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二代”齐桓公和众多纨绔子弟一样,整天吃喝玩乐,私生活混乱,什么坏习惯都有。但自从被仲父管仲调教后,齐桓公收敛了不少,算是走上了正轨。不过他有一个坏毛病始终没有改掉,就是爱出风头。
很多君二代因为从来没有吃过亏,总觉得自己能量大到可以呼风唤雨,遇到可以展现自己的机会一定要出尽风头。上位才一年的齐桓公觉得,国内有管仲主政,再加上之前在乾时之战打败过鲁国,就异想天开地想一次性解决鲁国,把齐国头上第二道封印揭去。
对此,明白人管仲极力反对,因为自己的改革才开展一年,效果不会立竿见影。现在齐国最应该睦邻友好,休养生息。只要国力强了,就可以通过经济战打服鲁国,完全没必要动刀动枪。
但齐桓公却什么都不管,他要的就是能出风头。管仲拗不过这个任性的年轻人,只能任由他胡来。既然你不撞南墙不死心,那你就去撞一回吧,等撞得头破血流,后面就老实了。
齐桓公二年(公元前684年)的周历正月,齐桓公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向鲁国。
鲁国如临大敌,此时在位的鲁庄公可以算是春秋史上最惨的外甥,没有之一。亲爹被大舅齐襄公弄死了,自己对二舅公子纠进行“风投”,结果亏得血本无归,只能宰了二舅,现在三舅齐桓公又要来干掉自己。
二十几岁的鲁庄公肩负着鲁国的重担。自从上次“风投”二舅吃过亏后,他就认清了自己的斤两。
世道太险恶,他需要一个能人来帮助自己。
国难显忠良,就在鲁庄公一筹莫展时,一个叫曹刿(guì)的人主动来求见他。
在曹刿求见鲁庄公前,同乡人调侃他:“齐国打鲁国,这是那些吃肉的高级贵族该谋划的事,你去干吗?”面对调侃,曹刿义正词严地回答道:“高级贵族目光短浅,只为自己着想,不会深谋远虑的。”
在曹刿看来,凡人因没有远大梦想,而被现实所困,自己有着鲲鹏之志,必然要在这乱世中建功立业。
曹刿与鲁庄公初次见面,按理说,应该是身为国君的鲁庄公考考曹刿有什么御敌之策,但实际情况却反过来,变成了新员工面试老板。
曹刿:跟齐国打仗,可以依靠哪些东西赢得战争呢?
鲁庄公:我有吃的有穿的,不敢独享,都分给大家。
曹刿:小恩小惠,只能收买身边的人,没有得到实惠的老百姓是不买账的。
鲁庄公:祭祀用的羔羊玉帛,我不敢乱增加。
曹刿:一点诚心是不能打动神灵的。做事不要指望神灵,只能靠自己。
鲁庄公:大小案件,我虽然不能仔仔细细查明,但都会尽量合情合理地去办理。
曹刿:这是为老百姓办实事办好事,老百姓会支持你,这仗可以打。打的时候,请带上我。
曹刿要的是一个在百姓中有威望的君主,因为即将与齐国开展的战争是一场正义的卫国战争。只有民心所向,才是胜利的基石。
齐军马上就要到达鲁国。鲁庄公带上曹刿,同乘一辆车奔赴前线。此次是鲁军主场作战,决战地点在长勺(今山东省莱芜市西杓山村),这是曹刿精心选择的。长勺在泰山余脉之南,地势平坦,适合主力决战。著名的长勺之战即将在这里展开。
刚翻过泰山的齐国大军,惊奇地发现鲁军早已在这里默默等着他们。齐桓公很感谢鲁军选择这块平坦的好地方,齐军很快就摆好了阵形。面对等待多时的鲁军,爬完山已经快累趴下的齐军只求速战速决,赶紧打完收工。
齐桓公天真地以为,自己人多势众,冲垮鲁军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对面的敌军阵中有个和自己干爹一样的“社会人”在坐镇指挥。
鲁庄公见到齐军摆好阵形,下意识地拿起鼓槌,准备击鼓进军。就在鲁庄公要击鼓的那一刹那,曹刿阻止了他。曹刿要在敲鼓上耍个花招,这个花招直接改变了战局——他要以不变应万变,让敌人自乱阵脚。
之前我们讲过,春秋时贵族打仗都是讲规则的。两军对垒,排好阵形,双方敲鼓,大家踩着鼓点,踢着正步,保持队形,朝着旌旗所指的方向开始进攻。这种打法,阵形整齐很重要,阵形一乱基本就输了。
过去,葛之战时,郑庄公再怎么提升战术水平,还是要遵守交战的规则,不鼓不成列,敌人阵形没排好,就不会率先攻击。鼓声就相当于体育比赛的哨声,谁率先攻击,就是犯规,要重新比赛。
