封神了。
叶燹离开市公安局，直接驱车前往省厅。
上次，沈读说要给他办证，这不，刚刚结束一场饭局，叶燹就收到新的约饭。
“叶学神，你的新警察证办好了。今天中午有空来取吗？”
“必须本人亲自到场，不请吃饭不让带走。”
过了五分钟，沈读自个又发了个长长的分界线。
“以上信息不要搭理，某位领导借尸还魂。”
“叶学神，你忙吧，回头我亲自给你送证件。”
叶燹回了个“握手”的表情，立刻回复道：“不用，我已经失业了，随时有时间的。咱们今天中午见面聚聚，我正好有事跟肖局商量。”
“叶学神，你是不是准备归队呢？”
“对的。”
“什么时候？”
“最近吧。我不打算继续开出租了。”
“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基本算是。”
“好的，恭喜了，肖局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很欣慰。”
“嗯。沈警官，中午见。”
“OK。”
厅局门口，叶燹估摸了时间，在老地方停车。
很快，三人便聚齐了。
叶燹坐在驾驶位，问道：“你们想吃什么？”
沈读笑答：“我俩商量过了，就吃菌菇火锅。”说罢，沈读忍不住，噗嗤笑了声。
肖局仍旧摆一副臭臭的门神脸。
叶燹好奇，笑问：“今天遇到什么喜事？”
“倒也没事。”沈读道。
肖局同时张口：“一年一度的陈芝麻烂谷子破事。”
叶燹呵呵笑了两声。
沈读跟着咯咯笑起来：“这不马上就到7月份了，今天，隔壁食药环总队开会，非要拉着肖局过去表态，说咱们去年禁毒普法做得不到位，肖局本来就和他们不对付，于是双方当场撕破脸面，肖局指责他们推诿扯皮，他们指责禁毒局消极不作为，最后大BOSS出面化解了矛盾，这茬事儿在厅里快闹成笑话了。叶学神，你猜猜是关于什么的案子？”
叶燹一听，心下有谱：“致幻野生菌集体性中毒案件。”
“没错啦，每年这个时候，国家食监局就会下发红头文件，要求各地做好食用野生菌中毒预防工作。可是妈呀，云省人民俗太疯狂了，村里面大喇叭只要一广播防范毒蘑菇，大家就跟着了魔一样，全家出动起早跑去林中采菌子，谁能挡住生死不畏的食菌大军呢！然后，医院里躺着满满当当的病患，都是食用致幻菌导致的中毒病症。那首歌怎么唱呢？”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叶燹唱了一句。
沈读继续啰嗦：“可不是，像裸盖菇，毒蝇伞，见手青，都鉴定有毒了，可还是挡不住云省‘菇勇者’们。咱们禁毒界早先有过‘蘑菇素’贩毒案，警方在截获的物品中发现了国家管制的第一类精神药品——赛洛新，后来致幻毒菇就跟咱们缉毒领域打上擦边球了。去年食药环总队挨了批评，今年学聪明了，趁着国际禁毒日的余温，蹬鼻子上脸，拉咱们垫背，想免费使唤咱们的禁毒警力呗。”
肖局突兀地插了一句：“别瞎说，我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嘛！”
“不是，主要是他们队长太不要脸，老想背地里抹黑我们，哈哈。”沈读求生欲极强，立刻将矛头对准了敌人。
叶燹偷偷笑了，心想：这老顽童记仇得很呢。
肖局忽地脸色诡异，语调悠闲：“不过，年年捡菌子的季节，食药环总是触霉头。唉，群众误食菌子的事情真是防不胜防让人头大呢！”
沈读秒懂，立刻补刀：“老大，你还说你没有幸灾乐祸？”
肖铭远露出一抹阴森的笑意，冷冷道：“厅里的援疆计划下来了，你是不是特想去体验一把？需不需要我去帮你递交一下申请表？”
“大佬，不敢，我上有老下有小中有房贷车贷消费贷，去不起。”
“我还以为你喜欢孤身仗剑闯天涯呢。”
沈读轻轻给了自己一嘴刮子：“呸呸呸，人间最美莫过于热闹的烟火气息。我怎么能不珍惜当下的工作和生活呢！”
“明白就好。”肖铭远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沈读嘴巴很碎，转而和叶司机聊天：“叶学神，你啥时候准备归队呢？”
“啊？”叶燹感觉奇怪。
