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襄王闻知楚军大败,既是兴奋,又有些惶恐。楚国自称王号,从不甘居诸侯之位,已成为天下唯一的敢于公开对抗周室的敌国。这个敌国还愈来愈强大,眼看兵锋已逼近了王都。假若楚军攻进了王都,他这周天子的名号,只怕是无法保住。
如今楚国大败,兵锋必然不敢再犯中原。周襄王也因此得保平安,不必忧虑天子的名号会被“南蛮”夺去。
打败楚国的是晋文公,周襄王必须对其赐以厚赏。但是上次晋文公“安周室”之后,已得到周襄王给予的最高赏赐——一举赐其四邑之地。现在周襄王又能拿什么来赐予晋文公呢?周室的领地已不太多了,绝不能再“赐”与诸侯。
只是周襄王又绝不能对晋文公不加赏赐。晋文公这次所立的大功为“安天下”之功,大于先前的“安周室”之功。此次对晋文公的赏赐也因此要大大超过上次的“安周室”之赏。晋文公显然也明白这一点,直接率领大军“杀”向了王都。如果周襄王的赏赐不合晋文公之意,那么王都之内恐怕难以得到安宁。
周襄王想到这里,心中愈发不安,急忙召集众文武大臣,商议二策——
一、如何阻止晋侯进入王都?
二、究竟给予晋侯何等赏赐?
众文武大臣也是心中发慌,纷纷献计,俱不合周襄王之意。在一片吵嚷声里,唯有宗室大臣上大夫王子虎默默不语。
“王叔有何妙策告知寡人?”周襄王问着王子虎。王子虎近来大得周襄王的信任,几近言必听、计必从的地步。许多朝臣对此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王子虎的言语计策远远高于众朝臣,屡次将周襄王从困境中解脱了出来。然而王子虎却丝毫未显出扬扬自得的神情,反而格外小心谨慎,轻易不在朝堂上出言献策。
“大王,臣还未想出应对之策!”见周襄王发问,王子虎纵然不想说话,也不敢不开口回答。
“你怎么还未想出?那你到底在想什么?”周襄王着急地问。
“臣在想,晋侯他到底想干什么?”王子虎平静地回答道。
“晋侯无非是想我周室的土地宝货而已。除此之外,他还能想什么?”周公说道。
“我周室土地所剩已是不多,宝货也……”召公话说半截,又咽了回去。
周公掌管百官,召公所管则主要是周室的财货收支。近年来,周室领地日益狭小,所收赋税也是一年比一年少。且自齐桓公去世后,前往周室纳贡的诸侯亦是大为减少。但周室的支出,却是一年比一年多。因为同宗之国被晋、秦、楚灭了许多,都逃往王都避乱。周襄王依照惯例,将那些亡国之君都封做了大夫。朝中的大夫多了,支出的俸禄也就不得不多起来。弄得召公捉襟见肘,日子过得很不舒服。
尤其是王子带的一场“祸乱”之后,周室府库大受损失,历代积下的宝货亦是所剩无几。只是这等“穷话”,召公又实在不好意思在朝堂上公然说出。
“不然,以吾之见,晋侯此次所想,并非土地宝货。”王子虎说道。
“依王叔之见,晋侯所想为何?”周襄王又问。
“晋侯所想,乃是霸主之位。”王子虎答道。
“霸主?”周襄王一愣道,“寡人上次赐封四邑于晋,就是承认晋侯为天下霸主了啊,他还又怎么想呢?”
