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顾吉祥一听,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无奈道:“这就是尸僵缓解了。林大哥,好歹是个将军,胆子也太小了。”
林南又盯着尸体看了一会,确定尸体不会动才鼓起勇气和顾吉祥将尸体抬了进去。
“怎么这么久?”已经穿好罩衣,武装完毕的顾了了问道。
“那个,尿急,上了个茅房。”林南躲避着顾了了的目光,抢在顾吉祥开口之前答道。
顾吉祥看了看林南,没有揭穿,和林南一起将尸体搬上木台。
“尸僵开始缓解了?”顾了了捏了捏尸体的四肢,“把他脱了吧。”
吉祥轻车熟路的将尸体的衣服小心脱下,林南打着下手。
衣服褪下后一道歪歪扭扭的缝合痕迹露了出来,伤痕从宋仁的咽喉蜿蜒到下腹,如同一条巨大的蜈蚣趴在宋仁的胸膛上。
难道心脏又被取走了?顾了了莫名有些心慌,又有些期待。
“不会心脏又被取走了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了了回头一看,林楚安回来了。
“有么?”顾了了做着口型问林楚安,名单是否有宋仁。
林楚安点了点头,两人心照不宣。
顾了了看林南还是有些害怕,便让林南将衣服拿到外边去检查,留林楚安和顾吉祥打下手。
忍着剪开缝线看个究竟的冲动,顾了了还是先记录尸体的状态,又让吉祥将尸体清洁好,检查别处有无伤口,才拿剪子小心的将缝线一一剪断。
因为是死后缝合的,剪断了缝线后,两边已经失去生机的肌肉组织直接分开,整个胸腔就暴露在眼前。
顾了了和林楚安都着急想看看心脏是否有异,一个不留神,两人的头‘咚’的一声磕在了一起,疼的二人齐齐缩回来揉脑袋,顾吉祥趁机探头看了一眼,惊道,“主子,这好像不大对啊。”
顾了了和林楚安闻言顾不得疼,又凑了过去。
‘咚’,没悬念的,二人又磕在了一起。
“你先看。”林楚安揉着脑袋往后退了半步。
顾了了揉了揉脑袋,看了一眼,愣住了。
林楚安捂着脑袋小心的凑过去,细瞧了会儿,道,“这是狼的心!”
“你怎么知道?”顾了了好奇地问。
“小时候跟父亲出征过漠北,遇到过狼群,苦战数日,死了好多人,后来为了报仇,我们把那一片的狼都杀了,这狼心我见过。但这个肺不大确定。”林楚安道。
“狼心?那会不会是狗肺?凶手是骂宋仁狼心狗肺?”顾吉祥灵光一闪,做出了推测。
顾了了看着宋仁胸膛里那肯定不是人类的心肺,陷入了沉思。
“吉祥,你去找个狗肉馆,请个杀狗的来,确定一下是否是狗肺。”顾了了吩咐道。
吉祥应了声好,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吉祥走后,顾了了将宋仁的‘狼心狗肺’取出来,让林楚安拿个盘子装好,继续查验尸体的其他器官。
没多久,吉祥就带着杀狗的大壮回来了,林楚安将心肺端出,大壮一眼就确定了的确是狗肺。
林楚安将心肺端了回去,告知顾了了确定了,就是狼心狗肺。
顾了了没有过多纠结那副狼心狗肺,按照程序继续验尸。
“没有其他异常,宋仁应该是被一刀刺入胸腔致死的,因为心肺不见了,没有办法知道心肺的损伤情况。”两个时辰后,顾了了带着验尸单找李玉等人分析案情。
“那这心肺是?”李玉问道。
“死后换上的,胸膛那道从咽喉到腹部的伤口是死后伤,胸膛那一小段是生前伤,所以推测,应该是死亡后顺着伤口沿两边切割,将胸腔完全打开,摘除了心肺后,将准备好的‘狼心狗肺’塞入胸腔,又缝合的。衣服是死后新换的,林南检查过,只有里衣有少量血迹。”看到顾了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林楚安倒了杯茶递了过去,顾了了很自然的接过一口喝光,林楚安又将空杯子接了过来。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案情上,只有林南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默默叹息,世子完了。
“还有尸体死后的姿势问题。”补充了水分的顾了了继续说道,“凶手完美的利用了尸僵的时间,他的杀人时间都是计算好的,尸体的尸斑多集中在膝盖和小腿前侧,以此推测凶手应该是在杀人后很快换了宋仁的心肺,让尸体成跪姿至少三个时辰后送到了祠堂,但是在我们运尸回来的路上,尸僵有所缓解,那时宋仁应该已经死亡超过十二个时辰,所以宋仁应该是在昨天的辰时到巳时之间就已经死亡了。”
说了这么多,顾了了又有些渴了,一杯水适时地递了过来,顾了了看也没看接过就喝了,又将杯子递过去。
林南看着林楚安乐呵呵的接过杯子,气的用手捂住了眼睛,没眼看啊没眼看,没出息的样子!