此时,排好阵形的齐军开始击鼓进军。战车上的车御开始挥起手中的缰绳,四匹马开始慢慢奔跑起来,准备加速冲击敌军,步兵也紧随战车掩杀而来。就在齐国全军亢奋、杀气满盈时,令他们疑惑的事发生了:鲁军并没有敲鼓进军,而是在原地一动不动。
主帅齐桓公想,这一定是鲁军没有准备好,出了什么状况,如果这样杀过去,自己就违反了交战规则。于是保持贵族精神的齐军退了回去,重整队形。就这样,齐桓公反复击鼓进军三次,对面的鲁军如同木头桩子一样岿然不动,一丝鼓声都没有传来。
齐军如同被判了三次抢跑的运动员,内心无比崩溃,阵形也乱了起来。步兵还好,关键是驷马战车的马儿被反复折腾了三回,已经不听话了,想再让它们听话,比让马儿说人话都难。失去控制的战车就丧失了重要的冲击力,成了一个个大活靶子。而失去战车战斗力的军阵,也丧失了机动性,基本上就失去了获胜的机会。
曹刿看到齐军的阵形乱了,意识到他等待的时机终于来了。曹刿示意鲁庄公击鼓进军,鲁庄公兴奋地敲起鼓来,静候多时的鲁军如脱缰的野马般朝齐军冲杀过去。长勺平坦的地势让鲁军的机动性得到充分的发挥,一下子就把齐军冲垮了。
溃散的齐军开始往后撤。鲁庄公想乘胜追击,遭到曹刿的否决。社会经验丰富的曹刿先是下车检查了齐军撤退的车轴印,他发现齐军车轴印乱七八糟,没有整齐划一。随后曹刿再登上车前横木远眺,发现齐军的旗帜东倒西歪。这些迹象证明齐军没有设伏,而是确实溃不成军了,曹刿这才同意鲁庄公追击齐军。
其实他过于谨慎了。对手齐桓公是个毫无社会经验的君二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贵族,让齐桓公违反贵族精神设伏,这比要他命还难受。
长勺之战以鲁军完胜告终。曹刿违反了交战规则,用了不符合贵族精神的战术,但他却拯救了鲁国。在那个动乱的年代,鲁国作为小国,追求的不是开疆拓土、争霸天下,而是不被吞并。长勺一战打出了鲁国此后四百年不被吞并的国运。而经验不足的齐桓公,则在长勺之战中交了巨额的学费,撞得头破血流。
带着残兵败将回到齐国的齐桓公,从此完全听从管仲的决策。此后齐桓公在管仲的辅佐下,基本上顺风顺水,没有出大的纰漏。看来这学费虽然贵,但是交得值。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齐桓公的一生,那就是:他不是在搞会盟,就是在去会盟的路上,可以算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会霸”。
会盟满足了齐桓公爱出风头的虚荣心,同时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过去,天下的老大是周天子。周天子分封诸侯,为了让分封出去的诸侯不忘记自己是周天子的员工,周天子会让他们常回家看看,这就是朝觐制度。但齐桓公不是周天子,没办法让那些诸侯都往齐国首都临淄跑,只能通过会盟的方式来彰显自己老大的身份。
其实,诸侯过来开会完全是给东道主面子,不一定要有盟约。但一心想当霸主的齐桓公要求开会时必须要有盟约:我齐桓公让你来开会是看得起你,你在我面前签保证书,以后我作为老大一定会罩着你。
会盟是有一套标准流程的。
为了彰显会盟的隆重,不能在平地上举行。首先要搭个坛,然后大家一起草拟盟书。关于盟书的内容,参会的小弟就不用操心了,因为老大已经拟好了。盟书经过大家一致同意(老大草拟的盟书,小弟谁敢不同意),就可以颁布了。
各诸侯来到坛上,正式订立盟约。为了见证这一伟大时刻,需要杀头牛,而且老大会亲自割牛耳、取牛血。不要小看那只牛耳朵,这东西不是谁都能拿的。那只牛耳朵在谁手里,就代表谁是老大。取到的牛血,每个诸侯要喝下去。如果有诸侯嫌恶心喝不下去也不要紧,可以把牛血抹自己嘴上,这就叫作歃血。
接下来,祝史(祭司官员)会昭告各方神仙来监督,谁违背盟约就会遭到天打雷劈。随后祝史当众宣读盟书。宣读完毕后,盟书一式多份,一份放在被宰的牛背上,挖坑埋了,称为“坎牲加书”。另外几份由各诸侯分别带回去一份,放置在宗庙里,不能弄丢了。最后盟主邀请大家一起吃个饭,诸侯们就各自回家了。
齐桓公四年(公元前682年),齐桓公迎来了一次好机会:宋国内乱了。宋国在鲁国西边,处于中原腹地,是公爵级国家。如果齐桓公抓住此次机会,控制住宋国,便可将势力深入到中原,还可以在鲁国背后形成战略威胁。
