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帅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抬起头看着孙志勋,脸皱成了一个核桃:“真是自己跳下去的,那个叫秦原的小婊子就是不信,咬着我们不放。”
孙志勋问道:“后来呢,你说她咬着不放,法庭没有立案,那她还继续上诉?”
金帅摇了摇头:“没再上诉,叔,后来的事我真不清楚了,只是听笠哥的意思,似乎他和那小婊子达成了某种协议,让小婊子放弃对他的追查,就在,就在笠哥受伤之后。”
“协议?”孙志勋喃喃自语。
金帅说道:“应该和宁小夏那个弟弟有关,宁小夏有个弟弟叫夏谷风,嘿,真逗,姐弟俩还不是一个姓。夏谷风刚来盛都商大时,我盯梢了一段时间,怕他也是来寻仇的,发现就是个傻小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也就没在意了。结果他有一天突然发疯把笠哥打成重伤,之后笠哥应该是拿这件事要挟秦原,秦原就彻底放弃了对笠哥的调查。”
孙志勋闻言默默地抽着烟。
三年前,他们谈判的过程中,孙川笠对秦原也许确实发生了侵犯,毕竟是个挺漂亮的姑娘,秦原气不过告他强奸,又想起自己和孙川笠达成的协议,被迫改口为自愿。
整个脉络清晰了起来,秦原有没有可能对孙川笠痛下杀手?当然,她和孙川笠积怨颇深,她认为自己的姐妹是被他杀害的,自己也被他糟蹋过,对他肯定是恨之入骨。她沉寂了三年,究竟是努力遗忘,还是暗中谋划……
“叔,”金帅的声音打断了孙志勋的思路,“还在调查笠哥的死因?法医不是说猝死么?”
孙志勋看了他一眼,简单地说道:“还是有一些疑点的。哎,这臭小子,我行事一向谨小慎微滴水不漏,他一点没学来,这些年在外面惹下这么多事,都是我疏于管教,被他妈惯坏了,真是惯子如杀子。”
他转头看向金帅:“你觉得秦原有没有可能?”
孙志勋的眼神让金帅自内心生出几分寒意,他本能地向后缩了缩身体,说道:“以我对她的了解,有这个心,也有这个胆,但是,没这个本事吧?她是怎么做到的,您不是说笠哥身上没有伤,也没有检测出下毒?”
孙志勋目光锐利:“我一定会找出真相,我不能让我儿子不明不白地死了。”
他看了一眼金帅:“别再继续惹是生非了,你不怕下一个是你吗?”
金帅无所谓地说道:“嗨,叔,你们可能觉得死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我们无所谓,要是活着不能享受乐子,还不如年轻轻就死了,把生命定格在最好的时候。”
孙志勋摇了摇头,他无法理解现在的年轻人,就像他也不懂自己的儿子。
金帅说道:“叔,我觉着吧,您现在有点钻牛角尖了,笠哥的死可能真的就是个意外。我觉着吧,您可能是内心觉得对不起他,不为他做些什么,心里过不去,也可能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需要一点念想撑着自己继续活下去,但是……”
“别说了,下车!”孙志勋喝道。
“啊?”金帅蒙圈了,不送他回家了?
还没回过神来,金帅已经被推下车,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吓得他一哆嗦。
回过神来,金帅在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他吸了吸鼻子,手揣裤兜里走到大道上招手打车。
车里的孙志勋彻底崩溃了,一个中年男人,泪流满面,咬牙痛哭。
骞秘书默默不语,他知道金帅的话是对的,孙志勋内心何尝不知道,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但是他需要一份支撑他活下去的念想。
骞秘书示意司机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在大道上开着,路过海边的时候,孙志勋要求停下。
迎着海风,孙志勋点上一支烟,他对骞秘书说道:“其实,川笠小时候跟我挺亲的。他生下来后,两边父母还没退休不能帮着带,都是我和他妈带的,你说,那年代哪个男的带孩子呀?”
