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蕾并没有太在意王扬所说的“鸭子”解释。
今天她走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看来来回回的人群,突然发现捉摸不定的王扬不再让自己时刻在意了。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他们躺在高低床上,王扬在下铺,小蕾在上铺——原本是储物的地方。
妈妈不在家,因为爸爸刚开车回来,说是老板原本订好的一间豪华房间空着在,于是让小蕾爸爸带着妈妈去体验一下从未住过的高级大酒店。
“妈妈,你去吧。我跟王扬在家没问题的。还有对面的任俊。”大家都这么鼓动着,妈妈也不再推辞。
于是只剩下两个小鬼当家。
这是个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家。
摆设的标配是两张床、一台老式电视、一张桌子、一个柜子。
厨房是简易地搭建在门口的外边,旁边堆着蜂窝煤。
厕所是巷子里的公共厕所,一长溜的大蹲坑。
90年代,大量外来人员、职工、教师、医生都住在没有厕所的楼里。
几代人挤在二三十平方米的一间房里,是生活的常态。
两个人看完电视无事可做,于是躺着聊天。
这时传来任俊的歌声,窗户对面是任俊的卧室。
他总是胡乱地唱着英文歌,日文歌,甚至邻居点的歌,此刻正在唱《吻别》。
小蕾不禁笑道:“一个连初吻都没有的家伙,成天唱什么吻别。”
突然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想到了自己。
“喂,你们家怎么到晚上还这么热闹。”王扬枕着双手说道。
不只是任俊的歌声,因为楼隔音很差,连四楼的声音都能听到。
那位精神失常的新娘唱着恐怖的童谣,经常对着一对娃娃说话。
据说这都因为早年恋人突然背弃。
而隔壁楼栋二楼传来奇怪的宗教宣传声,是住在轮椅少年家楼上的新婚夫妇。
他们总神神叨叨,还四处握着穷苦人的手,抚慰人心般地传教。
“今天国际上有个大新闻:日本地铁遭遇五名邪教教徒的袭击,他们投掷包裹后用雨伞刺破释放毒气,造成13人死亡,6300余人受伤。”
王扬说道:“世界上自称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诈骗犯,邪教更是专门狙击受苦者的软肋。”
听到这些关于信仰的话题,小蕾想到了那位轮椅少年,她对王扬说:
“你知道吗?那位坐轮椅的哥哥和他的外婆都是很好的人。
他的妈妈去世后,爸爸一个月后就结了婚,跟新妻子搬走了。哥哥的外婆把他拉扯大。
10多年前,外婆在公厕里捡到一个被抛弃的女婴。
那个抛弃女婴的人极为残忍,不仅想让她在厕所中溺毙,还提前给她喂了些老鼠药。
外婆救活了女婴,但长大后这个小孩智力受损,轻度智障,她就是我现在的同桌,雨晴。
外婆和她的哥哥都把她当成亲人一样照顾,结果哥哥在中学时被害成了残疾。外婆也因此一夜之间白了头发,身体也快垮了。
如果真有上帝,为什么总是将善良的人置之不理?为什么命运总是这么不公平,噩运专挑苦命人呢?”
.....
"你睡着了吗?"小蕾见王扬没有回应。
“你说过,那个鬼婆跟你说,只要找到失落的碎片,就能回去。
你回到3岁的时候只花了2天就回到循环的起点,现在已经过了快一周了,我们还没找到任何线索。你不担心我们回不去吗?”王扬突然说道。
“其实,当时解决了那起绑架案件后,我以为我们可以回去了。我甚至以为那个碎片是你的眼泪。但可惜,我没有接到,要不你现在给我一点吗?鳄鱼泪可能比较值钱。”
说着,她伸手去下铺,对王扬不那么紧张后,也更能轻松地开个玩笑。
“走开。”王扬挥开她的手:“你仔细想想,在现实时间线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过或者有什么遗憾。”
“难怪你要来我家住,是想单独跟我商量吧。”小蕾想了想:“其实是有两件只有我知道的奇怪事情。”
“一是,我们学校的年轻男校医,他有一个未婚生子,去年的某天,这个小孩从学校顶楼坠落,摔死在楼下。
巧的是,当时校医正站在楼下,所以小孩倒在自己父亲的脚边,一片血泊。
警察没有发现他杀的痕迹,最终被宣布为意外坠楼。
但是我当时在教室窗边,好像看到了楼顶有其他人,不过也无法确定。
二是,我们附近有一片森林,昔日坟满荒丘。
年前有一天,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我路过森林,隐约看到远处有一个男孩的人头,直直地盯着我。
我吓了一跳,心神不安,直到任俊告诉我,那只是模特的头,附近常有人恶作剧。
我也就没再放在心上。回想起来,那不像是假人,而且那段时间发生了小学生被害的案件,至今没有找到凶手。”
年幼的小蕾过于害怕,而又没有大人重视她的说法,于是只好自欺欺人,认为都是错觉。
此时,在凌晨午夜时分,尘封的恐怖回忆又被掀开,显得有些毛骨悚然。
正想着,突然间一个男孩的头在小蕾床边显现。她转身看到,惊恐中像一条鱼一样弹跳起来。
只见站在下铺的王扬悄然无声地把头靠在床沿边,问道:“你们家厕所在哪?”
