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百鸟园。
“你这小蹄子,女皇陛下也是你能攀附上的,简直痴心妄想。”
“就是,听说之前还下过大狱,天天和些娘们黏黏糊糊待一块,如何配得上我们英明神武的陛下。”
“我呸,失了贞洁的娼男一个,看着就是狐媚惑主的样,合该去当窑哥儿。”
“对极对极,啧,就这一副装腔拿态的哑巴样,给咱主子提鞋都嫌蠢顿。”
“什么腌臜玩意……”
说话的两名少年,一人着青衣,一人着粉衣,叉腰摇扇,对着前方雀鸟笼边的人左右开弓,喋喋不休,极尽挑衅。
笼中雀鸟被惊得叽叽喳喳,上下跳跃,笼旁的被骂之人却低着头没有半分回应,只见这人着一身淡蓝色直裾袍,眉蹙色哀,形容十分惹人怜惜。
而在不远处的花藤阴凉地,则站了位悠哉的男子,着鹅黄广袖流仙裙,眼圆拓,脸方正,鼻头似蒜,嘴直唇厚,刚猛非时下受欢迎的男子长相。
“青竹,蝶衣,没吃饭吗,主子我怎么听不见声呐,平日掐酸斗狠的劲呢。”
绯色衣袍男子促狭拱火发言。
听了主子的训,青竹蝶衣不由深吸口气,俱使出吃奶的劲,一时间,污言秽语,花样百出,不堪入耳。
——
“W33。是不是还有一个隐藏任务呀,是什么,能不能给点提示。”
郑卿一边嗑瓜子,一边大步流星的往前走,身后只跟了李寻芳一人。
【W33温馨提醒,贪多嚼不烂。宿主不要好高骛远。】
“哟,上学啦,还会用上成语了,安心,我自有分寸,哪次不是出色完成任务?”
W33:?
所以前面失败的任务世界是被选择性遗忘了是吧。
【经系统测算,下一隐藏任务难度较高,触发条件困难,需要初步完成该任务方可发布。】
“意思是打白工咯,诶,这样工作量好大,聪明的W33,你可怜可怜我啦,给一点点线索就行,你忍心看我每个人都去试一遍嘛,这样我肯定提前暴毙。”
郑卿吐飞嘴里瓜子,祈求着说。
W33有些拿不定主意,一点点信息的话,权限内似乎并不违规,宿主任务做得好,它也受益。
【回答宿主,线索是华阳殿。】
——
“大胆,孤几日不见,竟不知这宫中已是换了秦国公府的牧哥儿当家!”
郑卿甫一来到百鸟园,见到的就是三人霸凌弱小的画面。
“陛,陛下,臣子(奴)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卿不理会行礼的主仆,走到雀鸟笼边,将被欺辱的何欢揽入怀中,看着何欢咬着嘴唇,兀自坚强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由满目疼惜。
“秦小公子逾矩了。”
郑卿语气阴沉。
“陛下,不关主子的事,是奴们,是奴们自作主张,给何公子磕头,给何公子磕头。”
青竹碟衣不忍见主子被问责,当即对着何欢头磕得砰砰响,异口同声的将罪责通通揽下。
“何欢,你没事吧。”
郑卿任由两个仆人磕着,也不喊秦公子起身,转而疼惜的握住何欢的手,十分关切。
何欢受惊般抬眼,见眼前帝王焦急的神色,不禁想到那日,她入掖庭救他的时候也是这般吗。
自那日求见陛下已过去了月余,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仿佛生活在梦中。
仿佛家族未倒,他仍是太傅府尊贵的嫡公子,只是已经出嫁从妻,但幸运的是妻主待他极好,予他专宠。
在妻主家,他的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甚至更胜从前闺中时。
他的妻主每日忙完后必至凤延宫,有时陪他一同用膳,有时陪他说话。
他看书时随手点的戏文,她便大费周章的请戏班子进宫唱戏。
他夸了句桌前的明珠耀眼,第二日便得了满屋子西海进贡的明珠珊瑚,更不要提那些屋内堆满的,多看一眼都令人心生嫉妒的锦缎首饰。
他的妻主每日对他嘘寒问暖极尽温柔,恍惚间,他好像成了天下最幸福的人。
“回陛下,何欢无碍,他们只不过是与我玩闹罢了,并无恶意。”
何欢对着郑卿展颜一笑,一开口就是为欺辱他的人辩解,一时间真如弱柳扶风,似一朵备受凌辱,却顽强不息的小白花,善良坚韧。
男主好会!郑卿心里夸赞。
在何欢的视角里,皇帝的面上心疼万分,仿佛被他楚楚可怜,又不敢抱怨的样子迷住,不住地轻声安慰着他,之后更是直接将他护至身后,生气拧眉地对李寻芳呵道。
“传旨,秦国公府御下不严,奴大诱主,两名刁奴就地杖毙,再拨两个好规矩的公公并秦小公子回去,好好学规矩,今后无召不得入宫。”
这是为他出气呢,何欢想。
——
凤延宫。
“何欢,不怕,孤会惩治一切伤害你的人。”
“你闭上眼睛,孤有一物送你。”
被女帝按坐在榻上的何欢听话闭眼,晕乎乎的,心里如这过去的一月般,冒出丝丝隐秘的甜蜜。
“好了,睁眼,铛铛,你看这是什么?”
