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贾东旭挂了，轧钢厂负责了他的丧葬事宜，连钱也捏着鼻子掏了。
现在贾张氏挂了，没单位管。
也只有九十五号院管事大妈，沈奶奶和王婶儿，帮忙张罗。
后院儿新上任的管事大爷郑前进也来了。
他特意“请了假”，过来帮忙。
天刚蒙蒙亮，三人敲响了贾家的房门。
她们都想不出来，秦淮如母子俩这一晚上是怎么守着贾张氏的尸身过的夜。
也不知道秦淮如怎么就这么倔。
昨天非得把硬了的贾张氏拉回家，摆在地中央。
死活不让直接拉去殡仪馆。
大家一说，秦淮如就扑在贾张氏身上搂着不撒手，哭到几乎晕厥。
她哭，挨了她几巴掌的贾梗也跟着哭。
母子俩差点都嚎啕得背过气去。
大院儿里不少人看了，也一起擦眼泪，纷纷感叹，都是可怜人。
估计舍不得她婆婆吧。
丈夫才死了没多久，婆婆也横死了。
就剩下她们孤儿寡母的。
真是可怜啊。
但是可怜归可怜，昨晚不少人找了沈奶奶和王婶儿，悄悄说话。
毕竟，这大院儿都是住户，哪里能在家里停灵。
就算是冬天也不成啊。
尤其贾张氏死的那么惨，哎呦呦，后脑勺好大一个洞啊！
这院子小孩子可多，孩子眼睛干净，冲撞了怎么办？
赶紧的，弄好装老衣服，装进棺材板，叫丧葬车拉去殡仪馆吧！
停一晚上，就很可以了。
*
结果，无论沈奶奶和王婶儿说什么，秦淮如都神情呆滞，反应迟钝。
昨天她也不是舍不得送走贾张氏，她是担心贾张氏把钱藏在身上了。
本来她打算等到夜深人静，儿子也睡了，再连夜翻找的。
可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怎么了，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凌晨本就不旺的炉子灭了，才把她冻醒。
然后她翻了半宿，可是什么也没找到。
贾张氏身上没有，贾张氏行李里没有。
哪哪儿都没有。
家里一分钱也没有。
她拿不出钱给婆婆置办丧事。
被逼得急了，秦淮如才哽咽着吐出两个字：“没钱。”
沈奶奶和王婶儿倒吸一口凉气。
默不作声打量贾家的郑前进眉头微挑。
没钱是什么意思？
贾东旭才死没多久，那么多抚恤金，花完了？
你每个月的工资呢？
你们贾家老弱妇孺三口人，吃金子喝银子了？
秦淮如捂脸大哭：“我的工资，每个月填补家用，一分都不剩。我婆婆收着那些钱，我不知道她放哪儿了。”
沈奶奶无奈地道：“那你还不赶紧找？”在这儿哭有什么用！
秦淮如崩溃：“我找了，没找到，钱丢了！！！”
那么大一笔钱，丢了？
九十五号院儿出贼了？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郑前进默默起身，冲沈奶奶和王婶儿示意了一下，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街道办和公安都来了人。
在将贾家一顿仔细的翻找后，公安也没找到钱，但是很顺利地找到了被沈铭恩藏起来的东西。
公安不仅带走了这些东西，还带走了贾张氏的尸体。
他们怀疑贾张氏也被灭口了。
又或者是另一种畏罪自杀。
秦淮如自然也不能幸免，一并被带走审问。
贾梗同行。
沈奶奶和王婶儿看着人去屋空的贾家，发出长长的叹息，这可真是，世事难料。
*
贾梗是个诚实的一年级小学生。
公安叔叔一问，他就老老实实地把那天的前因后果复述了一遍。
是妈妈悄悄跟他说，让他把奶奶哄出去的。
还说有钱了给他买新鞋子。
公安重审秦淮如。
秦淮如眼神呆滞，一遍又一遍地道：“我只是日子过不下去，想把我婆婆骗出去，在家里翻出我丈夫的抚恤金。”
“我没想过我婆婆会死，我真的没想过让她死。”
“我不知道她会死。”
“是，我翻了，我是搜了我婆婆的身！可我只是想找出她把抚恤金藏哪儿了。”
“我没拿，我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那么多钱，都去哪儿了！”
“我就给了娘家五斤杂合面。”
“……刘海中给的。”
“……就因为那种事儿呗！”
“什么？没人指使我！”
“要说有，大概就是命吧，穷命，女人的苦命……”
“我婆婆不会说话，她没对我说过什么话。”
“暗示？什么暗示？”
“没有。”
……
翻来覆去的问，翻来覆去的回答，秦淮如很快又崩溃了，嚎啕大哭：“你们到底想问什么，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
审讯的人员突然开口：“贾梗是你婆婆指使你抱回来的，还是你丈夫指使你抱回来的？”
秦淮如大惊，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煞白一片，没了半点血色。
她轻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审讯人员冷冷地道：“你听的懂，该知道的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你老实交代吧。”
秦淮如心底一片冰冷。
但是她坚持，头铁嘴硬：“我没听懂，棒梗是我亲生的孩子，什么抱回来？”
贾东旭死了以后，她每次回娘家，都要去棒梗生母家里，不厌其烦地告诫他们。
是现在跟着她家人一起闹腾，揭穿棒梗身世，然后棒梗被撵回家，他们捞不到任何好处的好。
还是帮着她隐瞒棒梗的出身，坚定棒梗就是贾家的孩子，然后等贾张氏死了，棒梗长大，能够大大方方地接济兄长的好？
棒梗的亲爹妈一点儿也没犹豫就选择了第二种。
他们赌咒发誓，不管谁来问，棒梗都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家人甚至把她带到一处隐秘的地方，给她看了丢着弃婴的小坟坑。
随意指着狼藉的骸骨道：“我们当年生的那个，在这里了。”
“棒梗就是你亲生的。”
亲生爹妈不承认这个孩子是他们生的，那棒梗就是她的孩子。
她当年在娘家，虽然被迫下地干活，但是肚子一直伪装的很好。
随着月份，一点点地增大。
突然生产后，又在娘家坐了月子。
没去医院，没用产婆，都是很常见的事。
乡下人生的急，在田埂里生产的都有。
没奶那更是很正常，这年月大家都吃不饱饭，没有奶水的母亲多的是。
也没见孩子都给饿死。
不是照样用米油、口里嚼，一口口喂下去，养大了？
秦淮如心跳如鼓，却在心里安慰自己。
他们没有证据。
那什么滴血验亲，都是江湖把戏。
棒梗就是自己亲儿子。
只不过，她心底也飞快略过一丝疑惑：这跟贾张氏的死，有什么关系？
公安为什么要问她这个？
他们不去抓偷钱的贼，为什么一直在这里审她，说些毫不相干的事！
难不成棒梗不是她亲儿子，不是贾家的孩子，就要给贾张氏抵命？
不，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