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酒店的宴会厅里，张贴着学术会议的横幅，结束了一天的讲座，大家纷纷放松下来，端着点心和咖啡，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流着学术问题。
李子标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捏了捏眉心。他依然不擅长交际，如果参与的社交活动太多，他会感觉疲惫焦虑。
王可走过来，关切地问道：“师兄，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去给您拿一杯橙汁？”
王可现在在李子标的实验室攻读博士，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叫师兄。
李子标摇摇头说道：“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笑声，周围都是低语声，听来有几分突兀。
李子标和王可循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女教授，身穿紫色风衣脚蹬黑色长筒靴，头发烫了大波浪，被一群学者围在中间，她们正在聊学术界的一些花边新闻。
王可眯起眼睛，半天才认出来那是苏雪瑶，她和过去的变化太大了。
以前的苏雪瑶不能说不修边幅，但不太在意形象，而今天的苏雪瑶，一身的名牌，精致的妆容，踩着恨天高弥补身高上的劣势，活脱脱似一个名媛。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场合，和大家推杯换盏，笑容挂面。
她四下打量，目光扫过王可和李子标，王可打了个招呼，叫了一声师姐，苏雪瑶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眼皮也不抬一下，抬脚在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有学者过来和李子标应酬，恭维他的学术成就，李子标皮笑肉不笑地回应着。
大家说着话，话题不自觉集中到在场的女士身上。
A大的刘教授说道：“那是苏雪瑶吧，真是年轻有为呐，三十岁不到就发表了这么多有影响力的学术成果，还评上了杰青。”
B大的张教授撇撇嘴：“什么呀，她学术能力其实很一般，就是会利用资源。”
“利用资源？”刘教授喝了一口红酒，挑了挑眉毛。
张教授神神秘秘地说道：“你不知道吗，人家的每一项学术成果背后都站着一个男人。”
大家都最爱狗血八卦，这帮搞学术的也不例外，纷纷围过来竖起耳朵。
“听说在国内读博时借助她师兄发表了第一篇文章，然后就给踹了，出了国又傍上了实验室的导师……现在功成名就了，找了一个才二十岁的小男友，用我们实验室小朋友的话来说，是个小奶狗。”
大家笑起来，透过落地玻璃窗，大家看到一辆宝马缓缓停在门口，车上下来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孩子，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小奶狗，嫩得能掐出水来。
苏雪瑶露出笑容，扭动腰肢款款走过去，男孩子拉过她的手覆上一个吻，眼含桃花地望着苏雪瑶，手自然得箍住她的腰肢钻进车里。
张教授说道：“喏，看到那个小帅哥了么，听说刚上大学。”
刘教授不由得啧啧起来，对于苏雪瑶的艳福，不知是鄙夷还是艳羡。
望着窗外的情景，王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回头对李子标说道：“她怎么变成这样了，之前以为是个挺实诚的人。”
李子标正低头晃着红酒杯，闻言抬头一笑，淡淡地说道：“人家的生活，咱管不着。”
他放下酒杯穿上大衣往外走去，看着李子标落寞的背影，王可感觉这些年他变了好多，性情温和了，没有了年轻时的狂傲不羁，但同时也沉默了许多，不爱表达了。
王可记得刚来实验室时，李子标很是张狂，方泊林总说你们实验室的天花板早晚有一天被李子标顶破。
王可回过神来追上去，说道：“师兄，你要回去了？不等宴会结束了？”
李子标嗯了一声说道：“回去吧，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你还年轻，可能感受不到时间的珍贵。”
王可挠挠头：“倒不是年不年轻的事，可是，咱们后面还有别的安排呢。”
“什么安排？”李子标系扣子的动作停住，不由得皱皱眉。
王可除了承担科研任务之外，因为细心情商高，也承担了李子标的管家职务，管理他的各项外交事务。
“您忘了？”王可说道，“今天晚上有个电视台的直播采访。”
