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又沉默起来。
他眼睛来回乱瞟，生怕有人偷听。
氧气骤然紧缺起来，两警不觉屏住呼吸。
此刻，只要一丁点声响，就能让老头缩回龟壳。
李百乐吱声：“要不我们重回屋里说？”
老爷子略微回神，摆了摆手：“不用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罢了，儿子都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是‘地下钱庄’。”
“什么？”李百乐生怕听错了。
“小亮的死一定跟‘地下钱庄’有关。”
李百乐定了定：“伯父，您是怎么知道的？”
“本来我不知道的，小亮根本不敢说。”
“那一阵子他老做噩梦，这是他梦里喊出来的。”
李百乐提醒道：“伯父，梦里的话不能全信。”
“我知道。后来有次，他打电话时我特意偷听了两句，说的就是地下钱庄，错不了。”
李百乐点头：“田广亮怎么跟‘地下钱庄’扯上联系的？”
“我不知道。”
“反正就是我那病急需要用钱，小亮说忽然有好心人联系了他。”
“现在小亮不在了，我就更不清楚了。”
李百乐最后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半年前吧。”
李百乐宽慰道：“伯父，您好好照顾身体，我们会查清楚的。”
“我们走吧。”
李百乐离开田家，一直没敢回头。
久久，胸中意难平。
旁边随警道：“我们现在和同事会合吧？”
“不急，咱们去找下村干部。”
“李副支，田广亮和老爷子的电话记录拖出来了。”
“怎么样？”
“异常干净。”
“出事当天没有任何联系记录。”
“微信也查过了。”
“他可能有未实名黑卡。”
“李安定的嫌疑越来越大了。”
“可这孙子现在不知道躲哪去了。”
随警话题一转，忽问：“咱们去找村干部干什么？”
“田家现在是属实的贫困户，咱们问问能不能办个救济。”
“嗯，是的。老爷子命苦哎！”
27日下午，彩南分局通知叶燹过去领取出租车。
叶燹直接打的过去。
他去接待室登记了下，车子立马物归原主了。
近来水逆，诸事不顺，叶司机打算暂停业务，休息一段时间。
他过得清贫，但并不缺钱。
此刻，趁着天气舒畅，他干脆胡乱遛遛弯吧。
于是，叶燹专挑陌路行驶。
听着音乐，哼着小曲，优哉游哉，不亦乐乎！
记忆里，前半生的戎马倥偬，随着倒退的行道树烟消云散。
他想体验一把人生的快活。
从此开启咸鱼人生。
就在他心猿意马之际，无意间，瞥见后视镜的一辆车。
哑黑色的Jeep！
因为车型太酷了，叶燹忍不住多瞄了两眼。
看起来像是牧马人！
今日，叶燹只想散漫地兜风，所以他开的是最慢速度。
路不宽，吉普车跟在后面，只能压低着速度。
叶燹心想，越野不野，太浪费了！
于是，他将车向右偏移，有意空出左侧，方便后车直接超车。
奇怪的是，吉普仍旧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叶司机心想，不会是新手女司机在练车实战的吧？
大有可能。
叶燹溜达的路线本就静谧人少。
他也不猜了。
安安静静开车，舒舒服服享受。这惬意的人间！
这时，一通电话打断了心绪。
陌生号码。
来自，西藏那曲。
手机在支架上夹着，叶燹顺手点了外放。
叶燹没说话。
那边率先传来一阵妩媚的笑声：“嗨，darling。”
“谁？”
“哈哈。你好呀，叶冰警官！”
只是一刹那，叶燹的双肩迅速蔓延了一层寒意。
他的本名，少有人知，除了过去纠缠过的那些人——
她没死！
她回来了！
叶燹冷冷道：“你不是她，你到底是谁？”
对面女子笑得更淫荡了：“啧啧啧，叶警官不太高兴吖！”
“你想认识我吗？”
女人娇羞的声音，带着蛊惑，透过手机传进来。
“以后不要再骚扰我。”
“叶警官，不要嘛！”一阵肉麻。
“快看看我，我就在你后面。”
在我后面？
轰地，叶燹脑子炸了！吉普车！
“你跟踪我！”
“哎呀，说得别那么无情嘛！臣妾爱你还来不及呢！”
恶心！
叶燹两眼一黑，直接挂了。
她是疯子！
谁敢跟疯子较劲！
叶燹瞬提十二分警惕，踩准油门向远处狂奔。
后方牧马人时快时慢从不掉队。
两车一比，相形见绌！
叶燹暗道不妙！
吉普车不停将他逼向绝路！
眼前，闹市街区越来越远，荒郊野外近在眼前！
叶燹脑中闪现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猫掌控了老鼠的生死，却又不一口咬死老鼠，而是故意欣赏老鼠慌张跳脚的样子，直至彻底玩腻烦了才会吞吃掉猎物。
自己就是那只可笑的老鼠。
但他不能停，人生的后半程才刚刚开始。
他想起了谷雨。
好不容易再见面，这次，不能轻易放手了！
叶燹将油门踩到了极限。
嗡——
汽油味铺天盖地袭来。
远处，无人区。丁字路口尽头，是茂密的丛林。
他已经来不及转弯了。
车子横冲直撞，一头扎进丛林。
虽然不是越野车，但视线前后遮挡，或许能绕出生机！
他灵活地转动方向盘，在林中小径来回穿梭。
油箱渐渐近底。
不过，还能再耗一阵子，吉普车越来越远了。
直至最终，彻底消失。
叶燹稍稍放缓速度，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林子里，四周方向难辨，他得加紧寻找出路。
