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炀度过了生命中或许最漫长的一个夜晚。
在这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看不到夜空，但他的心比夜色还要沉重。
他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到父母心里很难过，不知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到他们身边尽孝。
他不敢想未来，不敢想法庭上宣判的那一刻，不敢想日后可能的牢狱之灾，甚至，他的生命——会不会被宣判终止。
他看过法律，只要认定和死者的死因直接相关，就是故意杀人，不管是用刀还是下毒，亦或是前所未有的基因科技，都是武器，都是工具，核心是动机和造成受害人死亡的既定结果。
但是他的大脑一刻不停地转动着，像一台乱码的电脑，记忆碎片不断闪回，秦原的笑脸，孔双的眼泪，孙川笠无耻的笑，还有小夏的凝望。
渐渐地他感到疲惫不堪，困意阵阵袭来，孩提时候睡觉是他逃避一些烦心事的最好办法。
但即将坠入睡眠的那一刻，他又猛地醒了过来。
他不知道此刻是几时，当时间失去了刻度，又被心事无限拉长，他产生了一种错觉，时间已彻底停滞。
等到终于有人打开门，一缕光线照进来，南宫炀感觉恍若重生。
那人逆着光走进来看不清脸，但看身形不是李琛，及至近前，才看清杨冰的脸。南宫炀对杨冰的印象略好一点，他能在他眼中看到同情和怜悯，他更感性一些。
然而此刻杨冰的声音却有几分冰冷和不耐：“南宫炀，你的事我们已经查清了。”
杨冰突然咳嗽起来，似乎被空气呛住了嗓子，这句话就这样悬挂在那里，把南宫炀一颗心提了起来。
南宫炀全身都绷紧了，他等待着杨冰告诉他，自己将于何日前往法庭。
杨冰终于停止了咳嗽，嘴里低低得咒骂一句，草，空气还能呛着，回头对南宫炀漫不经心说了一句。
“你回吧。”
“什么？”南宫炀顿时怔住了。
“你可以回去了。”杨冰又大声说了一遍，仿佛以为刚刚自己声音小，他没有听见。
“什么意思，”南宫炀怔怔地说道，“我是来自首的。”
杨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可以去问一下李琛，他办公室在二楼。”
南宫炀狐疑地跟着杨冰办理了各种手续，懵懵懂懂地签了各种字，那些文件他几乎一个字都看不懂，他满脑子只想着结束后要去找李琛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定决心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想着还能出去。
终于最后一个签名结束了，南宫炀两三步就跨上了楼梯，迎面而来的一名女警似乎被突然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吓了一跳，他无暇顾及，径直冲上去推开了李琛办公室的门。
当他顶着被汗水浸湿的脑袋推开门时，看到屋里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女人转过身站起来，惊愕地看着南宫炀汗湿的头发，红透的脸颊，和急促的呼吸。
是苏雪瑶。
南宫炀本想上前直接揪住李琛问个清清楚楚，猝不及防见到苏雪瑶，一时也愣住了。
李琛看着他们，说道：“说吧，你们俩是不是串通好的？”
南宫炀一脸疑惑：“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琛嗯了一声，喝了一口咖啡：“看来没串通。”
他把几份报告放在办公桌上，对南宫炀说道：“你的话漏洞百出，完全无法自圆其说。”
“把突变细胞输回人体，这个方法我问过杨力教授，这样做的话，突变频率肯定不是100%，因为体内会同时存在突变与未突变两种细胞。”
南宫炀攥紧了拳头，他毕竟不是这个专业的，总会有细节上的遗漏。
“所以，孙川笠的突变频率，是100%？”
李琛说，“50%”。
他转头问苏雪瑶，“你是专业的，你说吧，这个频率代表什么？”
苏雪瑶看了一眼李琛，又看了看南宫炀，说道：“50%的突变频率，最大的可能是，来自父母其中一方的遗传。”
李琛接着说道：“我们之前测过孙川笠父母的基因，都没有这个突变。”
南宫炀说道：“所以，并不是遗传，那或许就是突变细胞与正常细胞，各自占了一半，就赶巧了不是，你怎么能认定我说的不是真的？”
李琛坐直了身子看着南宫炀：“我们把孙川笠不同时期的样本都做了检测。你不是说自己是三年前，孙川笠受伤住院时对他动的手吗，可是你知道吗，在此之前，他就做过亲子鉴定，那份样本里已经携带了50%的M2D突变，这你怎么解释呀？”
南宫炀怔住了。
“还有，”李琛盯着南宫炀的眼睛，继续说道，“知道亲子鉴定在哪里做的吗？”
南宫炀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流到眼睛里，不知是否刺激了泪腺，他感觉眼睛胀痛，泪水混合着汗水滑过脸庞。
李琛说：“诺诗医学，秦原导师的公司。”
苏雪瑶忍不住开口道：“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李琛说：“是呀，不能说明什么，只是巧合这么多。偏偏这么多亲子鉴定机构，孙川笠就选了诺诗医学。偏偏有那么多研究课题，秦原就选了这个M2D基因。还有你——”
李琛指着苏雪瑶:“你是高级知识分子，对警察撒谎，误导案件侦破方向，这什么性质，你应该清楚吧？”
可能由于被耍了的气愤，李琛说着说着不由得拍了两下桌子。
苏雪瑶见状瞬间脸色惨白，南宫炀不解地转头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