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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雪山迷路幸遇猎人 佛寺争留身寄汉寺(1 / 1)


且说玄奘一行要离开梵衍那国时,慧性提醒玄奘,前面虽说走不了几天就可以到迦毕试国,可这一路仍然很艰险,尤其是还要翻越雪山,那里十分寒冷,大家有必要再增加些衣物。玄奘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就令手力在城中置办了一些衣物给大家带上,还带上了许多粮食。

离开梵衍那国不到两天,众人便感觉到了天气的变化,身上越来越觉得冷了,将新买来的衣服一件件地加到身上,才勉强抵御山中的冷气。这时,又飘起了漫天的大雪,这雪一阵紧似一阵,玄奘一行人在山中顶风冒雪走了半天,眼看天要黑了,可这雪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本来慧性和小和尚在前面走,玄奘和几个手力在后面走,前后隔了一段距离。山路难行,雪又大,不一会儿,玄奘已经看不到慧性和小和尚了。向前望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玄奘只能带着手力,寻着慧性他们的脚印前行。

走着走着,转过了一个弯,玄奘突然发现前面的脚印分成了两行,一行向左,一行向右。玄奘勒住了马,站在那里踌躇起来,手力们也都看到了这两行脚印,大家竞相揣测,但谁也分不清慧性二人是向左了还是向右了。一个手力对玄奘说:“法师,我想慧性法师他们肯定不会走远,我们喊一喊吧,或许他们能听得见。”玄奘点点头,于是大家就在这山谷中喊了起来。“慧性法师,你在哪里?”大家高一声低一声地喊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半点回音,手力们也就不再喊了。

一个手力对玄奘说:“法师,我们现在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已经迷失了方向,这前面的脚印又是两个方向,我们该怎么办啊?”玄奘说:“这样吧,我们先按着脚印向右走,如果找到慧性法师更好,若是找不到,我们再寻着这脚印回来,到那边去找。”大家一听玄奘说得有理,就一起顺着向右的那一行脚印走去了。

走了一程,仍不见慧性二人的踪影,这时天已经黑下来,虽说有雪光映着,还可以看到道路,但毕竟天色晚了。玄奘再看前面的脚印,大大小小,模七竖八,也分不清是人的还是野兽的,这更让玄奘迷惑。看来是不能再向前走了,就在这里宿营算了。玄奘招呼大家都停下来,吩咐手力们看一看周围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不一会儿,一个手力过来对玄奘说:“法师,有一行脚印向山脚下去了,那脚印很是整齐,是人的脚印,肯定是刚才有人从这里走过,或许这山脚下还有人家呢。”玄奘一听,忙下马,来到那手力所说的脚印处,仔细一看,确实是一排人的脚印,只不过这脚印行走的方向不是向山下去的,而是从山下上来的,上来后就混进刚才那一片乱七八糟的脚印中了。

玄奘就让大家顺着这脚印一路走下去,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山脚下,又转过两个弯,忽然走在前面的一个手力叫道:“快看,前面有人家!”众人顺着手力所指的方向看去,在崖壁的下面,有一间不大不小的茅草房。玄奘等人一见到这里有人家,心中都有说不出的欢喜。

两个手力快步走到茅草屋前,想要敲门,可仔细一看,这茅草屋里里外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别说是人,就是什物也一样都找不到。一见这情景,手力们心凉了半截。玄奘从后面赶来,见到这空空的茅草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愣了半晌,玄奘对大家说:“看来这里没有什么人住,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明天早上再想办法找慧性他们。”

于是大家就都挤进这个小茅草屋里,屋子不大,不过还能挤得下。避开了外面的风雪,众人感觉好了许多,都打开行李,取出干粮吃起来,吃饱后,不一会儿,小屋里就已经是鼾声一片了。玄奘心里惦记着慧性他们,也不知他们在哪里过夜,尤其是他们都没带吃的东西,这一晚下来,肯定得饿坏了。玄奘思索着,就到了半夜,外面传来野兽的吼叫声,声音不大,却悲切异常,使人顿生一种无名的恐惧感。玄奘听着,也不敢惊动众人,不久,疲倦的他也进入了梦乡。

玄奘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光线从外面照进茅草屋里,屋里一片明亮。玄奘刚起来,就见一人闯进屋中,他一手拿着一支长予,一手握着一把短刀,进屋后扫视一眼,用长予指着玄奘说:“你这和尚,是从哪里来的?竟敢住在我的屋里!”玄奘见此,双手合十道:“我是从中国而来,是到婆罗门取经的,昨夜遇风雪无奈在此住宿,今天就离开,敬请原谅。”

那人听玄奘这么说,就把长予和短刀放下来。玄奘又说道:“我来问你,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你是不是妖精?是不是魔鬼?或者是盗贼?请你如实回答我,我们都是出家人,什么东西都可以给你。”那人又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玄奘,然后说:“我不是妖精,也不是魔鬼,更不是盗贼,我是猎户,每年都到这山中来打猎,因为路远,许多天都不能回家,就在这山里搭了这间茅草屋临时居住,昨天我走得远了,没有回到这里,你们只管放心,就在这里住吧,我不会害你们的。”玄奘听到此,又合掌称谢。