“上次大王所赐,乃是霸主之名。此次晋侯所想,乃是霸主之实。”王子虎说。
“霸主之实?晋侯打败楚国,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天下霸主啊。”周襄王迷惑地说道。
“可晋侯还想以大礼来正式确定他的霸主之位。臣以为,晋侯欲借王都之地,以大王的名义召集天下诸侯,行歃血盟誓之典,使晋侯的威仪传遍天下。”王子虎说道。
“如此,晋侯岂非欲使寡人主盟?”周襄王怒道。
诸侯间会盟,一般是事先互致国书,约好一地,筑土为坛,虚设天子之位拜之,然后方行大典。而现在看来,晋文公却不想依照这一套了。他要以天子之命,直接召集诸侯,并直接让天子立于坛上,主行会盟之典。这样的事例,只有周朝的开国功臣周公旦实行过。那是因为成王年幼,周公旦不得不以此代摄朝政,号令天下,维护周室安宁。
晋文公今日欲行此例,难免有着以周公旦自比的意味。如果晋文公是周公旦,自然也能“代摄朝政”,无怪周襄王要勃然大怒了。
“请问大王,晋侯若有意使大王主盟,大王能否推拒?”王子虎问。
“这……”周襄王想了想,懊丧地回答道,“寡人不能。”他若推拒,必将与晋军兵戎相见。然而连楚国都不是晋军的对手,衰朽的周室又如何能抵挡晋军的强大兵威。
“既然不能推拒,大王是否甘心受那晋侯的摆布?”王子虎问。
“寡人乃堂堂天子,怎肯甘心受那晋侯的支使?”周襄王怒道。
“如此,大王只有先行下诏,言晋侯功劳至大,大王将亲至晋军大营慰劳晋侯。这样,晋侯必将择地建造行宫,以待大王,晋军也就失去了进入王都的借口。”王子虎说道。
周襄王听了,如在昏夜中忽然见到灯火,眼前不觉一亮——寡人亲自慰劳晋侯,虽然礼仪仍嫌过重,却是君临臣下,不是“臣凌君上”,还算保住了颜面。
他当即连升王子虎三级,拜其为上卿,令其为先行使者。王子虎在践土之地迎面遇上晋军,当即见过晋文公,告知周天子将亲来劳军之意。晋文公大喜,立即扎下营寨,设宴招待王子虎。
他声言进入王都,正是欲借周天子之名,号召天下诸侯,行会盟大典。他自认功劳远远超过齐桓公,会盟的仪式之威,亦应远远超过齐桓公。他不屑于用平等的身份致书各国诸侯,相约会盟。他要借周天子的名义,“命令”各国诸侯齐至会盟。他更不屑于筑土为坛,而欲将会盟的地方直接定在周天子的朝堂上,让周天子成为主盟的证人。可是这样一来,未免对天子不太“恭敬”,倘若天子不从,他又该如何?
以他拥有的强大兵威,自然可以赶走不听话的天子,在王族中另挑一位听话的天子。只不过如此行动,必为天下诸侯所诟病,难以在心底里承认他是一位真正的盟主。尤其是齐、秦两大强国,更会借此对他大加指责。晋文公行在路上,兴奋中又总觉得不太踏实,担心周天子会拒绝他进入王都。
王子虎的到来,将晋文公心中多日的隐忧一扫而空。虽然,他将失去领军进入王都耀武扬威的机会,但是赢得了周天子亲自出都劳军的崇高荣誉。当年的齐桓公何曾享受过如此殊荣?周朝自王于天下一来,又有哪一位诸侯享受过如此殊荣?只有他经过了十九年逃亡生涯的晋侯重耳,才能毫无愧色地获此殊荣。既然周天子到了他的军中,那么,他借周天子的名义,“命令”天下诸侯会盟的目的,一样能够达到。唯一的一处小小遗憾,是他不能选择周天子的朝会大堂作为会盟之地。
但是他仍然不会筑土为坛作为会盟之处。周天子是天下最尊贵的人,自然不能住在军营大帐中。晋文公将以最快的速度,建起一座行宫,并在宫中造出一座高大的正殿。会盟之处就定在那正殿上,周天子一样会成为他晋文公的主盟证人。
在欢宴王子虎的酒席上,晋文公急不可耐地连发了两道诏令——
一、令狐偃迅速派出使者,以周天子的名义召集天下诸侯赴会。
二、令先轸率兵卒万人,在十天之内造出一座高大的行宫。
王子虎听得心中一阵怦怦急跳,手中的玉杯也差点掉落在地。
唉!晋侯的气量,大大不如当年的齐桓公矣!齐桓公当年的武力,比之今日的晋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齐桓公在屡遭周室的轻视之下,仍然对周室十分敬重,真正不愧为天下霸主,不愧那“尊王攘夷”四字。
晋侯曾得到周室最隆重的礼遇——赐予四座城邑。然而晋侯却对周室毫不敬重,当着我这王室上卿的面,就敢公然盗用周天子的名义,去“号令”天下诸侯。今日晋侯已是如此张狂,明日又会行出甚等事来?王子虎心中七上八下,始终无法安宁下来。
酒宴将散,忽有一将来报:“郑伯遣大夫行人九前来谢罪,恳请面见主公。”