何欢睁开双眼,只见女帝笑得和煦,左颊的酒窝甜得醉人,那玉手捧着一物,是一根簪子。
“这,这是孤亲手雕的第一根簪子,选的青檀木,与孤身上熏香同源,雕废了好几根,只成了这一个,或许有些丑陋,你……”
说到这,女帝恍如神祇的脸浮起红晕,如仙人坠凡,似佛修破戒,恰飘渺雪山峰顶的夕阳,若日落金山天边的晕染,美得不可方物。
何欢痴了,为这独一份的晚霞,为这独一份的情谊,为尽管心中强压下愁绪万千,却只想即刻感受爱意的渴望。
他慌忙抓握住郑卿的手,连同手中的青檀木簪,缓了许久,终于缓慢抬头与自己的神女对望。
心中欣喜,眼泪却不觉蜿蜒而下,他输了,他想。
郑,卿,嘴里对二字极尽研磨。
关于眼前人,他了解多少,他不知道。
是少年时湖畔初见求娶的女郎,是位高权重说一不二的女帝,是予他脱困极尽温柔的妻主,还是下旨抄家弑母的仇人……
他不该,也不能,他都知道的,但他很累,真的很累。
这一个月安稳的生活,他不希望只是一场梦境,他不想再过回惶恐不安的罪奴生活了。
他恐惧那样的日子,不想再任人辱骂胡乱下作,母族没落,他无力回天也无力挽救,身处泥潭的他,连自身安全都护不了,更不要痴心妄想其他……
如果这些日子里女帝没有给予过他希望,他或许会就此麻木忍受,回到他该待的地方,在不远的日子里,在掖庭肮脏的院子里,悄悄结束自己生命。
但如今,眼前有一条路,有一个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她极尽温柔怜惜他,予他两心相许,原意赐他救赎,护他周全,他真的不想再受苦了,对不起,母亲……
美人垂泪,颗颗似明珠,睫毛若雨中蝶翼,濒死挣扎却无边美丽。
沉浸任务扮演的郑卿难得一愣,为这份仿若朝圣般,虔诚的决绝眼神,这个人好像在皈依。
忍住心里轻微的异样,郑卿弯腰与何欢同一水平线,抬起他还余疤痕的手,对视,怜惜轻吻那双手,笑得温柔。
“何欢,孤定不负你。”
烛光曳曳,两人剪映相拥印在窗纸上,真若一对痴心璧人。
——
宝罗殿。
“诶,你怎么还没出宫?”
打凤延宫回来的郑卿得李寻芳告知,脚步一转进了偏房,疑惑开口。
只见偏殿正中央,有一女子歪坐在交椅上,着绯色华袍,上锈麒麟纹样补子,抱着个梨啃得毫无形象。
“我的好皇帝,不带这样的吧,我本是女娇娥,却为你着男装,裤腰带一栓不认人是吧?”
来人听了当即回呛,一副被辜负的深闺男子样。
“蓉老二,你别那么肉麻行不行?”
“嘿嘿,安玉,咱姐俩多久没聚了,你天天忙,好歹也让姐姐带你寻点快活。”
安玉是女帝的字,见皇帝叫了自己诨名,那人也嘿嘿一声,迅速拉近关系,当即揽过郑卿的肩,笑得挤眉弄眼。
“怎么样,那小相公拿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