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宫,偏殿。
“你这是怎么了?发什么邪火?”
见心爱绿植被摔坏,花寒月柳眉微蹙,语气不满。
慕容兰美目泛红,用手一指邋遢少年,气道:“你好好看看他是谁!”
花寒月面露疑惑,回身仔细观瞧,可这一看不要紧,越看越觉眼熟,越看越觉惊讶。
“浩然?”
她颇感意外,丢下剪刀往前疾走几步,似乎想要确认。
“师父!”
凌浩然轻唤一声,眼泪夺眶而出,噗通跪倒在地。
“真是浩然?”
花寒月神情激动,上前伸手捧起少年脸颊,话语带着颤音:“怎么会变成这样?”
言罢,侧眸看向师妹,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容兰紧闭双眼、似在克制,背对着她不言不语。
一旁凌霜儿哭道:“师父,他们说浩然纵火杀人,欺辱同门兄弟,把他关在地牢两年不见天日!”
“什么?”
花寒月闻听此言心头火起,怒道:“然儿,你师姐所说,可是真的?”
凌浩然泪流满面,抽泣道:“师父,弟子刚到凌烟阁,就被同门排挤!他们嘲讽我、挖苦我、我都能忍!可是他们侮辱离恨宫,侮辱您和师叔还有众师姐,弟子忍不了!”
说完擦下眼泪,继续回答:“他们说我纵火、说我杀人,其实是故意诬陷!我虽跟杨世豪等人打架、闹矛盾,但从未有过行凶之念!”
一番哭诉,将事情起因与如何被栽赃陷害讲的清清楚楚,只听的花寒月、慕容兰和凌霜儿暗咬银牙。
“杨世豪是谁?”
“他是无名子徒弟。”
“师父,那家伙我见过!今天在归元殿,他愣头愣脑跳出来指认我,非说我是夜闯凌烟阁,暴打他们的凶手。”
凌霜儿接过话茬,又将昨晚御龙山被偷袭一事全盘告知。
花寒月越听越怒,胸口起起伏伏,强行压制悲愤情绪,问:“唐笑天呢?是你师父让他们把你关起来的?”
“师父?哼!”
慕容兰再也听不下去,讥讽道:“人家唐师兄从不收徒,你非厚着脸皮往人家身边送!好啊,人家给你面子,答应收下然儿。可两年来,他一直闭关不出,避而不见,空有师徒之名,可曾见过然儿模样?”
语毕,略一停顿,用手指向凌浩然,再次怒吼:“不信你问问孩子,他可曾知道,他师父有几只眼睛、有几双手!”
说到恨处,声泪俱下,挥袖不停擦拭。
“然儿,难道这两年来,你从未与唐笑天相见?”
花寒月眼神冰冷,语气带着一股狠劲。
“不曾!”
凌浩然如实相告,满腹委屈。
“混蛋!”
花寒月大怒,只觉又急又气、又恨又恼。
她没想到旧情人竟如此不给薄面,当初回信时说的似水柔情,可背地里阳奉阴违,把自己哄的团团转。
再一联想到当年之事,负心人弃爱忠孝,狠心斩断情丝…新仇旧怨涌上心头,让她忍无可忍!
“我找他去!”
花寒月怒火中烧,边说边快步走向殿门,玉手一招,放在凤台上的‘雀羽宝伞’迅速飞入掌中。
“师父,您这是要干嘛?”
凌霜儿还算清醒,知道事情闹大,会令两派颜面尽失。
“他不是喜欢闭关吗?我非把他揪出来不可!”
花寒月罕见大发雷霆,推开爱徒扬长而去。
“别闹啦!”
慕容兰虽也气愤难当,可不是不明事理。
她冲出去拦住师姐,劝道:“你这一去,两派恩怨只会愈加严重,以后少跟他们来往便是。”
“你懂什么?”
花寒月一把甩开,怒道:“唐笑天辱我太甚,今天就算不为然儿,我也要找他算账!”
“发什么神经?陈年旧事还提他做什么?”
慕容兰自然懂师姐所指何事,苦苦相劝:“十一年前,雪儿杀了凌烟阁那么多人,他们难免怀恨在心!如今浩然造此磨难,恩怨也算一笔勾销!你若不听我言,那我立刻去钟乳洞将大师姐放出。咱姐妹三人,一起去跟他们拼命!”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花寒月霎时冷静。
她螓首低垂,美目紧闭,默默不语。
“师父——”
凌浩然追了出来,跪在地上,哭道:“师父,弟子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只要您信我未曾行凶,弟子就死而无憾!有您此番言行,弟子心满意足,绝不敢让您老人家涉险!”
言罢,连连叩拜。
花寒月心如刀绞,明眸珠泪盈盈,忙将少年扶起,自责道:“可怜的孩子,都是我害了你!”
凌浩然摇头:“师父大恩大德,弟子没齿难忘!”
话语刚落,师徒二人抱头痛哭,泪如雨下。
待过的片刻,凌霜儿平复情绪,上前说道:“师父,让浩然去洗洗吧,三师姐还等着呢!”