晋文公一挥手道:“让他在营外等候,待寡人和上卿尽兴之后,再让他进来。”
唉!这行人九好歹也是一国大夫,你竟让他在营外等候,也太过轻视郑人。王子虎忍不住又在心中叹道。
“郑国乃堂堂宗室诸侯,居然一直降附南蛮,实是可恶。”晋文公说道。
“如今郑国已知昨日之非,特向贤侯请罪,可喜可贺!”王子虎心中愤怒,口中丝毫不敢失礼,拱手对晋文公说道。
晋文公得意地一笑:“郑国请罪,寡人并不喜之,前日所得消息,方是大喜。”
“哦,是何消息?”王子虎显出一副极感兴趣的样子。
“楚国令尹成得臣因被我晋国打败,竟被楚君逼得自刎而死。哈哈!楚国诸将中,成得臣最为勇悍,且智谋深广,余者实不足畏。今楚君自断手足,使我晋国从此永消后患,怎不令人大喜,哈哈!”晋文公酒喝多了,已是得意忘形。
本来,他并不想将这种喜讯让王子虎知晓,以免让王子虎看出他在心里对楚国仍然存有畏惧之意。可是他实在太高兴了,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
从前,他只想逃亡,只想安逸,做一个富贵闲人,是他畏惧敌人太多,险阻重重。不想上天对他情有独钟,让他的敌人一个个死去,让他面前的险阻接连消解,将从前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霸主之位拱手奉上。他放眼天下,已觉无敌不可胜之,无事不可为之。
听着晋文公得意的大笑,王子虎也笑了,心中渐渐平静下来。晋文公已不再令他感到惊惧——他已经找到了“保全周室,压制晋国”的方法。
十天之内,先轸圆满完成国君之命,造起了一座高大的行宫。一位接着一位的国君连夜赶到践土之地,以极为恭敬的礼仪与晋文公相见。
晋军在城濮之地大胜楚军的消息已传遍天下,给了列国诸侯极大的震动。从楚国自称王号、兵犯中原以来,还从来没有打过如此惨败的大战。即使当年齐桓公最强盛的时候,也只是在言语上“威服”了楚国,没有令楚国受到任何实际上的损失。
天下诸侯心中已再清楚不过——晋军已无敌于天下,绝对不能得罪。故不仅是齐、宋、鲁、邾、莒等国国君赶来了,连陈、蔡、郑、许等敌国的国君也赶来了,并请求晋侯恕罪。对于过去的敌国国君,晋文公一律让臣下去接待,有意冷落。
只有秦、燕、徐、吴等国国君没有赶来,晋文公也不怪罪,令其驻于王都的使者代其国君参与盟会,只观礼而不署名。观礼是使者的职责所在,秦、燕、徐、吴等国使臣无不欣然应允。
晋文公心里很清楚,纵然他派出再多的使者,也不能令秦、燕、徐、吴等国国君赴会。秦穆公一心图霸,却被晋国抢了先,早憋了一肚子怒气在胸中,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居晋文公之下。燕、徐、吴一来地处偏远,二来被夷族所困,也不敢轻易离国。但即使如此,这次会盟的规模也远远超过当年齐桓公的任何一次会盟。
晋文公得意至极,看众诸侯来得差不多了,让王子虎回转王都,“请”天子前来劳军。
五月十二日,周襄王率众文武大臣,驾临践土。晋文公领齐、宋、鲁、陈、郑、蔡、许、卫、邾、莒等国国君以及秦、燕、徐、吴等国使者,出大营三十里,恭迎周襄王。
见晋文公还算“知礼”,周襄王放下心来,又见如此众多的诸侯齐来“恭迎”,不觉也有些得意扬扬。毕竟,他是天子,诸侯再强,也得以臣礼向他拜见。而且,接受如此众多的诸侯拜见,是他近二十年来的第一次。
待来至行宫,周襄王更加满意了。他本来以为,在如此短促的时日内,晋文公不会造出一座什么出色的行宫来。现在看来,这座行宫已成为他所有行宫中最出色的一座。更妙的是,行宫所在的践土乃是郑国之地。依照惯例,天子行宫所在之地应归天子所有。这样一来,等于是晋文公向周襄王奉送了一块土地。
依照晋文公预定的日程,这一天是晋军行献俘大礼。晋文公所献俘获之物极是丰厚,令众诸侯大开眼界。
首先献上的是一百乘完好无损的楚国战车,每辆战车都以青铜叶片相护,极是坚固,拉车的四匹壮马也都披着楚地特产的犀甲。接着献上的是一千名楚国步军,虽是精神不振,却个个生得魁壮结实。
周襄王大喜过望——依照惯例,献俘之物的本意就是将战利品“献”与天子。而他现在最缺乏的,正是战车和兵卒,百乘战车足足顶得上一个小国的倾国之力,不可谓少矣。周襄王此行虽嫌“屈辱”,却得到了土地、战车和兵卒,收获“极大”。
因此在二日后的“天子之宴”上,周襄王给予晋文公的回报一样极为丰厚。天子之宴设在宫中那高大的正殿上,天子居中,各诸侯及随行大臣按爵位官职高低,排列两旁。