这时手力们也都已醒来,大家都和这猎户一一见过。猎户说:“我昨天打了不少的猎物,放在另一处,一会儿我去取来,你们也吃一些。”玄奘忙说:“多谢施主好意,我们是出家人,都以杀生为戒,更不敢吃荤开戒,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你的恩惠我们实在是不敢领,我们在这里迷了路途,只要你告诉我们前行的道路,就感激不尽了。”

这猎人问道:“不知你们要到哪里去?”玄奘道:“我们要去婆罗门国。”猎人说:“婆罗门国我没有去过,不知在哪里。”一个手力忙说:“那你知道迦毕试国吗?我们先要到那里去。”猎人一听,大笑起来,说道:“迦毕试国我当然知道,你们要去迦毕试国没有必要走到这里来,昨天我在路上遇到两个和尚,他们也要到迦毕试国去,如果你们昨天遇到了他们,你们就可以一路走了。”玄奘说:“原来你遇到他们了啊!我们本是一起的,只是昨天走散了,我们又迷了路,所以没有找到他们。”

猎人道:“原来是这样啊。昨天他们也向我打听路了,我想他们现在也走不了多远,我领你们去追他们,我们走一条小路,包你们追上他们。”玄奘一听大喜,忙又谢了猎人,又吩咐手力们,把驮东西的马找一匹出来,让猎人骑了。猎人说:“我自己有马,就在这屋的外面,你们快快收拾,我们去赶他们吧。”

大家收拾好东西,都骑了马,猎人在前面带路,都快马加鞭地向前行去。雪已没有昨天那样大了,风也小了许多,人们又是刚休息好,特别有精神,便走得特别快。不一会儿,众人就绕过了一座小山。猎人站住对玄奘说:“你们先在这里等一等,昨天那两人或许还没有从这里过去。我到前面去看一看,如果他们已经从这里过去了,我就叫他们回来。”说完,就策马向前奔去。

玄奘几人下了马,在路边等着。一个手力说:“昨天道上那些凌乱的脚印,想必就是这猎人打猎时弄的吧,除了他,这山中不会有别人的。”于是大家都谈起了昨天的事。过了一会儿,见那猎人骑马飞奔回来,后面跟着两人,正是慧性和小和尚。

慧性来到玄奘面前,把昨日走散的事说了一遍。玄奘问慧性:“你们昨天夜里可好,是在哪里过夜的?”慧性苦笑一声道:“我们见天黑了,正巧找到一个山洞,就在里面住了一夜,一切都好,只是一点,我们没有带吃的东西,如果再找不到你们,恐怕我们就要被饿死了。”玄奘忙命人打开行李,让慧性二人快快吃些东西。

等二人吃完,众人就一起上路了。猎人送他们走了一程,并指给他们前面的道路,说前面不远有座高山,名为黑山,翻过了这座山,就到迦毕试国了。玄奘送给猎人许多东西,猎人婉拒,且也要把打获的猎物送一些给玄奘,但也被玄奘谢绝。众人和猎人依依惜别后,便又向漫天大雪中走去。

眼看又是一天过去了,天快黑的时候,玄奘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大山山脚,只见这山上石多土少,而且这些石头大都是黑色的,玄奘说:“想必这就是黑山了。”慧性道:“我在缚喝罗国时听说,翻过这黑山,不远就有人烟,现在天还不晚,我们与其在这里过夜,倒不如到山那边再过夜更好。”众人都觉得慧性说得对,于是大家又都打起精神,奋力向山上赶去。

没走多远,路途已经崎岖不堪了,众人只好下马,牵着马前行。山路又窄又陡,石头上沾着雪,马走上去经常打滑,人走起来也是跌跌撞撞的。行了大半天,众人才来到山峰的顶上。玄奘站在峰顶上,向下望去,只见山下的村落城郭已经隐隐可见,大雪之后,这些城郭和村落都像是浸在大雪中,如画里一般漂亮。玄奘问慧性道:“也不知下面的城池是不是迦毕试国的都城?”慧性说:“我们还是快些下山吧,到那里过夜时间还来得及,不管那是不是迦毕试的都城,我们还是先到那里再说。”玄奘听了慧性的话,就督促手力们快些下山。

到了山脚下,慧性对玄奘说:“法师这里是否有统叶护可汗给迦毕试国王的信?”玄奘说有,慧性就说:“那就把信交给我,我到城里去看一看,如果是迦毕试国的都城,我就把这信交给他们的国王,然后再来迎接你们。”玄奘觉得慧性说得有理,就将统叶护可汗写给迦毕试国王的信给了慧性,慧性上马飞奔向前去了。玄奘一行跟在后面走了一段,就停下来在路边休息,不一会儿,只见前面来了一队人马,前面两匹先飞奔到玄奘面前,马上的人下马边施礼边问道:“请问这位可是玄奘法师吗?”玄奘说是,来人就说:“我们是迦毕试国的大臣,我们国王听说玄奘法师万里跋涉来到我国,甚为感动,亲自带领我们前来迎接法师。玄奘一听,忙整理衣服,这时后面的人马也都到了。玄奘上前见过国王。见国王后面还跟有一些僧人,原来他们都是迦毕试国各个寺院的高僧。和玄奘一一见过了礼后,大家一起朝城中走去。

