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点23分，彩南分局审讯室。
李百乐、谷雨并肩，和叶燹沿桌对坐。
本案，李百乐是专案组组长，主导审讯，谷雨负责从旁协助。
一上来，例行介绍。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百乐，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警号010870。现在由我对你进行讯问谈话。明白吗？”
“明白的。”
“重新报下姓名，身份证号，手机号。”
叶燹一一作答。
李百乐提问：“叶燹，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警察同志，我犯什么事了？”叶燹试探。
“今天凌晨，我们在神蛮村发现一具男性尸体，死者名叫李安然，他上过你的出租车，然后没回家就死了。据警方目前所知，你是最后接触死者的人，我们有理由怀疑他的死与你有牵连吧？”
叶燹点点头。
“原本，我们是将你当成普通嫌犯，可是你一见警察撒腿就跑，这种行为太反常了。如果你没有合理的解释，那么你的嫌疑就很大了。”
叶燹双手交叉，平静地说：“明白， 我完全配合。”
李百乐假笑：“态度挺好。”
谷雨越看越觉得叶司机不顺眼，厉声提醒道：“叶燹，你的尿检结果稍后就会出来，所以请你务必谨言慎行，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叶燹秒懂女警官的“内涵”，他苦笑一声：“好的。”
但下一秒，叶燹又语带锋锐：“不过，我要先知道，李安然到底怎么死的？”
谷雨嘴里嘀咕了一声“操”，就知道不是个省油的善茬。
李百乐回答：“可以。”
“法医初步鉴定，李安然的催命符，应该是肚里的两张百元钞票。”
叶燹冷不丁一颤：“他是噎死的？”
“确切地说，中毒身亡。”
“钞票有毒？”叶燹思绪通达，立刻联想到什么，急忙补充：“你说的钞票，我可能也有。”
谷雨半道插话：“在哪？”
“在车里。”
“我一开始有三张，招待所花掉一张，车子里还剩两张。”
叶燹辩解说：“但这些钞票都是乘客的打的费。”
“我们会去核实的。”
叶燹弱弱问道：“谷警官，这些都跟毒品有关吗？”
李百乐稍愣：“你怎么知道？”
叶燹摆摆手：“猜的。谷警官打从一见面，就一直说我是毒贩子。”
谷雨低声接话：“你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没点比数吗？”
叶燹当然耳聪目明：“……”这女的，太粗鲁了。
李百乐看不下去了，赶紧将审讯导回正常：“现在可以交代了吧。”
叶燹脸色稍霁：“你们先听我解释下逃跑的事情。”
谷雨针锋相对，咬牙切齿：“你最好别想狡辩！”
“不狡辩，李警官，我真的是事出有因。”
“说吧。”
“我以前得罪过仇家，他昨天打电话追债，我是不得已才逃的。”
“我们是警察！”
“可你们穿着便衣，行事偷偷摸摸的。”
李百乐脸色一黑：“我们当时说过我们是警察。”
“很多电信诈骗、黑帮老大都冒充过警察的。”
李百乐心里嘀咕：老兄，你莫不是拿错剧本了吧？
谷雨看着戏精演技在线，戳破道：“你分明就是犯了事心虚！”
“哎！”叶燹觉得谷警官的样子有些好笑。
熟悉的味道也曾出现在过去的警校。
不过，一下秒，神思回笼。
叶燹也不打太极了，他直说道：“两位警官，仇家讨债的事是真的。”
“这一点，我的通话记录和联系号码均可作证。”
李百乐回应：“号码先报一下，我稍后去确认。”
叶燹解锁手机：“没问题。”
随即，他主动坦白说：“我还要强调一下，滇山大道的车祸，车上乘客的死亡，这两起案件都与我无关。如果真要说有关系的话，只能说我倒霉，恰巧都见证了。”
“但我完全可以自证清白，因为车上的行车记录，和车内监控完好。”
李百乐善意提醒道：“别忘了，暴雨会干扰行车影像。”
叶燹抱臂，无所谓道：“没关系，我还开了手机录音。”
谷雨正在走神，忽然听到此句，条件反射地问：“呵，你竟然还录音了？”言外之意，如此反常的行径，不是更显得蓄谋已久吗？
叶燹歪嘴一笑：“这有什么，男孩子半夜出行要保护好自己嘛！”
谷雨冷“嗤”了一声。
旁边，李百乐觉得今天女汉子过于反常了。
——不理性。
李百乐只能指望自己：“叶司机，你不觉得录音行为很可疑吗？”
“没有吧。”
“正常情况下，大家都不会录音的。
叶燹举起右手，辩驳道：“我不赞同。”
“因为我外出做事一直都有录音的习惯。”
“为什么？”
“防止突发意外和事后扯皮。”
叶燹干脆把手机的录音记录全翻给李警官看了。
谷雨得理不饶人：“还有一种可能，你经常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叶燹的表情快蚌埠住了。