只有晋文公是一个例外。论爵位,他只是一个二等侯爵。可他却高坐在一等公爵的宋成公之上。
盛宴开始,经过一番例行的乐舞,便该周襄王显示他的回报。
首先,周襄王当着众位诸侯的面,亲自在竹简上写下策命,封晋文公为盟主,可以代天子征伐,得以称霸天下。在将策命授予晋文公之前,周襄王先赐下了许多信物:
一套祭祀时专乘的辂车以及相应的服饰旗鼓。
一套检阅军队时专乘的戎车和相应的服饰旗鼓。
赤色巨弓一张,赤色的大羽箭一百支。黑色巨弓十张,黑色的大羽箭一千支。
黑黍米酿造的香酒一卣。
以虎贲勇士三百人作为晋侯的左、右羽卫。
最后,周襄王亲自捧着策命,授予晋文公,并大声宣读着策命之词:
命叔父晋侯重耳:安抚四方,征讨不臣,共尊王室。
晋文公接受策命之后,依照礼仪,三次退出正殿,又三次走进正殿,连着向周襄王行了三次跪拜大礼。
嗯,晋侯能够依礼而行,也不愧寡人的一番厚赐。周襄王在心中赞赏地想着。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使得周襄王从自我安慰中猛醒过来——晋侯只不过是在利用他的天子名号罢了,对他毫无敬重之意。
依照礼法,晋文公接受策命之后,还应献歌,以谢天子。晋文公也的确“献”了歌,但不是他亲自献,而是由先轸领着数百精心挑选的军中勇士,排在正殿的台阶下,齐声高唱。
先轸和士卒们所歌的乃是雅乐中的《天保之曲》,是在朝堂大宴上臣下向国君或天子礼敬时的赞颂之词。这首雅乐之曲主要是在诸侯的朝堂上歌唱,也可以在天子的朝堂上歌唱。
在天子的朝堂上歌唱时,歌唱者必须是诸侯。诸侯虽是独据一方,称为国君,但在天子面前,俱为臣下,必须尽到为臣的礼仪。否则,就是大不敬,当处以鼎烹之刑。
可是现在,晋文公根本无视为臣应守的礼法,在天子行宫的正殿上,命晋国的军卒唱此《天保之曲》。如此一来,歌中所赞颂的人不仅是周天子,也是晋文公。但晋文公只是一个诸侯,怎能与天子享受同等的礼仪?
除非晋文公也是天子。然天无二日,地无二王,天子只能有一个。晋文公身为霸主,却自拟天子,所犯之罪不仅是“大不敬”,甚至是“大逆”。周襄王真想大喝一声,令侍卫们将晋文公抓起来,架起大鼎,活活将其煮死,分给众位诸侯食之。
在周朝的威令极盛之时,不止一次以鼎烹之刑震慑过天下诸侯。连号称东方第一大国的齐国,其第五位国君哀公不辰,便被烹死在周天子的朝堂上。然而直到那《天保之曲》唱完,周襄王也未说出一句话来。能够将大国诸侯处以烹刑的威武时日,已永远离开了周室。
愤怒的周襄王将目光向众诸侯扫视过去,希望有那么一位诸侯会挺身而出,痛斥晋文公的“失礼”之举。众诸侯同样没有向周襄王看一眼。众诸侯的目光都停留在晋文公身上,溢满了羡慕、敬畏,讨好之意。
唉!这些诸侯哪里是我周室的臣子,分明是晋侯的奴仆。周襄王悲哀地在心中想着。
依照礼法,晋文公献歌之后,周襄王应赐歌作答。周天子很少会以兵卒的歌声来回答,一般都以优雅的女乐来回答诸侯。此刻,盛装的六十四位歌女依照天子之乐的样式,排成八队,每队八人,已风摆柳枝一般走上了正殿。
“奏《裳裳之华》。”周襄王忽然一挥手,对乐官说道。
乐官听了,不觉一怔。答谢诸侯的歌乐之曲,依照惯例,早在演奏之前,都已定好。此次答谢晋侯的歌乐之曲,定为《出车》,为周天子慰劳远征将士凯旋的专用之乐,极合眼前的场合。歌乐之曲既已定好,就极少发生临时改变的事情。今日周天子偏偏不依常理,改变了预定的歌乐之曲。乐官虽不明白,依然是从令而行。周天子威慑不了诸侯,但在周室之内,却仍是威严无比,臣下绝对不能违抗。
乐女们轻舒长袖,以雅乐特有的缓慢声调唱道:
裳裳者华
其叶湑兮
我觏之子
我心写兮
我心写兮
是以有誉处兮
裳裳者华
芸其黄矣
我觏之子
维其有章矣
维其有章矣
是以有庆矣
裳裳者华
或黄或白
我觏之子
乘其四骆
乘其四骆
六辔沃若
左之左之
君子宜之
右之右之
君子有之
维其有之
是以似之
这首《裳裳之华》原本为王都中的一首情歌,描述的是一位女子见到她心上人的情景。后来乐官添上一个“左之左之”的结尾,就变成了一首天子赞美诸侯的雅乐之曲。
《出车》威武雄壮,主要赞颂立功的诸侯,立意庄严。《裳裳之华》轻松活泼,可以看作是对任何一位诸侯的赞颂。一般为酒宴上的点缀之曲,并不完全适合作为答谢之曲。
周襄王将《出车》之曲改为《裳裳之华》,是对晋文公的一种不满的表示。晋文公听着《裳裳之华》并不生气,只微微笑了一笑。周襄王目前并不是他的敌人,也不配成为他的敌人。周襄王只配用来作为他称霸天下的一种漂亮而壮观的仪式。虽然周襄王心中不满,却不得不充当他晋文公的“霸主仪式”。