李玉连连点头,看向蒋叶,“宋家那边可有收获?”
“将宋家的人问了个遍,并没有人进入过祠堂,宋家祠堂有很多奇怪的规矩,祠堂外不挂堂名,祠堂内不见阳光,族里的人除了初一十五均不可进入祠堂,平时都是一个叫阎生的负责打扫上香,其他下人们也是不可以进的。”蒋叶回道。
“这种百年传承的家族,规矩是会多一点,宋家奇怪的规矩多我早有耳闻。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线索?”李玉道。
蒋叶摇摇头,为难道:“这种大家族牵扯太多,族里的人各个都不肯多说,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倒觉得可能是他们家族的人,否则为何要宋仁跪在祠堂?还要换上狼心狗肺?不如查查族里谁和他有仇。”林楚安道。
李玉点点头,“世子说的有道理。”
“这个宋仁是庶出,宋家这代嫡系有两人,宋光宗和宋耀祖,两兄弟一年前一个失踪,一个故去,只好由庶出的宋仁暂代族长的位置。”赵正川停下记录的笔,插话道。
“先生好记性。”李玉赞道。
“大人谬赞,下官也就记性还行。”赵正川谦逊道。
“赵大人哪里是记性还行,根本就是过目不忘。”顾吉祥笑眯眯的钦赞。
“你这小子,惯会哄人。”赵正川一向很喜欢这个小伙子,年纪不大,办事却机灵利索,嘴巴也甜,听到顾吉祥夸他,心里一高兴,多说了几句,“说起来,这宋家祖上还和先義王有渊源。”
“这我倒是知道,听父亲说,楚国刚刚建立时,时局动荡不稳,祖父四处征战,国库难免入不敷出,是宋家常年往边境运送粮草,才保证了战场的供给。”林楚安道。
“不止,在先皇未登基之前便是宋家暗中资助粮草、军饷。先皇登基后宋家变成了皇商,垄断了京都的米粮市场,一跃成为京都世家之首。据《楚史》记载,当时先皇还赏赐了一枚免死金牌,除谋逆大罪皆可赦,由历代族长保管。”赵正川道。
“这免死金牌也挡不住别人要杀他。”蒋叶感叹道。
“我还以为只有我祖父有,想不到宋家也有一块。”林楚安倒是见过免死金牌,義王的那块就放在祠堂里的供桌上。
“大人,宋家来人了。”当值的衙役来报。
“宋家?让他到前厅等候。”李玉说道。
李玉去了前厅没多久,就派人来喊顾了了和蒋叶随他一起去宋家。
出发的时候又多了一个主动要求跟着的林楚安。
四人乘坐一辆马车到了宋家后,被宋家两位长老引到宋光宗的住处。
李玉一见宋光宗,不禁愕然,他印象中的宋光宗风光霁月,也是位翩翩佳公子,而此时的宋光宗躺在床上,放在被子外面的胳膊细的皮包骨一样,面色暗黄,唇色发黑,眼神空洞的看着床顶,一条腿被高高吊起。
“宋家主这是?”李玉指着宋光宗吊起的腿问道。
“回家的路上摔断了腿,已经请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宋光宗见李玉进来,忙唤下人将自己扶起,只是勉强坐起,便急喘不止,“只是实在不方便行走,只好辛苦李大人了。”
“宋家主还是躺好吧,莫要乱动了。”李玉忙劝道。
“不打紧,此次劳烦大人过来,主要有两件事,其一是一年前在下失踪的案子可以销案了,其二便是在下庶弟宋仁之死。”宋光宗突然剧烈的咳嗽,仿佛要咳出血来。
顾了了见状走上前道:“宋家主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为家主诊治一番。”
“这位是?”宋光宗疑惑道。
“是本官疏忽了,忘了介绍,这位便是靖安郡主,郡主身后这位是義王世子,这位年岁稍大是大理寺的总捕头蒋叶。”李玉一一介绍道。
“什么叫年岁稍大,我还不到而立之年,只是跟你们比是老了些。”蒋叶小声跟林楚安抱怨道。
“竟然是郡主和世子,请恕在下礼数不周了。”宋光宗支起身子欲行礼,又是一阵咳喘,一番折腾下来,脸色由蜡黄变得惨白。
“宋家主还是躺下吧,郡主医术了得,不如让郡主看看。”李玉亲自上前扶着宋光宗躺了回去。
“那就有劳郡主了。”宋光宗将手放在床边。
“宋家主客气了。”顾了了道。
旁边的下人搬过来一把椅子放到床边,顾了了坐了上去,眯着眼睛给宋光宗诊脉。
林楚安看着顾了了心道,这丫头外人面前倒是会装。
片刻,顾了了收回了手,道:“宋家主身中多种毒素,身体亏空的厉害,恕我直言,怕是命不久矣,就算是宋家的财力支撑,奇珍异草续命怕是也撑不过三年。”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唯有宋光宗反应很平静,似乎早就知道结果。