——猜对了一半。
还好，一息间，同室的男人来救场了。
李百乐把控话题，主导审讯：“叶燹，你可能不知道。”
“但我得郑重提醒你。”
叶燹屏住呼吸。
“你牵扯的，可不止两个案子。”
叶燹脸色微肃。
“三个案子，两起车祸，两条人命。”
叶燹瞬间愣住了：“两起车祸？”
他完全不知道。
或许真的闯祸了。
咚咚咚！
这时，审讯室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你再好好想想。”
李百乐说罢，和谷雨一起推门走出来。
第一轮审讯结束。
室内，唯余叶燹独坐。从监控看，他很淡定。
但其实，叶燹的内心开始崩塌了。
他有些不确定，难道自己真的厄运附体、闯下大祸了？
果然，他的人生，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他微微仰头，轻叹一口气。
门外，小刑警准备汇报物证方面的进展。
李百乐、谷雨并肩倾听。
“已经确认了。”
“叶燹车上的红钞，和给招待所的红钞，都是李安然的毒钞。”
“指纹一致。”
“出租车的轮胎内侧发现了零星分散状的血点。是无头尸体的！”
“这表明，盘山公路车祸发生时，叶燹也经过了案发现场。根据血渍形状看，分散状血点是通过地面雨水飞溅上去的。”
李百乐打断问道：“出租车的外壳清洗过吗？”
“没有。”
“车身沾染的血量太少，基本可以说明，叶燹经过的时候，车祸事故已经发生了。”
谷雨冷笑一声：“这起车祸真跟他没关系？”
“应该如此。”
小刑警继续解释：“行车记录仪和车内监控视频鉴定过了。”
“车祸路段，他的驾驶轨迹和视野一切正常。”
“没有任何碰撞死者的迹象。”
“因为尸体和摩托车都滚到路边草丛堆里了。”小刑警拿出两张监控截图，特意圈出了两块黑咕隆咚的地方。
“夜间行车本就影像模糊，不仔细去看根本瞧不见。”
“而且，当时还下着雨。”
李百乐见谷雨心情郁卒，顾自接话：“所以，无头尸体案的凶手在叶燹经过之前就肇事逃逸了，凶手的行踪有线索吗？”
刑警员摇摇头。
谷雨急不可耐地继续问道：“那李安然呢？”
小刑警匆忙接话：“行车记录和车内监控也证明了——”
谷雨面色吃瘪：“无关，对吧？”
小刑警默默点头：“李安然当时是活着离开出租车的。”
谷雨自嘲似的闷声笑了。
她可不信。
“叶燹的尿检结果怎样了？”谷雨语气凌厉起来。
小刑警急拍脑门：“哦，忘汇报了。”
“五合一试板，胶体金阴性。”
“没有涉毒？”谷雨瞪大眼睛，有些震惊：“不可能的！”
“明明是吸——”毒脸。
谷雨依旧坚持，即使叶燹不是命案凶手。
他也必然不是好人！
谷雨的直觉一向很准，叶燹肯定是涉毒分子！
因为，无论从憔悴的面相观之，还是凭借着熟悉的直觉——
她与他绝对有过某种交集。
谷雨深知，有些新型致幻剂，比如蓝精灵，根本无法用试纸测出来。
她立马吩咐说：“取些毛发拿去实验室再精准鉴定下。”相比于尿液和血液，毛发储存毒素的时间最长，短则三两月，甚至可以追溯半年的涉毒历史。
“好的。”
李百乐将叶燹的录音，一并转交给了刑警员。
小刑警便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李百乐分析道：“看来，李安然的死因还在KTV。”
“制服保安！”
“或者，就是李安定！”
只是，李安定的行踪此刻成谜，案件暂时进入胶着状态。
听过汇报，谷雨完全无心陪同审讯了。
她干脆和李百乐分头行动，自个直接去毒物实验室了。
现在，审讯室门口，只剩李百乐还傻站着。
他掏出手机翻开了一串电话。
——正是叶燹口中所谓的追债仇家。
有些眼熟。
他拿自己的手机直接拨了出去。
第一次，挂掉。
第二次，照旧。
一连拨到第三次，对方才接起电话。
对方清冷地问：“喂，谁？”
虽然男人一上来没有爆粗口，但是话语中多少有些不耐烦。
“您好，我是市公安局的，请问您与叶燹是什么关系？”
提到“叶燹”，对方显然一愣：“哈？谁？”
“叶燹。”
“他怎么了？”
“犯了点事儿，在警局喝茶。”
对方似乎冷笑一声，带些怨气：“哼，挺新鲜啊。”
李百乐也不废话，不依不饶问：“请您如实回答，您与他是什么关系？”
对方话音咬得有些狠：“老冤家。”
“他欠了您什么债？”
“一条命。”
“小同志，甭管我，你们往死里狠狠查他！”对方隐隐有些兴奋。
“……”李百乐张口又问：“您和他——”
滴，对面挂了。
李百乐再打过去，就变成正在通话中了。
只是，细细回想，声音有些耳熟。
麻痹，竟然幻听了！
李百乐定了定心神，打算进行第二轮审讯。不过，还未开门，副局王均的电话就打来了。
“喂，王局。”
王均直问：“叶燹的案子什么情况？”
“您怎么突然关心起叶燹了！”李百乐惊讶。
“省厅有人打电话问了。”
“是谁？”李百乐疑惑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