晋文公此刻的敌人是卫、曹、郑三国国君。这三国当初居然敢对他极不礼貌,甚至欲刺杀于他,是可忍孰不可忍?在未与楚国大战之前,在未得到周襄王的亲口册封之前,他暂时忍下心中的恶气,让大夫们出面,“饶恕”了三国之罪。现在他已经打败了楚国,已经得到了周襄王的亲口册封,就该让卫、曹、郑三国知道他的厉害了。
五月二十八日,在周天子的主持下,晋文公与各国诸侯在行宫的正殿上“歃血为盟”,立下誓言:
诸侯皆为王臣,当共助王室,不得自相残害。盟主之命,王室所授,诸侯须同心遵守。有违此誓,神必惩之,丧其师,灭其国,亡其子孙。
至此,周襄王的劳军仪式方告结束,率领众文武大臣返回王都。途中,周襄王让王子虎与他同乘一车,密商对付晋文公的计策。
“楚国是头恶熊,晋国则是头饿虎,都想一口吞了周室。在宗室诸侯中,晋国与戎狄之族交往最密,晋侯之母就是戎族。故晋国名为宗室,实为异类,丝毫不知礼仪。”周襄王恨恨地说着。
“熊、虎同存,我周室方有周旋余地,不可使一方独大。”王子虎说。
“上卿是说,我周室可以向楚国示好?”周襄王眼前一亮,忙问道。当初他的父亲周惠王,也曾用过向楚示好来压制齐国的计策。
“不,楚国自称王号,与周室为敌,不可向其示好。但我周室可借用诸侯之力,挑动楚国与晋争霸。”王子虎说。
“借用诸侯之力?是哪一个诸侯?”
“郑伯。”
“郑国既弱,又已归服晋国,侍奉晋国唯恐不周,如何能借其力?”
“晋有二忧于郑,郑有二仇于晋,两国相互猜疑不已,根本难以和好。郑虽弱,挑动楚国之力也还有之。”
“何谓二忧、二仇,还望上卿详细说与寡人知晓。”
“郑伯有一子,名为公子兰,因不受父宠,数年前已逃入晋国。郑伯恐晋侯会助公子兰夺其位,一忧也。郑伯归服于晋,晋侯并未亲口‘恕罪’,留有后患,二忧也。晋侯当年逃亡时,郑伯闭关不纳,一仇也。闻说郑之上卿叔詹,曾遣刺客截杀晋侯,二仇也。”
“不错,有此二忧二仇,郑、晋永难和好,我周室可借其力也。”周襄王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天子回都,晋文公亦班师凯旋,威仪盛大,左、右加虎贲羽卫,乘天子所赐辂车,旌旗飘扬,鼓乐不断。赵衰与太子出绛都三十里外,将晋文公迎至城中。城中百姓俱俯伏道路两旁,箪食壶浆,欢迎大军,齐颂“吾主贤明”。晋文公欣然如入云端,飘飘不知身在何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魏犨伤势太重,回至国中,狂喷鲜血而亡。晋文公亲至魏犨灵前哭祭,尽复其职,以其子魏颗承袭。
与此同时,狐毛也染上风寒之症,病势沉重。狐偃甚为忧急,每日下朝,必至兄长府中探望。
一日,狐毛说道:“弟之才高我十倍,然锋芒太露,只怕难为主公所容。今日之主公,已非当年之主公。贤弟须牢牢记住——才高主忌,乃千古不移之理。往日为兄尚可掩饰贤弟一二,从今以后,贤弟独对主公,须慎之,慎之!”言毕,瞑目而逝。狐偃悲伤不已,哭报于晋文公。
晋文公流泪道:“寡人得脱大难,复国为君,多赖舅氏之力。今日正共享富贵之时,忽弃寡人而去,宁不悲乎。”赵衰等从亡之臣亦是深表哀痛,亲至狐毛灵前致祭。晋文公下令厚葬狐毛,所遗官职,由其子狐射姑承袭。
大胜之后,国中竟是悲气凝重,令晋文公心里很不舒服。不过,他的不舒服似山谷间的薄雾,太阳一出就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各国使者争相入晋祝贺,且最先来到的使者正是上次迟迟未至的秦国使者。
秦国使者带来了一封秦穆公亲笔所书的帛书,书上的措辞极是恭敬,除了祝贺晋文公大胜楚国,得天子亲口册封外,还对他“因病”未能参与盟会表示歉意。最后,秦穆公提出,今后晋国若有征战,希望别忘了秦国,让秦国的士卒充当盟主的前驱,为盟主冲锋陷阵。
秦穆公向来是在晋文公面前摆出一副恩人加长辈的架子,今日却如此谦恭,称他的“女婿”为盟主,令晋文公心花怒放,不由得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殿堂嗡嗡回响。晋文公厚赐秦国使者,并亲笔写下回书,答应将来若有征战,一定不会忘了秦国。
赵衰有些疑惑,问:“秦国一向对我晋国怀有不轨之谋,今日忽恭顺如此,怕是藏有祸心。主公奈何轻易应允秦国,许秦国同为征战?”