花寒月这才起身,心疼的又看了几眼,止住哭声,问:“羽琪在何处?”
慕容兰道:“我怕小柔听到风声,就让她去拖住!”
花寒月点了点头,这才不舍说道:“然儿,你自己去洗漱吧!暂时住回含香殿,以后为师在为你另寻去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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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处,凌浩然也算因祸得福。
他怕弄脏清水阁泉水,反而一头扎进摸鱼扒虾的海滩,尽情享受那久违潮音和自由。
一把剃刀,剃光所有头发,光秃秃的脑袋和身体让他焕然一新,转眼便没了刚刚的邋遢颓废。
穿上顾小柔为自己做的新衣,仿佛又变回当初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
漫步沙滩,思绪如同潮水!
回忆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两年囚笼生涯更是犹如梦魇。
他缓步而行,绕过后山,不知不觉,下意识竟走进朝阳宫。
猛然醒转之际,曾经居所已在眼前。
“我怎么来这了?”
他怕师父不高兴,就想转身离开,毕竟花寒月让他所居之处,是客堂含香殿。
这里是封尘雪的宫阙,也是他梦中常常思念之地。
此刻故地重游,依旧是那么不舍!
‘吱——’
缓缓推开房门,熟悉气息迎面而来。
陈列一如两年前,没有任何变化,好似自己从未离开!
他抚摸着桌上书本和墙角木剑,过往美好一幕幕、一帧帧出现在脑海……
走到床前,枕下画像已然不见!
伸手摸向暗阁,那块似石非玉的天魔令,重新映入眼帘。
“老朋友,别来无恙!”
他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睹物思人,倍感亲切。
突然,一阵香风自门外飘来。
回首之间,忽见一道白影转瞬即逝!
“师姐!”
他忙追出去,激动大喊,想要再见意中人一面。
可是……
偌大庭院,只留余香!
‘她终究还是不肯见自己…’
凌浩然虎目含泪,默立当场。
“回来了?”
黯然神伤之际,温柔御姐音自上空飘至。
“师姐?”
他瞬间激动万分,闻声不断寻找,径直跑向封尘雪寝殿门前。
房门紧闭,不见白衣!
“师姐,我…我…我对不起你……”
两年来朝思暮想,思念早已成痴,本以为相见之时会有千言万语,但此刻话到嘴边,竟无颜诉说相思之苦!
“去看看小柔吧!”
寝殿内,封尘雪背依墙壁,侧脸回眸,偷视窗外。
“好!”
凌浩然知道,她不愿相见,与其哀求博取可怜,倒不如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师姐,那我先回去了!师父还让我住在含香殿,若有机会,我们再一起玩。”
他故意说的云淡风轻,心中却悲楚万分。
封尘雪没有回答,只是默默闭上眼睛。
凌浩然不再过多停留,将两年未见的天魔令揣进怀里,转身决绝离开。
另一边,含香殿内,顾小柔精心准备好了一切。
自从听萧羽琪说小师弟被带回离恨宫,她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众女之中,她用情最深!
无论是亲情、友情、亦或者是不存在的爱情,都让她对他魂牵梦萦!
天底下不是没有男人,她顾小柔也绝非浪女。
只是缘分这种东西很玄幻,情到深处,总令人不能自已!
终于,期盼已久的少年回来了!
衣衫华丽,面容清瘦,虽长高几分,却略显憔悴。
“二师姐——”
见顾小柔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那呆呆模样让凌浩然暗呼惭愧。
他笑着大喊一声,试图以此来掩饰悲伤氛围。
顾小柔含泪微笑,抽噎间也是强忍难过,道:“怎么变成小和尚了?”
她边说边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师弟光秃秃脑袋。
凌浩然装作毫不在意,笑道:“男人嘛,留那么长头发做什么?洗起来麻烦!”
“呵呵——”
顾小柔破涕为笑,她已经从萧羽琪口中或多或少得知大概,悲愤之余,又心疼到极致。
“师姐,我是不是长高了?瞧你给我做的衣服,尺寸是不是还按照两年的样本?”
凌浩然故意挑起毛病,晃动着短了一截的衣角。
被关地牢两年,馊馒头、咸萝卜不但没有饿死他,反而还让他窜高三指,想来也是命不该绝。
顾小柔点了点头,垂泪道:“我再给你做新的!有丝织坊姐妹帮忙,很快就能……”
话未说完,凌浩然已扑进怀中。
她紧紧抱住,不舍松手。
“师姐,等我长大成人,为父母报仇雪恨,一定来娶你为妻!”
凌浩然真情流露,两年来常感顾小柔大恩。
虽非挚爱,但对方一片深情,让他无以为报!
众女之中,只有这位二师姐不顾门规,偷偷教过他几招保命之术,若非如此,不知会遭受多少欺凌。
“傻瓜!你我是姐弟,怎能说这些胡话?”
“不!我就要娶你!”
“那雪儿师姐呢?”
一语似惊雷,只让少年心头巨颤。
脑海中,白衣丽影顷刻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