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三岔口有悲伤也有惊喜,悲伤留给杨广,惊喜送给李渊。
从公元617年十一月十七日开始,李渊已经成为不是皇帝的皇帝,全国所有的最高权力都收集到了李渊的手里,只留给杨侑郊外祭祀天地和四季祭拜祖先的权力。
然而,在追求权力的路上没有终点,二次创业的李渊自然深信这一点。
公元618年正月初一,杨侑下诏,授予李渊两项权力:剑履上殿,赞拜不名。
剑履上殿就是上殿时不用解佩剑,可以随身携带;别人必须脱了木屐,而你可以大摇大摆地穿着木屐上殿。
赞拜不名就是向皇帝奏事的时候不用称呼自己姓名了,说个“臣”就可以了。
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一旦到了“剑履上殿,赞拜不名”的地步,那么权臣的权力已经达到顶峰了,而皇帝的皇权也快到头了,篡权的火车也即将抵达终点。
公元618年三月二十三日,杨侑再次下诏,拨出十个郡,增加唐国封地,封唐王李渊为相国,加“九锡”。
封相国,加九锡,这些都是篡权的规定动作,李渊也不能免俗,不过他还是极其低调地退回了九锡,只是将丞相府改成了相国府,其他的都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此时的李渊远远地望着杨侑的皇位,他知道那个位置早晚是自己的,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个时间到底有多长,这一切都取决于他那位皇帝表弟能够活多久。如果杨广活着,李渊就不能悍然称帝,毕竟杨广作为皇帝对于天下还有号召力,而如果杨广死去,尊隋就失去了意义,道具杨侑的号召力还不如李渊呢,何必继续挂着杨侑的羊头卖李渊的狗肉呢?
那么杨广到底什么时候死呢?天知道,问村长去!
等待中的李渊还不知道,他的皇帝表弟已经于三月十一日被兵变军缢死了,到三月二十三日封相国时,杨广已经去世十二天了,此时的李渊却还在焦急的等待之中。
人生不能长久等待,皇位也不能长久等待,时间慢慢地走到了五月上旬,杨广被杀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大兴,李渊胸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了。
解脱了,释然了,再也不用陷入婊子和牌坊的两难之中了,该是撤下面具、隆重登场的时候了。
五月十四日,李渊给表外孙杨侑下了命令:乖孙子,把你的板凳让给姨姥爷,回家当你的小屁孩吧!
杨侑接到命令,没有丝毫犹豫,火速禅让了皇位,此时距离他登基正好半年,而这半年中他时刻准备着,始终生活在恐慌之中。现在腾出了皇位,傀儡的生涯结束,等待他的又是什么呢?
看着杨侑腾出的皇位,李渊陷入了对往事的深思之中。
他想起了自己当千牛备身的日子,想起了自己外放当官的日子,想起了独孤姨妈的好,也想起了杨广表弟的坏。对于杨家,他的情感复杂,对于姨妈他想说声对不起,对于表弟他想说声活该,谁让你当年说我长得像老太太。
回首晋阳起兵,一切如同在梦中,谁能想到起兵居然会如此顺利,偌大的帝国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此时他又想起了自己的亡妻窦氏,窦氏在少女时期就憧憬着为舅舅家复仇,而现在窦氏已经作古,自己作为丈夫,总算替她了了心愿,九泉下的窦氏,可以瞑目了。
就这样称帝吗?不再犹豫了?李渊又找来老搭档裴寂商量,要不要再拿杨侑当几年挡箭牌呢?裴寂倒是心直口快,拉倒吧,当年夏商周交替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自己称帝,谁还拿前朝当挡箭牌呢,还不够累赘的!
是啊,杨广已经长眠地下,绊脚石已经不存在了,该是自己创立朝代的时候了。
那么新王朝用什么名字呢?就按惯例吧,就叫唐。
李唐,发迹于北周,起源于李渊的祖父李虎,传承于李渊的父亲李昺,而六岁的李渊接过了唐的大旗。从唐国公到唐王,从唐王再到唐朝皇帝,两步飞越,三代传承。
公元618年五月二十日,五十二岁的李渊在大兴太极殿登基,派刑部尚书萧造在大兴南郊祭祀,给上天发了一条短消息:隋亡唐兴,改年号为武德。从五月二十日开始,公元618年就是武德元年。
不久,太行山传来了祥瑞,有人报告说太行山居然自己说话了,而且一下子说了六个字,哪六个字呢?“唐国兴,理万年”。李渊听说后激动得热泪盈眶,这太行山,真懂事!