这一年的春天,齐桓公不请自来地帮助宋国平定内乱,并且扶持了宋桓公。为了确保宋桓公的君位,齐桓公在北杏(今山东东阿)召开了人生中第一次会盟。
然而齐桓公的第一次会盟极其惨淡,除了宋国以外,只有陈、蔡、邾(zhū)三个小国来了。
齐桓公第一次执牛耳,闹得很不开心。一出道就想迈入人生巅峰的齐桓公被现实无情地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会盟人气不旺,就找个借口来出气。
大国想出气,小国往往就是出气筒。但是出气归出气,可不能亏本,于是管仲为齐桓公挑了遂国做出气筒。遂国收到了齐国的邀请,但是没来参加会盟,这正好给了齐桓公拿他出气的理由。遂国就在齐军回国的必经之路上,因此齐国顺手就将它灭了。而且,遂国在泰山背面,又是鲁国的死党,灭了遂国,齐国便可以从泰山背面直接攻击鲁国,不用再翻泰山了。
现在鲁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战略威胁,齐、宋两面夹击自己,身边的遂国又被齐国占领,这相当于在自己枕头旁装了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被齐国死死扼住脖子,鲁国只能乖乖屈服。
就在北杏会盟的这一年冬天,齐桓公邀请鲁庄公到柯这个地方来会盟。
面对三舅齐桓公的盛情邀请,外甥鲁庄公不敢不来。鲁庄公去柯的随行队伍里有一个叫曹沬的倒霉蛋,身材魁梧、力大无穷。他曾经三次担任主将与齐国交战,三次全负,割地赔款。这战绩换一般人都不好意思见人,自己引咎辞职算了,但是鲁庄公并没有罢免他,他依然待在将军的位置上。
鲁庄公知道,曹沬虽然打仗不行,但他也是一个社会人。之前鲁庄公任用社会人曹刿,采用流氓战术打赢了齐军,这次则要用社会人曹沬完成一次著名的绑架行动。
鲁庄公到了柯地,与等待多时的三舅齐桓公相见。在盟坛上,齐桓公与鲁庄公订立盟约。这下齐桓公终于搞定了鲁国,就在他兴高采烈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蹿上盟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了齐桓公身后。齐桓公还没反应过来,曹沫已经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他的咽喉处。周边的齐国护卫看到这惊险的一幕,都不敢轻举妄动。
被刀架在脖子上,齐桓公第一次尝到了当人质的痛苦。他故作镇定地问:“你要干什么?”
曹沬严正地说:“齐国强大,鲁国弱小。齐国作为大国老是欺负小国,你好意思吗?这事你看怎么办吧?”
面对绑匪曹沬的质问,齐桓公既愤怒又紧张。他开始用理性思考:如果不答应曹沬,鬼知道这个五大三粗的曹沬会怎么弄死自己。人一死,生前再多的努力都是白费的,还是保命要紧,先答应再说。
于是齐桓公说:“我把之前齐国侵占鲁国的土地,都还给你们。”
曹沬要的就是齐桓公在盟坛上对天发誓,把鲁国的土地吐出来。他一听到齐桓公这话,就扔下匕首,回到坛下坐了下来,就跟没事人似的。
要交这么一大笔赎金,齐桓公内心极不情愿。管仲安慰道:“如果想做天下霸主,就不能丧失对诸侯的信用,土地还是还给鲁国吧。”齐桓公被曹沬抓住,被拼命敲诈了一把,但为了当霸主,也只能做出牺牲。
大国想称霸必须讲道义,否则别国不跟你玩;小国想生存,只能耍流氓、当无赖。春秋已经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在乱世中,大小国家和社会各阶层都在选择不同的生存方式。
曹沬后来位列先秦五大刺客排行榜第一人。其他四位刺客——专诸、豫让、聂政、荆轲的下场都很惨,没一个善终,而曹沬竟然在完成任务之后全身而退,不得不说是个传奇人物。
柯地会盟后,齐桓公立起了诚信的招牌。有了这招牌后,齐桓公广揽人心,处处充当正义使者,维护天下和平。公元前680年,齐国在鄄(juàn)地会盟,宋、陈、卫、郑这几个中原核心国家都来捧场了,其中还有重量级的嘉宾,就是周天子派来的代表。