骞秘书笑笑,此刻海风温柔的抚摸感觉很舒适。
“那会儿也没有尿不湿,用的都是尿戒子,其实就是家里不用的破布,他的屎尿都是我给洗的。那时候工作一天回到家,一个小肉团子就贴上来,甜甜地叫着爸爸,真的感觉所有辛苦都值得了。小骞,你有个侄子对吧,快两岁了?”
骞秘书点点头。
“正是最可爱的时候,以后慢慢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小世界,就和父母越走越远了。”孙志勋感慨一句,“等到蓦然回头,发现我们父子已经彻底走散了。”
孙志勋说:“这孩子,只有自己养的才亲,莹莹跟我就不亲,天天看着你不说话,像个讨债鬼,有时候我都怀疑这是不是我亲生女儿,为什么我再也没有曾经当父亲的感觉。”
骞秘书说:“第一个孩子总是不一样的,我哥家里也是更疼老大,每次都是给老大买东西,捎带着给老二带一点。更何况,莹莹也不是您想生的,都是她妈妈痴心妄想……”
孙志勋看着远方的大海,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年川笠在外面胡作非为,可他毕竟是我儿子。我何尝不知道,他可能,真的是被老天爷收走了……”
海浪翻腾着,排击着海岸,孙志勋的话哽在喉咙里,远处几只海鸥发出长长的悲鸣,在这寂静的天地里听来甚是凄厉。
第二天上班时,孙志勋看工作群里通知了基因组计划的采血地点和时间。
上午8点到11点,有两个采血地点,一个是盛都第一医院,一个是诺诗体检中心,就是老胡公司下属的一家高端体检中心。
孙志勋看看日程,暂时没有太紧急的事情,于是叫上骞秘书准备过去。
“咱们去盛都一院?”骞秘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道。
孙志勋沉吟道:“不,去诺诗。”
车子发动,四十分钟后来到诺诗的楼下。
诺诗位于开发区的一片创业基地,孙志勋抬头,诺诗医学的大字招牌悬挂在高楼上。
进门是参观大厅,液晶电视里正循环播放诺诗的介绍视频,诺诗的发展很快,在核心技术的夹持下,创办仅五年就实现了不错的盈利,并且成功上市。
电视上方一行大字写着:基因科技造福人类健康。
孙志勋随意地看着,展台上摆放着一个DNA双螺旋造型的工艺品,还有诺诗的各个产品模型。
抬头看到满墙的荣誉证书,老胡的照片贴在第一个,似乎不适应镜头一般皮笑肉不笑。第二个正是那天来的李子标,眼睛虽小,但目光炯炯。
孙志勋恍然,不知为何他不敢正视李子标的眼睛。
他转过目光,看旁边的简介,李子标虽然年轻,但是履历优秀,在国际高水平期刊上发表论文已不下十篇,发明专利好几十个,而且老胡公司的三款产品都是他牵头研发完成的。
孙志勋又看了看照片上意气风发的李子标,真希望时光倒流能重新做一次父亲,就算不能把儿子培养成这样的有为青年,至少是一个为社会添砖加瓦的正派人。
这时,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孩子走过来,露出甜美的笑容:“您好,领导,请问您是基因组计划的志愿者吗?”
孙志勋回过神来,点点头:“对,我来采血。”
“奥,请跟我来吧。”女孩子伸出手,引着他们走进体检大厅,来到采血窗口。
孙志勋看着自己深红色的血液顺着软管流到采血管中,护士拔出针,那个女孩子说:“请您去隔壁房间登记个人信息,抱歉这个大概需要十几分钟,需要对您和家人的健康状况还有遗传病史,做一个全面的登记,您看可以吗?”
孙志勋点点头,跟着女孩子走到旁边的一个小办公室里。
门缓缓推开,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办公桌后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穿着白大褂,端坐在电脑前。
见他走进来,女孩微微笑了笑,示意他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姓名。”
没有回声。
“您好,姓名。”女孩子微微抬头。
孙志勋回过神来,目光在女孩子脸上扫过。
那张脸他早已印在脑海里,一如她胸前名牌上的名字:秦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