“肖局在我耳朵边都快叨出茧子了。”
“我不是回答过你了吗？”叶燹听懂后，更奇怪了。
肖铭远正躺着凝神休憩，陡然一激灵，伸手捂住脸：哎呦，老子掉马甲了。
“我今天没有吃见手青吧？”沈读开了个玩笑。
“你看看微信。”
“微信啥都没有啊。”
叶燹下意识透过后视镜瞟了眼肖局。
心中顿时打通了。
这老狐狸借尸还魂，探我口风，真是太鸡贼了。
沈读还想再纠缠，肖铭远止住：“沈读，让你办的证件给他了吗？”
“哦，还没有呢。”沈读似乎也明白了。
“现在就给。”肖局下命令。
“哦。”
沈助理从口袋里翻出黑皮套递了出去。
他换了话题，继续问道：“叶学神，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厅里报到？”
肖局眯着眼睛屏气静听。
“这正是我想跟肖局商量的，我暂时不去单位坐班了，这么多年当惯了自由人，一下子回去有些不习惯，也不用给我发什么工资，就把我当成编外情报线人，这样可以吗？”
肖铭远略略松了口气：“可以，沈读，按照他说的办吧。”
“你生活费够吗？”沈读问。
“够的，当年干那一票，攒了些私房钱。”
叶燹也絮叨起来：“我当年身上背负争议，后来又不管不顾逃匿，把烂摊子丢给了肖局。那时候，心灰意冷，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回归，也对戒毒瘾不抱任何希望，更清楚大家看待叛徒的眼神，所以有段时间我一直破罐破摔，没想到肖局居然把我的警籍封存，而且一直秘密保留到了现在。谢谢你相信我，大领导。”
“我相信你是英雄。”沈读大拇指点赞。
肖铭远道：“不要被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吞噬了初心。”
“嗯，谢谢。”
“当年的事情还有些疑点，我身上的嫌疑仍然存在，不过，我最近找到了些新线索，我想自己去调查过往的真相。”
“想清楚了吗？”
“很清楚。”
“行了，别叨叨，老子快饿死了。”肖局一言掀过。
“今天要吃各种菌子。”沈读快乐得眼冒重影了。
“沈读，一会儿你拍张菌菇开会的照片，咱们分别发个朋友圈炫炫，弄个好点的文案，刺激刺激隔壁食药环的警员们。”肖局腹黑的眼神闪着精光。
“得令。”沈读嘿嘿一笑。
因而，刚上菜的时候，沈读就发了张朋友圈的九宫格。
文案题着：
“爱你菌菇汤味香，
爱你伞状的模样，
爱你雨后更疯长，
不让人失望。
约吗？来吗？我可爱的吃货；
吃吗？战吗？挑最独特的菌。
致那深林中的腐朽与恩赐。
谁说长在泥里的不算美味！
各位菌友，一年一度吃菌季，菌生五谷轮回时。比心！”
肖局秒赞并转发了评论。
同时，自己给自己点赞，盖楼评论道：“嘿嘿，菌菇杂烩，老友聚会，一起来炫美味蘑菇了。”
然后——
评论区二楼，某食药环大佬光速评论了一排“菜刀”表情包。
三楼，某食药环警员光速评论了一排“炸弹”表情包。
四楼，某食药环警员光速评论了一排“便便”表情包。
五楼，某厅领导评论了一排“衰”表情包。
六楼，某厅大领导评论了一排“旺财”表情包。
七楼，某厅大大大领导评论了一排“疑问”表情包。
肖局和沈读看了后简直笑喷了。
餐馆里，拌嘴三人组一旦相聚，简直成了一群快乐的小狗比了。
因此直到菌餐结束的时候，叶燹才发现手机被打爆了。
7个未接电话，都是谷雨打的。
叶燹找了片凉阴地，立刻给谷警官拨去。
“你电话怎么打不通？”谷雨语气很冲，很急。
“和同事一起聚餐了。”
“骗子。”
叶燹一听，这才想起连吃两顿饭的匪夷之处。
“算了，我问你，你现在能马上联系到江知美吗？”
“我有她微信和电话，我试试。”
“打不通，没人接，要不去她家里看看？”
“警务系统的地址不对，你知道她现在住哪里？”
“嗯，上次大晚上我送她回家了。”
“带我去一趟，立刻，马上！”
叶燹隐约感觉事态不对劲，就问：“谷警官，江知美怎么了？”
“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