进了王宫,玄奘见慧性正在这里休息。这时天色已晚,国王和大臣及高僧们都陪着玄奘等共进晚宴。这当中,迦毕试国王盛赞玄奘不避艰险,万里求法,普渡众生的壮举,大家又都谈论一番,不知不觉中,已经快半夜了。这时一个僧人说:“时间已经不早了,玄奘法师一路劳累,也该休息了,就请法师到我寺中供养吧。”话刚说完,另一个白头僧人站了起来说:“你寺离这里远,我寺就在近旁,应该让法师到我寺中供养才是。”不容别人说话,这两位僧人彼此争论起来。国王在一旁,也不知该怎么办,玄奘见此情形,也不好说什么,别人更是默不作声,只任这两个僧人在那里争执。忽然又有一位僧人站起身来,对大家说:“我寺本是个小乘佛寺,在都城中,名沙落迦寺,也算不上是名刹,位置也比较偏僻一些。可我寺历代相传了几百年,是当年中国的汉天子质子在这里时所建,是汉寺。玄奘法师从中国而来,理应到我们这汉寺受供养才是。”玄奘一听说这里有汉寺,不禁勾起了他的思乡之情,连忙起来说:“这位大师既是这么说,那我们就到这沙落迦中居住吧。”国王正没有主意,见这么一说,也顺水推舟,忙说:“我还真没有想到,法师从中国而来,理应到汉寺中受供养。”国王这么一说,人们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慧性本是小乘僧,不愿意到大乘寺中住,现在沙落迦正好是小乘佛寺,也正合他的意。

众人辞别国王从王宫中出来,由沙落迦寺的僧人引领着,一路向沙落迦寺走去。沙落迦寺坐落在王城东的北山下,距城三四里,有三百多名僧人在此修行。那老僧一边走,一边对玄奘讲了本寺的来历。他说:“古时候这一带属健陀罗国,那时出了一位英武之王迦腻色王,他开疆拓土,武功卓著,使四邻臣服。诸邻国由于惧怕,纷纷把王子送来为质。这些质子中,有位中国王子。迦腻色王对质子十分优待,考虑到四季寒暑变化很大,就在三个不同的地方为质子修建别馆居住。冬季居住在印度,那里天气暖和;夏季居住在迦毕试国,这里气候凉爽;春、秋两季,住在健陀罗国。这样,王子在所住的三个地方,都建造了寺院。沙落迦寺,就是王子夏季住在这里时建造的。”玄奘对这个有关汉质子的传说很是惊奇。因为中国的文献里根本没有类似的记载。到了寺中,玄奘见到各室的屋壁上,到处都是这个王子的画像,面貌、服饰确是一位中国人的模样。

其实,在这里当过人质的“中国王子”,乃是东汉的属国西域南道于阗国的王子,而不是东汉的王子。玄奘听他们说得言辞确凿,也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玄奘等人用过斋饭后,那位老僧人,也是这里的住持来到玄奘这里,对玄奘说:“寺中有一事相求,望法师应允。”玄奘一惊,然后说道:“只要是玄奘力所能及的,一定帮忙。”住持说:“法师请随我来。”众人一齐随长老来到佛院东门,门南有一尊大神王立像。长老指着这尊神像说:

“当年质子建寺时,把许多珍宝藏在了大神王像的右脚下,上面刻上‘伽蓝朽坏,取以修治’铭文。从前,有一位贪婪凶暴的边王,听说这里藏有珍宝,就驱逐僧徒,来掘珍宝,刚要挖掘,神王戴的帽子上的鹦鹉鸟像就振翅惊鸣,大地震动。边王和他的兵士们一下子僵卧在地上,过了许久才爬起来,逃窜了。后来,寺中一座宝塔的相轮坏了,寺僧们想取宝为资来修复,结果,也是刚一挖土,地就震动,还发出吓人的吼叫声,于是再也没有人敢靠近它。今天法师来了,我寺全体僧人商量好了,认为法师不但是个神僧,而且不远万里来到这里,肯定与我寺有缘,烦请法师共赴神所,祷告神灵,以求取出珍宝,修缮朽坏了的相轮。”

玄奘听了长老所说,再看一看旁边,整个寺中的僧人都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他,玄奘沉思了片刻,说:“让我试试吧。”他随着大家一起来到神所,净了手,焚香祷告说:“质子原藏此宝,本意是为了修补伽蓝,建大功德。现在相轮损坏,正是需要开取宝物之时。伏望大神明鉴众僧无妄之心,勿发雷霆之怒。如蒙许可,玄奘将亲自监督开取,按着所需多少发给有司,不得虚耗浪费。唯神之灵,愿垂体察。”祝罢,玄奘命众僧挖掘,说也奇怪,怪异的事再没发生。往下挖了大约七八尺深,便掘出一个大铜柜子。打开一看,里面有黄金数百斤,珍珠数十颗。一时间,沙落迦寺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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