晋文公不以为然,道:“如今我晋国兵势之强,天下无敌,秦国虽有祸心,如何敢轻举妄动?秦国请求同为出征,不过是眼红我晋国得利甚多,想分些好处罢了。哈哈哈!”
受了使者之贺,按例该国君论功行赏,大封群臣。晋文公定狐偃有献策之功,名为一等。先轸有帅师破敌之功,名为二等,赵衰有护国之功,亦名为二等,其余将官,依次而降,为三、四、五等。
一等赏以封邑,二等赏以黄金美女,三等以下,赏以禄米铜钱等物。众文武俱是大为欢喜,只有先轸心里有些闷闷不乐。哼!我亲临战阵,指挥全军,布阵设伏,乃至白刃与敌相搏,反落在了狐偃之下,也太不公平。只是先轸心中虽是不乐,表面上亦显得十分欢喜,拜谢领赏。
晋文公声威远扬,大大震慑了远在西陲的犬戎之主,其慌忙把晋文公的两个儿子以及叔隗母子送回晋国,并附以厚礼。季隗喜逢亲生儿子,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晋文公亦是大为兴奋,日日在内宫欢宴,与众姬妾儿女相聚一堂,大享天伦之乐。
赵衰见到久违的妻儿,也是大为兴奋,但兴奋之下,又十分尴尬。他不知道该怎样安置叔隗,生怕稍一不慎,就得罪了赵姬。叔隗是季隗的姐姐,而季隗又为晋文公的次夫人,如此相论,叔隗似应居于长位。但赵姬是晋文公的亲生女儿,贵为公主,岂肯甘居叔愧之下?
最后还是赵姬解了丈夫的难处。她直入宫中,面见晋文公,自请居于叔隗之下,并说:“叔隗既长,又为夫所先娶,论长论先,理应居于尊位。且叔隗之子已长大成人,精通六艺,才智不凡。若其母居于尊位,将来他亦能承袭父业,为我晋国栋梁之材。”
晋文公听了,大为赞赏,道:“吾女不愧为霸主之女,贤惠远过太任矣,必将名传千古。”
赵衰对赵姬不禁大为感激,虽然将叔隗立于赵姬之上,但对赵姬的敬重,却远远超过叔隗,府中之事,全由赵姬决断。而赵姬每件事都要请示过叔隗,方才实行。叔隗本来对赵姬生有忌畏之心,此时却猜嫌尽消,视赵姬如同姐妹,对其处置之事,俱是赞同,从不反驳。国事大顺,家事亦是大顺,晋文公的全部心力,便用在对付他的敌人上面。
他首先对付的敌人,是卫成公。虽然晋军早已退走,卫成公仍是躲在襄牛城中,不敢回到国都。践土之盟,卫成公自是不敢赴会,由他的弟弟叔武暂摄君位,与大夫元洹参与盟会。
晋文公趁势放出风声,宣称他将帮助叔武夺取君位,结果卫国朝内朝外一片混乱,众大臣自相残杀,最后将叔武射死。一些拥护叔武的大臣奔到晋文公面前,痛诉卫成公杀弟之罪,请求盟主主持公道。
晋文公听了,大为高兴,决定好好摆摆架子,让天下诸侯知道他这个霸主的威风。于是发出盟主之命,请天下诸侯共赴温邑,审判卫成公。
在发出盟主之令的同时,晋文公又派赵衰为使,召请周天子至温邑接受天下诸侯的拜见。晋文公纵然贵为盟主,在周天子面前也只能是臣下的身份。臣下召请国君,大违礼法。晋文公又犯了“不敬”之罪。但在晋国的强大兵威胁迫下,周襄王又不得不忍受屈辱,借着“游猎”的名义,来到了黄河北岸的温邑之地。
连天子都不敢“违背”盟主之命,众诸侯自是赴会唯恐不及,就连那被审判者卫成公,也硬着头皮赶到了温邑。
晋文公将馆驿中的大堂作为审判之地,判处卫成公为“昏暴”之君,当斩首示众。因卫成公好歹也算是一方诸侯,应“请示”天子后方可行刑,故先将卫成公的随行大臣斩首,以显“霸主之威”。
卫成公亦是二等诸侯,却被同为二等诸侯的晋文公判为死刑,令前来赴会的诸侯人人胆战心惊,如坐针毡。周襄王也是心惊不已,为了保住天子的颜面,壮着胆子替卫成公求情讨赦。
