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缺心眼子,会拿这看上去异常糟心的红包,特意去害我爷爷。
彼时的我只是对红包里写着的那些不好的字眼,毫不在意。
因为我认为迷信最主要的作用,就是会让人潜移默化地把毫不相干的事情关联在一起,让它们看上去如同有因果关系一般。
久而久之,人的心境也会因此而改变。
但爷爷大字也不识一个,根本不会想到这红包里写着什么不好的东西,只要不知道,迷信所带来的心理暗示就不会起效。
索性,昨天下午,我就将红包揣进了兜里,而后又穿过了半个村子,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就到了家门口。
爷爷正坐在围墙外的石头上眺望着我来的方向,我想他应该是知道了我要回来的消息,故意在这里等我的。
昨天想到这的时候,我还感觉有些热泪盈眶。
十几年前我还在爷爷的脖颈上玩着骑大马,摘石榴的游戏。
一晃眼的时间,春去秋来,爷爷也变得年迈不已,老目也如此浑浊不堪,直到我走到了他的跟前,他才认清了我,然后满脸笑盈盈地看着我。
昨天的他格外的整洁,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完全没有往日的鬼迷日眼,和那种充斥满糟粕的气息。
“阿公!”我唤了一声,忙搀扶他坐在了门口的长石上,然后俩人傻笑地互看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那个气氛有些尴尬,完全不像过往那般无话不说。
为了缓解,我就模仿小时候,爷爷变戏法的模样,晃出了口袋中的红包递了给他,提早道了一声长命百岁。
昨天收到红包后,爷爷摊开一看是钱,笑得嘴都合不拢,他点头完还是点头,直呼好好好,瓜娃子长大,懂事起咯。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也很开心。
但我很快就后悔了,那时候的我如果知道第二天爷爷就寿终正寝了,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把这个红包给爷爷。
但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忙不迭叫唤了一声,心中一万个想撒腿离开这个地方,不管去哪里都好,反正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行。
可是我办不到,哪怕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捶了好几下大腿,它也丝毫没有反应。
完了。
我心底咯噔了一声。
我知道,这是人在感觉逃跑或反抗都无法确保自己的安全的时候,身体进入第三重机制的表现,赫然在我身上出现了。
我只能被迫无可奈何地盯他看,足足看了有好几个呼吸,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却好像度过了几个世纪。
好在爷爷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依然不知疲倦地摇曳着我给他的红包,仿佛在告诉着我:我死得好冤!
他是想害我吗?
不对...
眨眼间,爷爷整个人缓缓地躺了下去,躯体和木板碰撞发出了噗咚声,而后他就被棺材板彻底挡住,没在了我的视野中。
我不由自已地长吁了一口气,就当我以为这事要落下帷幕的时候,昏暗中,一只穿着绣花寿鞋的脚,缓缓地跨过了棺材板的一侧。
下一秒,爷爷的另一只脚也直勾勾的翘起,缓缓搭在了对侧棺材板上。
他正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姿势,想要倚仗着这两只脚,将已经僵硬不已的身体直挺挺地撑起来。
幸好这时候,有人踹开了院子里的门,门框“知啦”地一声,只听到那里高声阔嗓道:“子阳,是不是家里遭贼了?”
我忙转过头去,一看到是大伯拎着耙子来救我,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口,只是热泪盈眶,鼻涕眼泪直流。
又两个呼吸不到的时间,我身后某处房门被猛的打开,侧头一看,是我爸妈,他们也杵着根手腕粗细的铁杆子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爸...大伯...爷爷诈尸了...”
我奋力挣开正在打颤的下巴,指着爷爷的方向,朝着他们哀嚎了一声,接着就感到身体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哧溜一下瘫软下去,就什么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