有了周天子的认可与中原国家的拥护,齐桓公终于登上了霸主之位。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霸主不是那么好当的,他要肩负起维护天下秩序的责任。当时天下的秩序并不稳定,其中的破坏因素就是蛮夷。
公元前661年某晚,正要入睡的齐桓公听到一个从北方传来的噩耗:狄人将攻破邢国(今河北邢台市)。接到消息后,齐桓公大惊失色,连夜找管仲商量对策。
齐桓公与管仲焦虑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邢国曾是周公旦第四子的封国,它北挨燕国,南接卫国,东临齐国,是中原诸侯在黄河北岸的门户和抗击北边蛮夷的最前线,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如果邢国失守,那么黄河北岸将成为狄人的嘴边肉,齐国能否保全都成问题,更不要谈称霸了。
西周时,周天子还是老大,中原周围到处都是不听话的蛮夷,分别是东夷、西戎、南蛮、北狄。这些蛮夷都以游牧部落的形式在各诸侯国附近生活与打劫。即使暂时消灭一批蛮夷,很快又会有新的一批出现,为此周天子会定期有组织地统领各诸侯去征夷。
到了东周,周天子没人理了,这清理蛮夷的事也就没人管了。蛮夷在中原大地上撒欢横行,如入无人之境,甚至连洛邑、郑国这样的中原腹地,也常遭蛮夷袭击,这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春秋前期,西戎已经被秦国打得半身不遂,东夷要么被齐国灭掉要么被华夏文明同化。中原现在最主要的威胁来自南北两面,即南蛮的楚国和北面的狄人。
最令中原诸侯害怕的是北狄。楚国已全面学习中原,国力蒸蒸日上,大有进军中原、吞并群侯的架势,说他们是南“蛮”,完全是地域歧视。而狄人势力极大,那时,山西、河北大部分地方都是他们的地盘,而且他们披头散发,连文明都谈不上。
齐桓公很快率领大军赶至邢国,但他发现自己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邢国已满目疮痍,基本被狄人打残了。狄人来去如风,齐军连个影子都没看见。如果狄人再搞个二次袭击,邢国肯定不保,为此齐桓公与管仲很是头疼。
然而这还仅仅是噩梦的开始。就在第二年,令中原诸侯震惊的灾难再次发生了:黄河北岸,有着四百年悠久历史的公爵级卫国,竟然被狄人灭国!就连爵位等级最高的公爵级国家都会被灭,下面的侯、伯、子、男这些国家岂不更是岌岌可危。中原诸侯人心惶惶,一想到狄人就瑟瑟发抖。
狄人这次是绕过了黄河北岸的门户邢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卫国,卫国国君卫懿公当场战死。狄人大肆烧杀抢掠。卫国残存的老百姓一直被追击到黄河边上,眼看就要跳河自杀了。黄河南岸离卫国最近的宋国赶紧派出军队赶往黄河岸边,实施救援行动,最终也总共只有五千人被救出来。
身后的公爵级卫国被灭,黄河北岸孤零零的邢国就处在狄人包围中,灭国已进入倒计时。果不其然,卫国被灭后没几个月,狄人再次大举进攻邢国。
齐桓公集结了离邢国较近的宋国与曹国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奔向邢国。结果刚到邢国地界,齐桓公就看到邢国难民朝自己奔来。他明白自己又来晚了,现在只能帮难民把身后追杀的敌人赶走。
这几年,霸主齐桓公被狄人弄得灰头土脸,很没面子。这事办不好,还怎么当老大?可是狄人来无影去无踪的打法又让他很是头疼,他多么希望狄人能来个面对面的对决。
为这事,齐桓公专门询问了管仲:“仲父,咱们老是这么长途救援,打着狄人还好,打不着的话,这军队就成了公款武装旅游,既费钱又费力。”
“狄人势力太强大,实在惹不起。不如就让邢、卫两国异地复国吧!”
“啊,异地复国?仲父,在哪里复?”
“这两个国家地处黄河北岸深处,一旦遭到狄人攻击,我们很难救援。最好让这两国向南迁移,邢国迁到夷仪(今山东聊城),卫国迁到楚丘城(今河南滑县),这样既方便快速救援,也能为黄河南岸的诸侯国充当防御。”
“这异地复国,要重新盖房子,还要买家具、弄粮食,这一大笔钱谁出啊?”
“作为天下霸主,让狄人在眼皮底下横行,已损霸主威名。为了不让诸侯对我们失望,这重建的钱必须咱们齐国出,否则这霸主就别干了!”
