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转眼到了六月。
这段时间秦原和南宫炀一直在复习备考,在心爱的文学和实用的法学之间,秦原最终选择了后者。但是缺乏基础又最怕背书的她,每天啃那些生涩的法律条文,感觉很是痛苦。
她去实验室的时间越来越少,老胡给李子标安排了一个男硕士帮忙,李子标对他很不满意,实验做的一塌糊涂,细胞和老鼠被他养死了一大片。
复习的间隙,秦原抬起酸痛的脖颈,看看窗外,时光过得真快,仿佛昨天还是白雪皑皑,今天已然换上清凉的绿色。
“今天是高考那。”身边的南宫炀感慨一句。
不知道谷风考得怎么样,秦原心想,他自己说很努力在读书。
而尹黎也在前一天,收到了如期而至的生日蛋糕。
订单上留了电话,尹黎拨过去,等待的间歇里,电话铃声中,她紧张地捏着手指,不知道内心到底是期待对方接通还是挂断。
接通了事情就可以往下推进了,但是她又不愿意面对,内心又希望对方挂断。
“喂。”
熟悉的声音传来的那一刻,尽管有心理准备,尹黎还是心头一震,浑身一阵战栗。
抬头看看“红樱巷”的牌匾,顾川好一阵愣神。
许久,他推开旋转的玻璃门,走进绿植围绕而成的包间。
尹黎低着头小口抿着喝咖啡,顾川攥拳站在那里,他不知道,她在努力克制身体的颤抖。
顾川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尹黎不想抬头看他。
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说道:“回来盛都有什么事要办么?”
尹黎低头说道:“好多亲戚在这边,每年都会回来看看。”
“哦。”顾川只是低声应了一句。
“你送的蛋糕?”尹黎终于抬起头看着他。
顾川躲开她的眼神,低下头把咖啡当水一般咕嘟咕嘟喝起来。
“嗯。”他嗓子里嗡嗡地答道。
“为什么?”
半晌,顾川低声说:“如果会对你造成困扰,我就不送了。”
“困扰?”尹黎冷笑一声,“你是指什么困扰?我男朋友介意么?怎么会呢,拜你们所赐,我一心学业,根本不敢谈恋爱,不敢开始,我不想隐瞒对方,更不想有一天告诉对方我打过孩子,看到他失望地离开。”
顾川深深低下头,说道:“对不起。”
他抬起头看着她,眼睛里似有泪花在闪烁:“我那时年少无知,做错了事,我想不到会对你有这么大的伤害,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办法弥补……”
尹黎闭上眼睛,她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平复了一会儿情绪,睁开眼睛。
“以前的事不提了,”她淡淡地说道,“这家店蛮有特色的,咖啡也很好喝。”
顾川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不喜欢这家店。”
“为什么?”尹黎放下咖啡杯。
“没为什么。”顾川简单地说道。
“是因为这里死过人么?”尹黎故意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提起,就像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
“你听谁说的?”顾川像一只紧张的猫咪,尹黎感觉他的背似乎拱了起来,低头看到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听亲戚家的表妹说的,她在东海大学上学,我这次回来主要是看她,顺便约你出来聊聊。”
“哦。”顾川淡淡地回道。
“听说是东大的学生,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为情所困,有人说是学业压力,还有人说其实是谋杀,警察没调查出真相。”尹黎尽力克制自己声带中的颤抖,以稀松平常的口吻说道。
她似乎看到他脸上的汗毛一根根站立起来。
“你表妹,叫什么?”半晌,顾川抬起头看着她问道。
“嗯?”尹黎有些意外,但还是说道,“李梅,怎么了?”
“没什么。”顾川似乎努力松弛下来,他看着尹黎说道,“这件事我也听说过,但是不了解真相,我不喜欢跟着大家胡乱议论别人的是非。”
尹黎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你现在,还和孙川笠他们混在一起么?”
顾川扭头看着窗外,并不答话。
尹黎情绪似乎略有激动:“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和那帮禽兽一起,你不是那样的人!”
顾川抓着头发,说道:“你每年的学费,都是孙川笠出的!”
尹黎看着他愣住了,顾川家境殷实,她一直以为钱是父母给的。
顾川说道:“我记忆里我爸妈从来没对我笑过,他们认为棍棒底下出孝子,我一直努力讨他们欢心,我努力考好成绩,可他们说怎么才考了98分,还差2分呢?实在没有办法我就打小抄,结果被老师发现了,回家后我爸把我绑在凳子上打。那天我离家出走,坐在楼上想着要不要死,反正这个世界上也没人爱我。我遇到了金帅,我们在网吧包夜,在游戏厅打拳皇。我无论多么努力,他们都不满意,我索性彻底放弃了。那时我和金帅他们在一起,觉得还是很开心的。”
“那件事之后我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想告诉爸妈。我找到孙川笠说,想要一笔钱,以后我会慢慢还给他,因为我爸妈不给我钱,尤其发现我学坏之后,更是一分钱都不给。孙川笠没有多问原因,按照我说的,每年把钱打到一个卡上。”
这是顾川第一次跟尹黎提起自己的家庭。
上一辈的父母,从来不愿意鼓励孩子,认为会让孩子骄傲,殊不知这种打压式的教育对孩子的伤害有多大。
尹黎心里忽然有几分同情顾川,他是那么孤独,又是那么沉重,不过二十几岁的人看上去老气横秋。
但这不代表她会原谅他,他,还有孙川笠、金帅,都要为自己做错的事负责。
但同时,她希望顾川的灵魂获得救赎。
“这些年,我过的也不好,”顾川抓着头发,自嘲地笑笑,“年纪轻轻就成了个酒鬼。”
顾川闭上眼睛,所有的馈赠都要回报,孙川笠给了他金钱,作为回报,他经常为孙川笠跑腿办事。
只是他恪守心中的底线,从那之后不愿再参与伤害别人的事。即便不亲自参与,总是目睹这些,令顾川精神几乎陷入抑郁。
“说出来吧,”尹黎犹豫着,还是伸出手握住了顾川的手,他的手冰凉,“对你信任的人说出来,或者对心理医生说出来,你会轻松很多。”
顾川摇摇头,嘴角扯出一抹惨淡的笑:“没什么好说的。”
尹黎深深地看着他,问道:“孙川笠让你做了许多你不想做的事,对吧?”
顾川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