“怎么会中毒?家主,何人毒害你!刚刚杜大夫并没有提及中毒啊?”宋家长老宋德明和宋益明闻言恨不得立刻手撕了凶手。
“杜大夫听我的吩咐保密的。”宋光宗止住话语,看了看四周。
宋德明立刻会意,屏退了下人。
看到下人纷纷走出去,关好门,宋光宗才开口继续说道:“还请各位为宋家保守秘密,此等兄弟阅墙的丑闻,实在不宜外传。”
宋光宗又是一阵咳嗽,两位长老忙上前拍背顺气。
待宋光宗缓解了,才缓缓道来。
原来宋光宗不是失踪,而是被宋仁毒害后扔入了鬼洞。
鬼洞是远郊的月牙山上,一个凭空出现的地洞,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有人好奇拴着绳子下去过,绳子到头了也没有到底,只好怏怏而返。
百姓们传来传去,三人成虎,竟传成了地狱入口,更有甚者说曾见鬼差出入,故称之为鬼洞。
宋仁得手之后,以为宋光宗毒发身亡,便将其扔进鬼洞,没想到洞里都是淤泥藤草,宋光宗掉落洞底不但没有受伤,还醒了过来,只是洞壁滑腻,无法攀爬上去,又加上中毒身体极度虚弱,只能靠着吃洞底的藤草续命。
苦挨了月余后,一场暴雨让山体坍塌,地洞的一侧塌出一个缺口,缺口外恰巧是条河。
宋光宗一狠心,跳进了河里,用小时候学过的方法,仰躺在水面浅呼深吸,随着河流一路飘泊,不知过了多久,宋光宗才被人救起,竟是飘到了邻县。
“这个畜生!益明,马上召集众长老,将宋仁从族谱中除名,宋仁一脉逐出宋家!”宋德明怒不可遏,当下就要发落了宋仁一脉。
“我这就去!”宋益明也是怒气填胸,转身便去召集长老。
“宋仁给你下了毒,洞里的藤草恐怕也有毒,以毒攻毒才让你活了下来,只是几种毒素在身体里互相影响,终究还是亏空了身体。若是早早救治还有希望,既然早就被人救起,怎么拖到这么久才回京都?”顾了了问道。
“我被邻县的一户农家救起,将养了数月才能行走,当了身上的玉佩才雇了辆马车回京都,却不曾想宋家已经是宋仁做主,我不敢贸然回来,直到日前听说宋仁死了,才敢现身。”宋光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精神有些不济,眼皮都要黏在一起了。
李玉等人看宋光宗实在支撑不住,便嘱咐宋光宗好好休息,改日再谈。顾了了又给开了副方子,虽不可根治,也可让宋光宗没那么难受。
宋德明将李玉等人送了出来,一看天色,不知不觉竟已过了酉时,忙道:“耽误的久了,竟错过了关城门的时间,只好委屈各位大人在客房歇息一夜了。”
李玉等人见的确是回不去了,便同意了宋德明的建议,宋德明在前领路,众人跟随其后。
刚走出没两步,刚刚去召集长老的宋益明回来了,“宋笠不在房内,大嫂子说晚饭就未曾回来,说是约了人谈生意。恒昌和恒丰感染了风寒,病的起不来,我跟他们说了原委,他们说没有异议。”
“都这个时辰了,城门都关了,怕是在城里住下了。等明日宋笠回来,这事就定了吧。”宋德明跟宋益明交代完,让宋益明也回去休息,又对李玉等人连连道歉,“真是怠慢了,宋家现在是多事之秋,待风波过后,必备厚礼上门致歉。”
“无妨无妨。”李玉客气道。
虽然宋家待客留宿礼数很是周全,但总觉得宋家不大对劲的李玉等人均未休息好,翻来覆去琢磨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被院外嘈杂的声音吵醒。
“这是怎么了?”李玉走出房门,遇到了同样困惑的顾了了等人。
“请各位大人安,我家长老让小的请各位大人到祠堂。”来者正是上次带着顾了了等人进祠堂的阎生。
“去祠堂?何事?”李玉等人不解的问道,哪有一大早请客人去祠堂的,确定不是饭堂么?
“祠堂又出事了,宋笠长老死在里面了。”阎生解释道。
李玉等人闻言不敢耽搁,跟着阎生到了祠堂。
到了祠堂,宋家众人都在,乌泱泱的怕是有百余人。
难怪这祠堂要建这么大,宋家族人委实不少,林楚安心里默默吐槽。
宋德明一见李玉忙迎了上来,满脸愁容,摊着双手急道,“李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又死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