唐朝开国,原始股破发,去年草台班子大将军府的成员都成了唐朝的大股东。裴寂和刘文静这两个曾经发愁出路的小官终于找到了登峰造极的感觉,其他人也得到了相应的封赏。
六月一日,李渊发布任命,李世民为尚书令,裴寂为左仆射,刘文静为纳言,唐俭为内史侍郎,独孤怀恩为工部尚书,屈突通为兵部尚书。
同时还有格外赏赐,诏尚书令秦王、尚书左仆射裴寂、纳言刘文静恕二死;另有长孙顺德、柴绍等十四人免一死。这也就意味着在李渊的手下,这十七个人至少多了一条命,而李世民、裴寂、刘文静每个人累计就达到了三条命,也就是说在李渊的治下,至少有两次犯大错误的机会。然而刘文静没有想到的是,一年后,仅仅因为一次犯错,李渊就收回了免死金券,闹了半天,皇帝说话也能不算话。
其实刘文静错怪李渊了,跟唐中宗李显相比,李渊是个实诚人。
李渊宣布免刘文静二次死罪,唐中宗李显宣布免夺位功臣张柬之等人十次死罪,承诺免二死的李渊出尔反尔,而承诺免十死的李显也没能守住自己的承诺,总之一句话,“君无戏言”不是实话实说,而是保健品广告,信不得的!
六月六日,李渊追尊四代祖先,高祖、曾祖、祖父、父亲一律被追尊为皇帝,去世多年的母亲独孤氏终于被追尊为元贞皇后。这样独孤一门凑齐了三个皇后。以朝代更替来论,李渊的母亲独孤皇后最为尊贵,只是不知道在异度空间里,她们姐妹三人是不是这么认为。
追尊完以前的,再分封现在的。六月七日,李渊正式分封皇子和皇族,封世子李建成为皇太子,秦公李世民为秦王,齐公李元吉为齐王。从此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分别以太子、秦王、齐王的身份走上历史舞台,兄弟三人将在整整八年后上演一出大戏,《玄武门》。
海到天边云做岸,山登绝顶我为峰。春风得意的李渊终于领略到了高高在上的味道,这个味道很陌生,又让人一经接触就无法抵御。放在一年前,自己还在为生存还是毁灭担忧,而一年后,自己已经高高在上,雄视天下,人的命运究竟是天注定,还是人决定的呢?
命运或许在天,或许在人,总之从今以后,我就不是我,而是朕。李渊也不再是凡人李渊,穿上天子马甲的李渊,朕,天子!
这几天,李密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因为他感觉自己被人耍了。
当初与李渊的亲密书信中,两个人一直称兄道弟,李渊甚至请求李密称帝时别忘了他们五百年前都是李姓猴子,顺便把李渊加入皇族家谱之中。兴奋中的李密愉快地接受了李渊的申请,并邀请李渊方便的时候前来盟一下誓,共赢天下。当时李渊也愉快地接受了邀请,两人书信之中言谈甚欢。
现在李密发现,自己是小忽悠见到老忽悠了,跟李渊这个炉火纯青的老忽悠相比,自己这个小忽悠才刚刚上路。自己这边还跟杨侗、王世充水深火热呢,而他居然登基称帝了,真应了那句话:洞房花烛夜——隔壁。
李密的郁闷还没有结束,洛阳城内传来的乐声更让他郁闷,五月二十四日东都留守官员集体拥护越王杨侗即皇帝位,改年号为皇泰,这下李密的郁闷几乎要达到顶点,这得叫“洞房花烛夜——眼前”。
隔着那道城墙,李密只能观望着洛阳城内短暂的幸福,而这一切与他也没有交集,尽管咫尺之近,而到现在为止,还是天涯之远。
洛阳城内,此时丧事与喜事一起办,杨侗追尊祖父杨广,谥号明皇帝,庙号世祖。此谥号验证了我之前的推论,皇帝的身后如果是自己的后人,那么谥号一定会很美好,而如果是外姓旁人,那么谥号肯定好不了。对比一下杨侗与李渊给杨广的谥号,杨侗追尊为明皇帝,李渊追尊为炀帝,一字之差,天差地别。曾经的表兄弟,为何要怜惜一个字呢?是政治,还是心胸的问题?
与李渊的部属相比,杨侗的身边棒槌居多,当时显贵的总共有七大棒槌,号称“七贵”。七大棒槌分别是,纳言段达,纳言王世充,内史令元文都,兵部尚书皇甫无逸,内史令卢楚,内史侍郎郭文懿,黄门侍郎赵长文,这七个人中心机最深的就是卷毛将军、纳言王世充。不久之后,王将军就让另外六人改了名号,六贵不再是六贵,而是六贱!跟王世充比心机,六个人一起也不是对手!
有好玩的智力游戏自然需要大家一起玩,李密也很有兴趣加入洛阳七贵的智力游戏,在他看来,洛阳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总有一天他会让隔壁的李渊听一听他的洞房花烛夜,也让他知道伤心的味道。
李密终究没有等到机会,不久之后就陷入了“狗咬狗”的泥潭之中,同时遇到了他一生中的另一个苦主——宇文化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