经过管仲改革,作为霸主的齐国还是挺富裕的,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齐国来说都不是问题。财大气粗的齐桓公很快把邢、卫两国搬家的事情解决了,还派军驻守,提防狄人。
重建邢、卫的事让中原诸侯对齐桓公充满钦佩,在他们心中,齐桓公不光是慷慨的大金主,更是一个无私的救助者。此后,齐桓公利用尊重周天子的名义,组织中原诸侯有计划地清除蛮夷,解决了北狄大规模入侵黄河南岸的危机,更避免中原出现“华夷杂处”的局面。过去周天子清理蛮夷的任务,就交给了齐桓公来做。齐桓公虽无周天子之名,却已有周天子之实。
后世的孔子,对管仲的尊王攘夷政策赞不绝口:“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意思是,如果没有管仲,我们就要披头散发,穿左衽(1)的衣服了。
然而,跟南面的楚国相比,狄人的进攻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公元前684年,也就是长勺之战的同一年,楚国攻占了蔡国并俘获其国君。很多国家对此并不在意,但这个事件就像一只蝴蝶扇动翅膀产生了微弱气流,随后气流越来越大,最后竟变成龙卷风,在中原大地肆虐起来。
楚国的强大和楚武王、楚文王、楚成王三代君王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楚文王把首都从丹阳迁到郢(yǐng),即今天的湖北省荆州市北面。这里土地肥沃,又处在南来北往的中心,进可攻,退可守,此后四百多年一直是楚国的首都。楚成王熊恽是楚文王的小儿子。原本王位根本轮不到他,幸运的是他有一个治国成绩不及格的亲哥哥熊艰。公族对在位已三年的熊艰很不满意。
要知道,在楚国如果业绩不行的话,哪怕贵为君王也是要换人的。公元前671年,公族借随国的军队杀了熊艰,立熊恽为王,即楚成王。
楚成王刚继位时和母亲息夫人相依为命。息夫人的大儿子已被害,她只希望自己的小儿子平平安安。但寡妇门前是非多,把持楚国朝政的公族首领子元,也就是楚成王的亲叔叔,竟然不顾公众影响,多次调戏息夫人。
为了年少的楚成王,息夫人只能委曲求全。而年少的楚成王面对母亲被叔叔调戏的屈辱,也早已学会了隐忍。少年楚成王有着超越同龄人的城府,他每天一边面带笑容地听叔叔说话,一边却在等待报复的时机。
少年楚成王明白一条残酷的道理:如果没有权势,纵是有一国之君的名分,也只是砧板上的肉,任权臣宰割。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他,做事风格就是爱玩阴的。七年后,成年的楚成王终于借助若敖氏之力杀了子元,自己掌握实权。
不过,楚成王虽然掌了权,但在过去的七年里,他一直活在血腥的政治斗争中,这让本该阳光灿烂的少年内心充斥着不安。一个人如果小时候缺乏安全感,那终其一生都会没有安全感。楚成王此后一生都在寻找安全感。
在弱肉强食的春秋时代,楚成王深知要想不被人吃掉就得拼命吃别人。他为楚国的命运感到不安,故而他也成为楚国历史上吞并国家最多的君王;当他自己的王位受到威胁时,他会想方设法弄死威胁者,即便牺牲国家的利益也在所不惜。
少年多磨砺,男儿自横行。
在春秋风云激荡的时代,楚成王开始在中原大地横行无忌。从公元前659年起,他连续三年进攻天下的交通中心——郑国。这样猛烈的攻击令天下诸侯震惊,郑国紧急向齐桓公求援。郑国一旦被拿下,楚国便可在中原腹地四处出击,到时候各诸侯国将鸡犬不宁。
齐桓公在位总计四十三年,当他老年的时候,过得就不那么舒服了。波澜不惊的湖面上突然刮起了龙卷风——楚国来了。
原本,齐国与楚国一南一北,压根儿就不接壤。只是南方楚国实力逐渐强大,最终已成为天下政治格局里的一极。作为天下政治格局的另一极,北方的齐国终于不得不出手了。
精明的管仲觉得,齐、楚两个大国为了郑国直接硬碰硬太不划算,既然你楚国打齐国的小弟,那我齐国就打你楚国的小弟,看你救不救!
管仲为齐桓公挑选的攻击对象是蔡国。蔡国是楚国的附属国,算是在楚国的地盘上,进攻蔡国可以威胁楚国的战略缓冲区。进攻蔡国,楚国必救。
齐桓公一听管仲的建议,开心得不得了,因为他和蔡国曾有私仇,蔡国做过一件让他觉得很没面子的事。齐桓公曾有一位从蔡国娶来的夫人蔡姬,有一次,齐桓公与蔡姬泛舟水上,调皮的蔡姬知道齐桓公怕水,故意摇晃船身,想来个鸳鸯戏水,结果旱鸭子齐桓公被晃得大惊失色。作为一代霸主,怎么能让他人看到自己胆小的一面呢?于是气疯了的齐桓公把蔡姬赶回了家。
眼见蔡姬被赶回来,蔡国国君蔡侯以为这算是正式断绝关系了,就把蔡姬再嫁给他人。齐桓公得知此事后觉得很没面子,而在他眼里,有的时候面子比国家利益还重要。现在齐桓公借此机会,正好教训一下蔡国。
为了解救郑国,也为了教训蔡国、震慑楚国,公元前656年,齐桓公纠集鲁、宋、陈、卫、郑、许、曹,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组成了一支规模空前的八国军队,就是要灭掉蔡国,给楚国看。
蔡国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之前被楚文王打得差点灭国,国君都被抓到楚国接受改造,现在老老实实给楚国当小弟,结果所有的中原诸侯又都倾巢而出来打自己。蔡国没有还手的余地,而楚国援军连个影子都没有。因为在楚成王看来,为一个小弟消耗自己的元气,不值得。
齐国大军一到,孤立无援的蔡国人四散逃命。齐桓公很是高兴,私仇终于报了,下面就等楚国大军前来对阵。可是齐桓公左等右等,楚军没来,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个人是楚国的使者,究竟姓甚名谁,史书上并未提及。齐桓公派能言善辩的管仲出面,希望给楚使一个下马威。但是楚使不是来谈判的,而是来怼人的,他这一怼竟成了千古名怼。
楚使说:“齐国国君住北海,我楚国国君住南海,相距那么远,即使是像发情期的牛马那样狂奔,也不会相遇。没想到齐国国君会到我的地盘上来,总得给个理由吧?”