小蕾没好气地指了指尿壶,说道:“要么就在这,要么就打着手电筒去楼下公厕。”
王扬去了一会儿后,小蕾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眯着眼,她看到一个男孩的头在床边。
她赶了赶,呢喃道:“别闹了,王扬,我不会被吓到第二次的。”
却没有听到王扬的声音,再仔细一看,一个幽幽苍白的男孩脸,只有带血的头部而没有身体,正直直地看着她。
小蕾睁大了眼睛,确定这不是梦,她疯狂地跳下床,光脚跑出房间,也顾不上走廊污渍的厚重黏腻,她只想跑去公厕,找王扬。
正当她走到一楼楼梯口时,抬头一看,二楼楼梯正站着一个一身白衣,满身泥泞的男孩。
他只有半张脸,另一半只剩鲜血和碎肉凝结的凌乱深邃的伤口,正幽怨空洞地盯着她。
衣服湿漉漉的,像是从墓地爬出来一般。
楼道没有灯,外面也是纯黑的夜色。
她不敢再回头望,男孩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
她只能拼命奔跑着,心跳声和喘息声在黑夜中特别明显。
突然她与一个白色的身影撞个满怀,一束光打来,正是从厕所出来的王扬。
“你怎么光着脚只穿着睡衣,难道是来接我?”穿着羽绒服外套的王扬不解地问道。
对于小蕾而言,仿佛植物见到了太阳,黑暗中的太阳。
她钻进王扬羽绒服温暖怀中,说道:“房..房间里、楼栋里有鬼。”
王扬拿着手电筒扫了下楼道和窗户,没发现任何异常。
有没有鬼不知道,但在他们出来的时候门被风吹得关上了,他们没有带钥匙。
小蕾冻得发抖,只好拉着王扬去隔壁楼栋找一楼的任俊。
他的卧室在他家的音像店门面后面10平米的空间里,而家人住在楼上。
幸好任俊对小蕾的呼声敏感,揉着眼睛打开了卷帘门,让两个半夜求助的人进来。
三个人盖着任俊的被子,贴着墙坐在床上。他看小蕾抖个不停,赶紧给她倒了杯热水。
小蕾稍稍停顿,颤抖着开口说道:“你们相信我吗?我刚刚房间有鬼。”
没有等到他们的回答,小蕾下意识望向窗外,手中的热水差点因惊慌而洒出。
她深吸了口气,告诉他们窗外有一个人头,并且张开带血的嘴,里面含着有一张纸条。
但其他人却看不到。
“我相信你,我在家也看到了。”王扬说道:“那个绑匪中的变态死前抓住我的脚,而昨晚我梦中惊醒,他就坐在我的床边,笑着,捂着渗血的伤口。”
这也是他要来小蕾家的原因,只是白天事情太多没有机会开口,而晚上说怕小蕾害怕。
“我..我也相信你。”任俊根本不知道俩人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大晚上发什么癫。
但是既然王扬在小蕾面前表现了自己,他也不能落于人后。
“我想,这些冤魂恐怕需要我帮他们解开谜题才会离开吧,像之前一样。”小蕾对着王扬说。
“嗯,你之前以为看错的东西可能是真实存在的,这些背后应该另有隐情。或许这些就是线索。”王扬回应道。
任俊越发摸不着头脑,他只当这两个朋友是因为绑架案后做了噩梦。
但当他听到小蕾提出明天想去森林里探探情况时,不禁振臂高呼:“好耶,我早就想去森林探险了,雨晴大姐跟我说过那里有宝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