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双先回过神来，笑道：“李队长，来监狱查案子呢？”
李琛笑笑，不置可否，问她来做什么。
孔双说：“来看一下我妈妈。”
李琛寒暄两句便离开了，走出大门的时候，他看到门口的石凳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正探头向里张望。
他穿着蓝色格子衬衫，身材瘦削，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样子。
李琛觉得有几分面善，好像在康瑞医药见过，应该是孔双的同事。不知他来监狱做什么，李琛无暇顾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李琛钻进驾驶室，掏出自己的笔记本：
陈清河，盛都档案馆的一名普通职员，地址是一处老旧小区。
李琛敲了一会儿门，又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可能家里没人吧。
他最后敲了一次，门应声而开。
一个中年妇人探出头来：“你找谁？”
李琛拿出自己的证件，说道：“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李琛，有些事情想和您还有您丈夫了解一下，方不方便让我进门？”
这时妇人背后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谁呀？”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走近，脚步声一深一浅，李琛判断对方是跛足。
男人看到李琛的制服和证件，打开了房门。
李琛走进来，随意打量一番，房子不大，大概只有六七十平，屋里东西放得满满当当的，沙发上面的照片墙，窗台上欣欣向荣的植物，让整间屋子虽然凌乱倒也满满的生活气息。
李琛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子非常漂亮，一张圆圆的脸，短发不掩妩媚，一双眼睛像星星。
男人自己点上一支烟，递给李琛一支，李琛摆摆手拒绝了，他只习惯抽自己的烟。
“陈清河？”李琛问道。
男人点点头：“李队长找我们什么事？”
李琛说道：“和您了解一个人，孙志勋。”
陈清河正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摩擦，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警惕地看着李琛。
“不认识。”陈清河摇了摇头。
李琛见他老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问道：“大姐，您是不是有话说？”
女人看了自己丈夫一眼，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李琛说道：“你们不用有顾虑，我可以保证今天的谈话内容绝对保密。”
两夫妻互相看了一眼，陈清河看着李琛的眼神依然充满警惕：“同志，你是公安局的，不是纪委的，对吧？”
李琛点点头。
女人忽然拍了丈夫的胳膊一下，说道：“是李队长，咱们盛都有名的黑脸包公，我记起来了，在报纸上看过李队长的照片。”
李琛被她说的一愣，不知道是不是在夸他，但是脸倒是有点红了。
两人似乎放松了些，陈清河说道：“李队长找我们应该是有关刑事案件吧？”
李琛点点头：“有一起案子，和孙志勋有点关系，想和你们了解下他这个人。”
陈清河问道：“命案？”
李琛说道：“抱歉，具体细节我们不方便透露。”
陈清河说道：“都惊动到刑侦了，看来这次动静不小呀。”
他又低头沉思，沉默不语。
女人拉了拉他的衣袖，附耳低声说道：“我听说现在反腐力度挺大的，或许这是个机会呀，我们等了那么多年，不是吗？”
李琛问道：“您说动静不小是什么意思，可以详细说说吗？”
陈清河看着李琛的眼睛，脸上的表情似乎痛下决心，说道：“这些年来，凡是举报孙志勋父子的人，都被压制了，恐吓、威胁甚至直接使用暴力手段。我猜他们搞出人命来了吧？”
李琛皱眉：“您举报过他？”
陈清河又抽了一支烟，李琛耐心地等待着。
等到烟雾在眼前散去，陈清河缓缓开口说道：“对，我一直在收集他们的证据，但是刚刚递交上去材料，我的一条腿就被打断了，对方威胁我，下次直接要我的命。”
李琛皱起眉：“对方是谁？”
陈清河简单说道：“启蓝集团听说过吗？鱼哥知道吧？”
李琛愣住了。
启蓝集团的老板高启蓝，是盛都有名的女企业家，名校海归，一脑袋光环，但坊间传闻，她创建的这个商业帝国其实是靠非法生意起家的。鱼哥表面上是风光无限的总经理，其实就是一个打手。
按照陈清河的说法，孙志勋被高启蓝拉拢腐蚀，难怪每次启蓝集团总能中标。
那么师傅又是什么角色？
李琛低下头，捏紧了指关节，陈清河已经抽完了一支烟。
李琛做了个深呼吸，稳定下自己的情绪，说道：“你刚刚说举报孙志勋父子，他儿子犯了什么事？”
陈清河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又点了一支烟。
袅袅烟雾飘来，他老婆一脸愁容地看着李琛，说道：“李队长，我们听说过你，我相信您，我都告诉您。”
女人娓娓道来：“我女儿十六岁那年，被孙家那个小畜生，就是孙志勋那个宝贝儿子，给欺负了。他们扔下五万块钱让我们闭嘴，我当时考虑孩子的名声，准备忍下了，可她爸是个驴脾气，把钱退了回去，要告他们。”
“调查来调查去，我感觉孩子状态越来越差，问了半天孩子才跟我说，说他们反复问她细节，还有人发出那种轻蔑的笑，让她觉得非常难受。折腾到最后，说是现有证据无法判定为强奸，不排除自愿的可能，因此不予受理。”
“孩子精神几乎崩溃，在学校晕倒了两次，休学了一年，后来转学到其他高中。哎，高中读了五年，才勉强考上一所大专，我孩子本来学习很好的……”
“大家都在传，说孙志勋家产过亿，好几套别墅，养了好多情人，他儿子无论惹下什么事，他老子的‘钞能力’都能搞定。她爸这个犟脾气上来了，就开始搜集证据。”
陈清河接过话来说道：“材料提交之后，我等待着法律的审判，结果却在一天下班后被拉到巷子里一顿毒打，那个人手臂上纹着一条鱼，我知道那就是传闻中的鱼哥。大家都说惹了他，不死也剩半条命。他在我眼前把我提交的资料撕了个粉碎，当着我的面一把火烧了，一脚踹下去废了我的腿，说再有下次就要我的命。”
陈清河说完，大家都沉默了，李琛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努力克制心头的愤怒。
一个公仆和黑涩会勾结，沆瀣一气，鱼肉百姓，着实令人愤怒。
他想到四年前的那个夜晚，小夏躺在血泊中看着他，无助地说着，我要报仇，我要活下去。
秦原那双坚定的眼睛又浮现在眼前：小夏不可能是自杀。
他又想起那天的庭审现场，他们根本无力回天，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们证据不足，但慢慢的，他能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一张黑色的网保护着孙川笠，让别人不能近身。
“其实大家都在传……”
女人刚开口，陈清河撞了她的肩膀一下，又使了个眼色。
“说吧。”李琛说道，“都说到这里了。”
女人看了丈夫一眼，见他没有表示反对，于是说道：“他们在警察局有人，出了事都能给摆平。”
李琛沉默不语，眼前都是那天夜里师傅的背影。
隔着一道薄薄的门，穿着睡衣的女孩站在门后，静静听着门外的对话，长长的眼睫垂下一片暗影。
门支呀关上的声音传来，她知道警察离开了。紧接着父亲略带责备的声音传来：“我们不该说这么多，谁知道这个李队长到底是黑的白的，说不定会惹麻烦的。”
妈妈的声音传来：“或许是个机会呢，这个李队长大家都说是个正派人。”
接着两人咕咕哝哝又说了些什么，女孩努力把耳朵贴在门上，却听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