从这一番话中可以看出,楚国态度极其强硬。这里的“北海”“南海”并不是指地理位置上的大海,而是表示距离很远,更表示你齐国是北边的老大,我楚国是南边的老大。
管仲听完楚使的话,大义凛然地说:“很久以前,周王室的召康公(周成王的太保,地位仅次于周公旦)对我齐国开国之君太公(吕尚)下令说,哪个诸侯有罪过,齐国都可以去讨伐,以捍卫周王室。你们作为周天子的臣子,不按时进贡苞茅,害得周王室祭祀用的酒都没法过滤。更为重要的是,三百年前周昭王南征楚国,没有回来,这是咋回事啊?”
不愧是管仲,能把死的说成活的,直接抢占了道德制高点:你楚国不进贡苞茅,就是对周天子的不敬,而我齐国的政治理念就是“尊王攘夷”,自然要敲打你。另外,他把三百年前周昭王因南征楚国而死的事都搬了出来,表示出兵就是要为周昭王讨回公道。这一席话,直接抢占了大义。
如果是一般人,听了管仲的话,肯定会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这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年周王室东迁洛邑后,我没有进贡苞茅,但是不待见周天子的诸侯多了去了,你齐国怎么就来打我,不打其他人啊?更厚颜无耻的是你竟把三百年前周昭王征楚而死的旧账翻出来,这都隔了十八代人,算什么理由啊?
面对这种无稽之谈,回答就应就事论事,不要做过多纠缠,否则会越陷越深。在这方面,楚使做得很好,他就回答了两句:“不进贡苞茅是我们楚国的过错,下次不会再出现。至于周昭王的死,你还是到水边去问问吧!”
楚国使者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还将管仲的无理指责直接怼了回去,使管仲没有讨到一丝便宜。
既然在外交上讨不到便宜,那就在战略上抢占先机。管仲让齐桓公不要停止进军步伐。打败蔡国后,齐国将陉山确定为下一个进军目标。这步棋下得太妙,让楚国上下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陉的背后就是楚国的咽喉——方城。
方城是一个重要的军事要塞,它夹在楚国申县与息县两大前进基地之间,地理上处于南阳盆地与大别山之间的缺口上,是进出中原的咽喉要道。要命的是,楚国在外线作战向来都是主动出击,自己却没怎么修过像样的防御工事。一旦人多势众的八国军队攻破方城,那么楚国将无险可守,随时会出现亡国的危险。
从小就学会隐忍的楚成王此时头脑极其冷静。面对楚国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国家危机,临危不乱的他并没有选择主动交战,因为他有九成的把握,这场仗打不起来。首先,齐国是一个很精明的国家,会计算打仗的得失。齐国与楚国离得很远,实力差不多,打起来只会两败俱伤。即使打赢,齐国也占领不了楚国的土地,只会便宜了其他国家。其次,齐桓公来只是为了灭灭楚国锐气,威慑一下楚国,赚足霸主的面子。你齐桓公好面子,那我楚成王给足你面子就是了。对楚国来说,安全是第一位的,“霸主”只是个名号而已,这玩意儿在楚成王眼中一文不值。
因此,楚成王主动选择放下身段,用成本最低的方法来解决危机,那就是和谈。但是这和谈也不能马上谈,要让齐桓公慢慢等,吊足他胃口。
八国军队一直等到这一年的夏天,原本想给楚国一点颜色看看的齐桓公终于熬不住了。春天时将领带着一大帮子人出征,到了夏天还没回去。士兵都是从国人里征召的,春天出征在外已经误了农时,夏天一过,秋天就来了,再不回去务农,全国上下就等着吃土吧。更何况出征在外这么长时间,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已经给后勤造成了巨大负担。
就在齐桓公与管仲纠结打还是撤的时候,楚国终于伸出橄榄枝。齐桓公闻之大喜,赶紧就坡下驴,主动后撤到召陵。楚成王派大夫屈完全权代表自己进行谈判。同时,为保险起见,他命令楚国大军出方城,随时应对因谈判破裂而引起的战争。
屈完到达对方驻地后,受到了齐桓公的隆重欢迎。齐桓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屈完盼来,为表现对屈完的高度重视,他还让屈完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检阅军队。检阅的时候,两人表面装得极其友好,其实心里都明白要见好就收,不要撕破脸皮。
为此,齐桓公虚伪地说着客套话:“我们此次出兵,不是为了我个人,主要是我国先君喜欢和别的国家建立友好关系。要不咱两国也建立友好关系,怎么样?”
屈完一改楚国过去谁都不理、逮谁怼谁的外交辞令,对齐桓公极其谦恭地回答:“承蒙齐国国君为了造福我楚国社稷,专门惠临这里。您这样接纳我们,正是我楚国国君的愿望。”
屈完把齐桓公马屁拍得震天响,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齐桓公开始飘起来了:“我有这么多军队去征战,谁能抵抗得了?我有这么多军队去攻城,哪个城攻不下来?”