李子标摇摇头：“我今天的社交已经足够了，再多我就要崩溃了，能不能推掉，我想回去看看书。”
王可面露难色：“那，那我跟李杰师姐说说看吧。”
“李杰师姐？”李子标忽然一拍脑袋想了起来，这档节目是李杰师姐邀请他去的。
李杰师姐毕业后转行经商，创办了一家扶持青年创业的企业，在盛都小有名气，本人也经常参加一些活动或者节目。
看李子标有所松动，王可趁热打铁：“是一档挺不错的采访栏目，挺有深度的，主持人很有名，就是那个伊莉静。嘉宾里还有那个当红的脱口秀演员，黎雪芹，你不是挺喜欢她的段子么。”
李子标沉吟道：“既然答应了李杰师姐，那就去吧，走吧。”
王可终于松了一口气。
演播大厅的灯打开，各机位调整好，几位女嘉宾都已就位，或坐在沙发上，或坐在地毯上，这档节目主打得就是一个轻松随意。
李子标缓缓走过去，镜头推到他的脸上，他勉强笑了笑。
李杰师姐迎上来，走上前抱了抱李子标说道：“呦，帅了好多。”
李子标笑笑说道：“你还是没变，体态丰盈，身姿绰约。”
李杰师姐拍了他一下说道：“这张嘴还是这么毒。”
几位女嘉宾热情地问好，拉着他在沙发中央的C位就坐，李子标略有几分拘谨地拿起一个兔子抱枕抱在怀里。
几个人天南海北地聊着，她们对科学家的生活充满了好奇，觉得李子标并不是她们印象中科学家的形象。
李子标解释道：“我来之前，化妆师给我画过妆了。”
聊到科学，李子标侃侃而谈，而几个女嘉宾明显听蒙了，李杰师姐于是转了话题。
“最近有什么感情生活吗？”李杰师姐问道。
李子标摇了摇头。
黎雪芹坐在地毯上，随意地倚靠着沙发说道：“我想请教李教授，智商高的人都是怎么处理感情问题的？就是，我觉着吧，可能是因为我智商低，我就很容易陷入感情的痛苦中出不来。李教授，你在感情里有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体会，那种痛苦，有过吗？”
此话一出，几位女嘉宾都期待地望向李子标。
或许头顶的灯光过于耀眼，或许演播厅里的温度让人昏昏欲睡，李子标向来清晰的大脑此刻只觉昏昏沉沉，他看着黎雪芹的嘴巴一张一合，思绪却早已飘到了远方。
那是一个暗沉的夜晚，他和秦原并肩走在秋日萧瑟的路上。
他记得那段路，从学校南门到地铁站的路，大概一公里，是他回父母家的路线。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的秦原，她扎了马尾辫，他记得她穿着卡其色的风衣，红色的围巾拿在手里，露出白皙的脖颈，整个人像一株静静盛开的雏菊。
他清晰地记得秦原的侧颜，记得她忽闪的睫毛，记得每一根细细的绒毛，美的那么惊心动魄，却又安然若素。
每次回忆来袭，他总不记得这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自己的梦境。每一帧画面都那么清晰，像被高分辨率的镜头记录下来一般。
秦原转过头看着李子标说道：“师兄，这个想法折磨了我好久，我想去自首。”
李子标说道：“不是你去，而是我，我才是一切的源头。”
秦原微微怔了怔，说道：“你在说什么，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她上前抓住李子标的手，他的手好冷，秦原盯着他的眼睛：“你只是出于一个科学家的好奇心，解析了一个人全部的基因，仅此而已，后面的事情都是我做的。”
秦原闭上眼睛，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那面墙。
那年秦原被孙川笠伤害，康复后她刚回到实验室，就听到胡教授抱怨说李子标请了一个月假，人像失踪了一般联系不上。
秦原敲开了李子标的家门，见到他感觉很陌生，他瘦削而憔悴，曾经圆润的面颊上颧骨微微凸起，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深凹陷，像是许多天没睡过觉的衰样子。
屋里也是一地狼藉，散落的纸片像雪花一般，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天书一样的文字，桌上叠放着泡面盒子，发出刺鼻的味道。
秦原不由得皱皱眉，李子标一旦认准做某件事，比如做一个课题或者专心写论文，可能会作息紊乱，不眠不休，整的自己不人不鬼，但如此狼狈还是第一次。
秦原好不容易找到一块下脚地：“师兄你最近在忙什么？”
李子标淡淡地说道：“个人基因组。我在解析一个人全部的基因序列。”
他推开了书房的门，秦原不由得呆住了，面前的墙上贴了满满一墙的纸，每张纸上都写了一个基因的名字，以及对应的解释，下面标注了参考资料的出处。
李子标说道：“这就是孙川笠的基因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