晋文公并不想一下子就置卫成公于死地,想似猛虎玩弄猎物般好好玩弄卫成公几年,也就大方地依从天子之请,饶了卫成公。在派人“护送”卫成公回国之时,晋文公指使从人下毒,又有意不将卫成公毒死,吓得卫成公晚上睡觉都不敢闭上眼睛。
对付了卫成公,晋文公又不断戏弄被关在晋国军营中的曹共公。一时,他让人告诉曹共公,将立即放他回国为君。一时,他又让人告诉曹共公,要立即将他斩杀,悬首示众。曹共公忽儿大喜,忽儿大恐,几欲发疯。
温邑会盟结束之时,正值冬天,晋文公回绛都的途中受了风寒,生起病来。曹共公趁机买通晋国巫者,言晋文公之病,乃是曹国祖宗因多日未得后代儿孙祭祀,“饥饿难耐”,所以作祟于晋文公之身。晋文公半信半疑,最后在曹国众大臣的哭求之下,总算是放了曹共公一条生路,允其回国为君。说来也怪,放了曹共公后,晋文公的病果然立刻好了。
病好了,晋文公又是精神十足,开始盘算着怎样对付郑国。
恰好在这时,郑国自动给晋文公奉上了一个借口——原来郑文公见到晋文公审判卫成公,竟将其处以斩首之刑,心中大恐,回到国中,立即召集群臣言:郑亦为晋之仇国,其必报复,寡人该当如何?
郑国最接近王都,朝中大臣和周室亲贵来往甚密。王子虎借机劝说郑国众大臣,言晋不可亲,必依从楚国,方能保得郑国安宁。渐渐地,郑国众大臣都接受了王子虎的看法,存心弃晋依楚。郑文公开口相问,得到的回答自然是立即与楚国重修旧好,以对抗晋国。其实在郑文公的心底,也是倾向与楚国重修旧好,此刻见到众大臣与他心意相合,当即遣使者入楚示好。
晋文公闻知大怒,召集众大臣,道:“郑国公然背盟,寡人若不讨之,何以服天下?”当即征集兵车,并遣人入秦,邀秦国出兵,与晋国同伐郑国。
赵衰道:“郑居中原之腹,且近于周室,地利甚重。主公若与秦国同伐,秦必争之,依臣之见,还是单独用我晋兵为善。”
晋文公笑道:“寡人已应承秦伯从征之请,不可失信。且郑国与晋为邻,离秦国甚远,秦争之何用?”
晋国已成霸主之国,百姓好战之心大起,丁壮纷纷云集都城,远远超过三军之数。晋文公大喜,欲将军卒扩充一倍,编为六军。
狐偃谏道:“依照礼法,诸侯小国可立一军,中国可立二军,大国可立三军。只有天子,方可立为六军。主公今为盟主,不可授人以柄。依臣之见,不若将新军改名为‘行’。”
晋文公想了想,同意狐偃之说,将新编三军改为“三行”,中行主将为荀林父,右行主将为屠击,左行主将为先蔑。周襄王二十二年(公元前630年)秋,晋、秦两国誓师出征,兵伐郑国。
晋文公自为主帅,以狐偃、先轸为副,领新建的三行之军,共有兵车七百乘。赵衰仍是辅佐太子,留在国中执掌朝政。
秦军的主帅为秦穆公,以由余、孟明视为副,杞子、逢孙、杨孙为将,共有兵车三百乘。九月十三日,晋秦两国大军合围郑国都城——新郑。
晋军驻于函陵。秦军驻于汜南。巡哨之卒日夜据守路口,彻底断绝了新郑与外界的来往。
郑文公大为恐慌。他在闻听晋、秦两军出战之时,已遣使者飞驰楚国求救。但是楚成王并不想与晋国再来一次大战,尤其是不想与晋、秦联军争战,郑国使者除了一番空洞的安慰外,一兵一卒也没有求到。
秦、晋大军还未合围之前,王子虎已秘密赶到郑国,住在好友郑国大夫烛之武家中。
王子虎听烛之武说郑文公发慌,不觉笑了,道:“以吾之见,纵无楚兵相援,郑围亦是可解。”
烛之武忙问:“上卿有何妙策,能解郑围。”
“大夫素以能言闻名于世,若说退秦兵,则郑围必解。”
“说退秦兵,料也不难。只是城外敌军十停中晋军倒占着七停,就算秦军退走,也无损敌军之威啊。”
“秦军若退,则晋军必生退意。到时郑国稍作退让,即可解围。”
“上卿所言,有何为据?”