面对齐桓公这么咄咄逼人的武力炫耀,屈完也开始委婉反击了。
屈完说:“一国之君要用仁德来安抚诸侯,谁会不服从呢?如您执意要用武力解决的话,我楚国将以方城为城墙,汉水为护城河,即使您兵马再多,也没有用处。”言下之意,一个明君是用仁德来服众的,即使你齐国来打我们,我们也不怕。
过去楚国和中原国家交涉都是直来直去,谈不拢就开打,这次屈完竟然用仁义道德去回应齐桓公。听了屈完绵里藏针的话,齐桓公知道,该见好就收了,不要再争执下去,赶紧把正事办了。
齐桓公开出的和谈条件很简单,就两条:一、继续向周天子进贡苞茅;二、承认齐桓公是老大。
面对如此优厚的和谈条件,屈完立马表示赞同,只要能让八国军队赶紧走人就行。于是,屈完代表楚国与齐桓公举行了“召陵之盟”。齐桓公老大的身份获得了楚国承认,楚国也恢复了对周天子的朝贡。
后世用“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这句话来表彰齐桓公保卫中原的行动,说他不光抵御了北方狄人的侵扰,也阻止了楚国北掠的企图。实际上,这句话完全说错了。“召陵之盟”没有任何赢家与输家,楚国仅仅是为了解决一次重大安全危机而实施缓兵之计,齐桓公也只是得到了楚国暂时的恭维。
经历此次危机,楚成王吃一堑长一智,不再只注重外线作战,也要做好自身防御工作。于是从楚成王开始,历代楚王皆化身基建狂魔,他们以方城为起点,大规模修建楚长城。这规模宏大的楚长城作为楚国北方重要屏障,数百年来多次阻挡了北方中原的来犯之敌。
总体来说,楚成王的谋略远在齐桓公之上,他头脑清醒,做事稳扎稳打。在残酷的国内外斗争中,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他是春秋史上著名的霸主陪跑人,一生陪伴了齐桓公、宋襄公、晋文公三位霸主,但是他虽无霸主之名,而有霸主之实。楚成王要的只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也就是土地与安全。
“召陵之盟”只是揭开了春秋超级大国楚国争霸中原的序幕,不久以后,楚成王将会在中原大地上刮起更猛的超级台风!
(1) 左衽,衣服的前襟向左掩,是古代一些少数民族的穿衣方式。
公元前643年初冬,齐桓公从寝殿偌大的床上醒来,身边空无一人。他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浑身都被病痛折磨着。当闻到裤子里传来的恶臭时,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齐桓公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昏迷是什么时候了。他实在不想再醒来,因为每一次醒来都是对自己尊严与生命的拷问。他现在肚子很饿,裤子里面又脏得难受,可是没人来搭理他。曾经的天下霸主,到最后也成了一位孤独无助的将死老人。他只希望自己在被病痛折磨死之前,能体面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躺在床上的齐桓公,费力地转动脖子向门外望去,想找个人来帮帮自己。可是门外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飘进屋里的雪花与寒风。远处寝殿的围墙被加得很高,高到只有鸟儿能飞进来。宫门被大木条钉得死死的,门上只留下一个洞眼,每天都会有一双眼睛出现在洞眼里,看自己是否死了。齐桓公知道,外面的人是多么希望自己快点死啊,但他们又不想因亲自动手而背上弑君的罪名。所以,困死自己是他们最好的办法。
绝望无助的齐桓公呆呆地看着房梁。行将就木的他只能通过回忆,来减轻自己的痛苦。他想来想去,自己一代霸主,戎马一生,最辉煌的成就就是葵丘之盟。
八年前的夏天,在中原大地称霸已久的齐桓公,已是一位耳顺之年的老人了。他这辈子已经折腾够了,不想再折腾了,只想召开一场旨在终结天下一切战乱的大会,让天下太平,也让身为霸主的自己能安享晚年。
于是,齐桓公在葵丘召开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大会盟,并干了一件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与会盟的诸侯签订了具有法律意义的盟约。
大会当天,中原诸侯全部到场,被齐桓公一手扶持上位的周襄王也很给面子,直接派出自己的大臣宰孔作为王使参加会盟。当年,周襄王还是太子郑,他的父亲周惠王想立自己喜欢的小儿子王子带为国君。周天子带头破坏宗法制,霸主齐桓公召集中原七国会盟于首止,背着周惠王,把太子郑定为下一任周天子。
葵丘大会上,白发苍苍的齐桓公站在盟坛顶上,威严地环视自己身边毕恭毕敬的诸侯,内心充满了得意。这场会盟是对自己政治生涯的最好概括。
齐桓公望着远处,等待着王使的到来。王使宰孔缓缓而来,整场会盟走向高潮。宰孔带来的都是象征天子地位的王室御用品,有用来祭祀周文王和周武王的祭肉、朱红色的弓箭、天子座驾、缀有九条流苏的龙旗和渠门大旗,这些贵重礼物都是周襄王赐予齐桓公的。此外,宰孔还传达了天子的旨意:“伯舅(天子叫异姓诸侯为伯舅)年纪大了,加赐一级,不用下拜了!”