不知打了几个弯，才瞥见远处的光。
只是，林子太安静了吧。
叶燹有种不祥的感觉，他临时决定调转车头。
却不料，车子还在加速之时，草丛里，那辆吉普刷地飞来。
下一秒，撼天动地，石破鸟惊！
叶燹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撞得灵魂出窍了！
我要死了！
我终于解脱了吗？
叶燹咧嘴笑了，面容安详。
但想象的死亡终究没有到来。
来的只有寂静！
叶燹一把抓到支架里的手机，他颤抖着手指打开了通讯簿。
他得求救！
求谁呢？叶燹矫情地想。大领导？谷警官？
两个人在脑中打了个旋。
他想起了一句话：人情债，最难还！
若欲纠缠，必先欠债！
然后，他就鬼使神差地拨通了谷雨的号码。
谷雨语气粗鲁：“喂！”
叶燹听了，只觉得特别安心。
“叶燹，说话！”
叶燹痴呆着笑了，真好，谷警官存了他的号码。
“不说挂了！”
叶燹急忙喊了一句：“谷警官，救命！”
那边闻言，一下子急了：“叶司机，怎么了？”
“救我！”
谷雨语调紧张起来：“别慌，你在哪里？”
叶燹准备回答，这时，嘣的一声，巨响破空而来。
霎时，漫天玻璃碎渣刺向叶燹的脸面。
他一时睁不开眼睛。
紧接着，手机就被强行夺走了。
抢手机的是位穿黄裙的墨镜女郎。
此刻，女人就站在车窗边，抱臂挺身、咯咯大笑。
脚边地上，躺着一把带刺的大铁锤。
——砸窗专用。
叶燹窝在车里，动弹不得，他缓缓睁开刺疼的眼睛。
“你到底是谁？”
“二哥哥，我是妹妹呀，你不认识我了？”
“你不是她！”
“我就是你妹妹！”
叶燹精疲力尽，靠躺下来，他嘲笑道：“季霖不是死了吗？”与此同时，他将右手悄悄伸进储物格，暗暗摸寻什么东西。
不料，女人听到此话，脸色顿变：“叶冰，你找死！”
叶燹见状，笑得更狂了：“哦，我猜，你今天不是来杀我的。”
女人扬起阴晴不定的笑意，勾唇道：“这么自信？”
“没听说过吗？反派死于话多，杀我何必跟我废话呢！”
叶燹咳嗽两声，笑得更恣意了。
他的脸上，玻璃划破的地方，慢慢渗出了血流。
不过，就在刚刚，他的右手触碰到了一物，然后迅速将之攥紧在拳心。
女人识破了他的拖延诡计，玩世不恭着笑道：“猎物只有不好玩了才会被吃掉的哦。”
叶燹内心骂了一句，滚你妹的！
只是，脸色仍旧柔和，他温声细语恳求：“小姐姐，帮个忙呗！”
女人饶有兴致地问：“怎么？”
“我的腿被卡进去了，帮我把车门拉开吧！”
女人抱臂旁观：“我为什么要帮你？”
“哎，算了，你不帮我，我自己弄！”叶燹左手使劲摇晃车门。
女人仍旧是作壁上观，但目光看向了吉普车。
叶燹心里咯噔一下，恐怕还有同伙，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当然，他面上不露声色，故作轻松道：“小姐姐，别出神，搭把手！”
女人莞尔一笑，这才上前：“可以呀，但姐姐今天帮了你，你拿什么来偿还呢？”
她还没等到答案，就伸手拽开车门，自答道：“要不就偿命吧！”
一下秒，利刃出鞘，兵锋对决！
女人握枪对准了叶燹，同时，叶燹亦持枪瞄准了女人。
女人哈哈大笑：“叶冰，真是小瞧你了。”
“彼此彼此。”
女人话锋冷冽：“但你是警察，你敢杀我吗？”
“真是愚蠢的问题。”
叶燹笑道：“季霖是疯子，你以为我就不是吗？”
只在一瞬间，叶燹的眼眸便溢满杀气：“要不我们试试看，是你的电击枪快，还是我的92式快！”
剑拔弩张之际，女人忽地举起双手投降。
叶燹厉声道：“把电击枪扔地上。”
女人乖乖照做了。
叶燹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小姐姐，上当了。”
92式手枪在半空耍了个酷，然后又紧紧捏在叶燹手中。
“我手里的不过就是一个3D仿真玩具枪而已。”
“你也说过，我是警察。”
女人脸色骤然狰狞起来：“叶冰，你竟然骗我！”
“所谓兵不厌诈嘛！”
女人发了狂地要去地上捡电击枪，却被叶燹一把拽住了胳膊，下一秒，手中的3D玩具枪喷出一股薄雾。
然后，就是女人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叶燹笑道：“虽然是树脂玩具，但不算普通的玩具。”
“本人自制的防狼喷雾3D打印仿真枪。”之前警方查扣车子时，这玩意差点暴露了。不过幸好，当初叶燹设置成了隐形机关，新手不仔细琢磨发现不了的。
“小姐姐，感觉怎么样呢！”
叶燹弯下腰去捡拾电击枪，喃喃道：“男孩子在外面也要注意安全的。”
可是，就在他刚刚抓住电击枪的一瞬间，忽然感觉背后一物抵住了自己，随即就是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窜遍了全身。
叶燹直接被撂倒了。
身后，走过来一个面具女子。
她轻叹道：“艾琳，你还真是会给我惹麻烦啊！”
话语不怒而威。
恍惚间，叶燹看到了一道娇小的人影。
那人似乎对他说了一句：“二哥，我们又见面了。”
说完，她气若游丝地咳嗽了两声。
——熟悉的声音。如此身材，只有你了！
季霖妹妹。
你果真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