“楚国败后,天下能与晋国争强者,唯有秦耳。秦又与晋为邻。秦军一退,晋、秦两国必生嫌疑矣。晋侯唯恐秦伯会袭其后背,岂肯将大军久耗坚城之下?”
烛之武眼前一亮,不禁对王子虎深施了一礼,道:“上卿之言,惊醒梦中人矣。”
当日,烛之武进宫面见郑文公,献上他的“退敌之计”。郑文公大喜,自是依允。入夜,烛之武系着绳子,缒城而下,潜入秦国大营。秦穆公和由余尚未入睡,正坐在中军大帐中商议军情,闻听烛之武潜至,立即召见。
烛光下,秦穆公见烛之武满头白发,不禁问道:“大夫高寿几何?”
“外臣今年七十三岁。”烛之武向秦穆公深施一礼,恭敬而从容地回答道。
“啊,您这么大年岁,还在为国奔波,实是可敬。只是郑国眼看就要灭亡,您如此奔波,恐也无用。”秦穆公笑着道。
“天下强国,莫过于秦、晋。如今秦、晋兵威齐至,郑国不愿灭亡,也非得灭亡不可。只是外臣觉得,灭亡郑国,对秦国并不是一件有益的事情。郑国离晋国极近,旦夕可至。而秦国须经山川险阻,士卒疲惫至极后,方可到达郑国。如此,郑国就算灭亡,成为秦国的边邑,秦国也无法守住。而晋国却可与郑国相连,国势几近增加一倍。秦国与晋为邻,晋之国势大增,必是秦之国势大弱。晋国可灭郑国,为什么不可以灭秦呢?今日秦国若肯退兵,使郑国得以保全,则郑国感激之下,将事秦国为父。而中原诸侯,从此以后也会知道——若有秦国相助,就不会受到晋国的欺负。”烛之武说完,又对秦穆公深施了一礼。
“这……”秦穆公沉吟着,让烛之武暂且退下,待明日等候他的回答。
“以爱卿之见,烛之武所言是否有理?”秦穆公问着由余。
“烛之武所言极为有理,只是说错了一句话。”由余笑道。
“他说错了哪一句话?”
“烛之武说郑国若灭,晋国国势会增加一倍,这句话说错了。”
“的确错了。郑国狭小,人众不多。晋若得之,虽能增加国势,哪里又能增加一倍。”
“不,晋若得郑,国势决非增加一倍,至少会是三倍。”
“三倍?”秦穆公一愣,问,“这是从何说起?”
“郑国固然狭小,却南控楚地,东控齐宋,又紧连周室。晋若得之,各国咽喉如在晋之掌中矣。且周室本已畏晋如虎,若处晋国所及之内,必为晋之‘藩属’,如此,则晋侯之命,亦是天子之命矣。”
“不,不行。晋国若强至此等地步,岂容秦国存于世上。”秦穆公叫了起来。他之所以从晋出征,是想显示兵威,让天下诸侯明白——强国绝不仅仅是一个晋国,天下诸侯在敬重晋国的时候,也不应忽视了秦国的存在。可现在看起来,他的从晋出征,不仅不能显示兵威,反而会使秦国的存在变得危险起来。
次日,秦穆公不仅答应退兵,还让由余和烛之武歃血为盟,约为“兄弟”之国。歃血为盟的仪式一结束,秦穆公也不向晋国告辞,立即和由余、孟明视带领大军撤围回国,并将杞子、逢孙、杨孙三人留下,率领两千步卒帮助郑国守城。这样,秦国已和郑国成为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晋国攻打郑国,就是在攻打秦国,必将遭到秦国的严厉反击。秦穆公知道如此一来,秦、晋两国算是立刻由“甥舅之国”变成了敌国。
然而他又不得不如此,烛之武和由余的一番话,已使他彻底明白——两强相逢,除了生死决战之外,并无任何第二条路可走。他总是想起当初晋文公毕恭毕敬向他献歌《沔水》时的情景,那时晋文公俨然是以秦国的藩臣自居。当他回以《六月》之歌,表示秦国将帮助晋文公夺取君位时,晋文公感激地向他行了跪拜大礼。
他遵守诺言,帮助晋文公夺取了君位,以兵威慑服了晋国的叛臣。可是晋文公却没有遵守诺言,成为秦国的臣属之国。更令秦穆公气恼的是,晋国没有成为秦国的臣属之国也还罢了,却偏偏成了威震天下的霸主之国。就连秦国,也不得不“听从”其盟主之命,大失国威。
天下霸主,原是秦穆公梦寐所求的“大业”,却不料先被晋文公抢到了手里。秦穆公痛切地感到——晋文公和晋惠公、晋怀公一样,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而且晋文公还是一个极为狡猾、极为狠毒的白眼狼。秦穆公在晋国的白眼狼那儿上的当太多了,他再也不想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