听完周襄王旨意的齐桓公,内心如同一只氢气球般飘飘然,他真打算不去跪拜了。还好站在一旁的管仲走来贴在他身后说了一句“不可以”,齐桓公才突然醒悟,意识到自己的政治招牌就是“尊王攘夷”,不能砸自己招牌啊!
于是齐桓公向王使宰孔恭敬地回答:“天子威严就在眼前,小白哪能贪受天子恩令,废掉下拜的礼节呢?”
有了周天子礼物的加持,齐桓公可以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如果忽略毫无实权的周天子,齐桓公就是中原大地的主宰、无冕天子!
在这场会盟中,这位无冕天子想凭借自己的一人之力,用盟约创建新的天下秩序,彻底终结天下礼崩乐坏的局面。为了能让盟约具有更高的法律效力,齐桓公借周天子之名,发布了五条禁令,这五条禁令的精神都来自周礼。齐桓公希望借此彻底终结天下动乱,不再君不君、臣不臣,让天下井然有序,重现西周时期天下太平的景象。
在盟坛下,司盟(相当于司仪)宰杀了一头牛,割下牛耳放在珠盘上,并把牛血倒入玉敦中。司盟缓步登上盟坛将牛耳交与齐桓公,然后大声诵出盟约,这声音响彻全场,震荡天下。齐桓公站在盟坛中央,手里拿着还在滴血的牛耳,仿佛掌握着宇宙苍生的命运。他闭眼聆听着盟约,浑身有种莫名的快感。
第一条,讨伐不孝之人,禁止随意废立太子,禁止把小妾扶正(周王室东迁后,很多诸侯都违反宗法制,引发动乱。只有把嫡长子继承制作为国本,这个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第二条,尊敬贤人,培育人才,表彰有良好道德之人(树立道德榜样,消除礼崩乐坏的不良风气)。
第三条,尊老爱幼,禁止怠慢来访的贵宾(这是曾当过流亡公子的齐桓公在为各国流亡公子考虑。如果国家发生动荡,有了这条禁令,万一哪天自己的子孙流亡到国外,至少还能过得下去)。
第四条,官职禁止世代相传,一个人当官禁止兼任多职,选用人才要得当,禁止乱杀士大夫(世禄可以,世卿不行。选拔官员要看才能而不是看出身,更不能让臣子担任多职,避免他们大权独揽。这一条很可能是管仲加上去的,他要为齐桓公进一步集权,以天子的名义去削弱“天子二守”这样的世袭大贵族,但这也为齐桓公死后齐国内乱埋下伏笔)。
第五条,河流上游国家禁止阻塞流往下游国家的水源,邻国闹饥荒的时候不能禁止邻国来采购粮食(避免争端,让大家和平相处)。
诵读完毕后,司仪拿来牛血,准备让诸侯们歃血为盟。齐桓公对所有人大声喊道:“凡是来参加会盟的诸侯,订立盟约后,大家就都是好朋友!我相信大家不会违背盟约,这歃血就不用了!”
会盟不歃血,就像现在一群国家搞个国际公约却不签字一样。齐桓公不歃血的底气来自自信,他相信没人敢不遵守盟约。他已经不是把自己当霸主,而是把自己当作了天子。他的命令,所有诸侯必须无条件服从!
病瘫在床的齐桓公回忆完葵丘之盟的场景后,内心陷入无尽的哀愁。一个曾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现在只能与病魔为伴。管仲、鲍叔牙相继去世后,能和自己推心置腹的人都没有了,剩下的人如同饿狼一般,都盼着自己早点死,好从自己身上分一杯权力的羹。
此时刺骨的疼痛钻进齐桓公的心窝里。躺在床上的他本想挣扎一下,可是他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油尽灯枯的齐桓公脑袋开始昏昏沉沉,现在他只想就这么睡过去,永远不要醒来。
公元前643年,周历十月乙亥日,齐桓公死了。
他在位四十余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死的时候却如同丧家野犬,让人唏嘘不已。齐桓公的一生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齐桓公死后,五子争位,齐国陷入大乱。当公子无亏继位国君后,才想起来老爹齐桓公的尸体在床上已经躺了六十七天了,这才带着人进入老爹寝宫。
一代霸主,一生降服三十多国,北伐狄戎,南征楚蛮,尊王安周,在死后三个月终于发丧了!
乱成一锅粥的齐国刚刚消停,“春秋第一妄人”宋襄公杀了出来。
齐桓公死前,委托宋襄公照顾好自己的太子昭。宋襄公带兵杀入齐国,干掉了公子无亏,扶持太子昭上位,即齐孝公。上位的齐孝公对宋襄公充满感激。
搞定了天下霸主的家务事,尝到了当大哥的甜头,宋襄公开始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模仿偶像齐桓公,成为天下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